。林惟凱把車停在路邊,陪著她。他們走了很久很久,誰都沒有說話。

    三天後,白淩霄收到了一張帶有結婚照的喜帖——照片上,穿著白婚紗的梅若素格外嬌媚動人。

    喜帖上寫明,婚禮7月8日舉行,邀請他偕夫人參加。

    婚禮

    因為,你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

    婚禮那天熱鬧非凡,場麵溫馨而浪漫。

    梅若素穿了件粉紅色的旗袍,裙角疏疏幾枝嬌豔的梅花。林惟凱則是深灰色西裝,係與旗袍同質的領帶,比平日更添幾分俊朗。

    席間,林惟凱輕擁著她一桌桌地給客人敬酒。來到他朋友的桌前時,邵剛一邊詭秘地衝她笑笑,一邊拍著林惟凱的肩說:“哥們,佩服佩服!你終於苦盡甘來,娶到了你的新娘子。梅若素,你知道惟凱他……”

    話沒說完,就被林惟凱塞進一塊糖封住了嘴。早已熟知他們之間關係的梅若素隻當他們在開玩笑,並沒有細想。

    白淩霄是和妻子一起來的,他選了最僻靜的位置坐下。妻子推推他:“這就是梅若素?看她風情的樣子,恐怕婚後未必肯安於室。而且,誰會選在這麽熱的天氣結婚?八成是未婚先孕,奉子成婚。”

    聽著這惡毒的口吻,白淩霄忽然想到,也許妻子知道些什麽。他不敢作聲,隻頻頻跟同桌的客人碰杯,左一杯右一杯,最後醉得人事不省。

    婚禮進行至尾聲時,梅若素躲去包房休息。白淩霄端著酒杯,跌跌撞撞地闖了進去,說:“來,我敬新娘子一杯,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說完,一杯見底,跟著又滿上一杯。

    “不要喝了。”她出言阻止,並奪走他的杯子。

    “我要喝,酒能澆愁,你知不知道?”他瞪著血紅的眼睛,“若素,我不甘心失去你,我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我已經結婚了。”她抬起手,將他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醉眼朦朧中,他看見她的手腕,係著粉紅色的緞帶,蝴蝶結紮得靈巧,將她的肌膚襯得瑩白。

    緞帶下麵的秘密,這整個一間屋子,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甚至連新郎都不知道。

    趁著酒意,他一把攬她入懷,嘴裏喃喃地說:“若素,你不肯洗掉我的名字,你至今還愛著我,對不對?”

    他是真的醉了!梅若素掙脫他的懷抱,往後猛然一退,險些被桌腳絆倒,一雙有力的大手

    及時扶住了她。

    林惟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說:“讓我來。”

    他把白淩霄攙扶到了外間,找到白淩霄的妻子:“麻煩你送他迴去。”

    “他喝醉了?”白淩霄的妻子一臉緊張。

    “是醉了,盡說胡話。”

    跟出來的梅若素臉色一白,不知道他剛才聽到了什麽。

    林惟凱看看表,對她說:“走吧,我們該出去送客了。”

    和他並肩站在門口,她小心地觀察他,他依然笑意吟吟,與賓客一一握手告別。

    梅若素看不透這個男人。她對他的了解,還像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多。

    繁忙而疲憊的一天終於結束了。送走鬧新房的客人,梅若素迴到臥房,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散架了似的。

    結婚真是一件麻煩的事,幸虧她隻結這一次婚。

    她坐在梳妝鏡前卸妝。鏡中的女子有張嬌俏麵孔,額角和眉梢都撲了金色亮粉,手指上是流行的淡金蔻丹,腕上是粉紅色緞帶紮成的蝴蝶結。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解開它,林惟凱悄然出現在她身後。

    “你又發呆了,在想什麽呢?”他低聲問。

    “沒什麽。”

    現在是新婚之夜。滿屋的紅色和喜氣映在兩個人臉上,她卻感覺不到幸福和甜蜜。麵對鏡子裏他那雙深邃而漂亮的眼睛,反而有點慌亂和緊張。

    她匆匆拆開綰在頭上的發髻,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我困了,想洗個澡。”

    “我已經替你放好了洗澡水。”他說。

    “謝謝。”她找出那條有蝴蝶結的純白睡衣,走進了浴室。

    泡在溫熱的浴缸裏,她緊張的情緒才放鬆下來,倦意取而代之襲擊了她。洗完澡,她顧不得擦幹濡濕的頭發,就一頭倒在床上。

    “不要睡。你的頭發還沒幹,明天起來會頭痛。”林惟凱皺著眉頭說。

    “好吵!”她翻了一個身,用手擁著枕頭,把頭更深地埋進枕中。一會兒就睡死過去了。

    他歎口氣,用電吹風替她吹幹頭發,然後拉開毛毯,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一夜無夢。等她睜開眼時,已是第二天淩晨。林惟凱躺在床的另一邊。他們中間約有一尺的距離。當她看他時,他正睜開眼睛凝視著她,黝黑的眸子在台燈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怎麽,你沒睡嗎?”

    “隻睡了一會兒,我一直在等你醒。”

    “為什麽?”

    “因為,你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他說著,慢慢向她靠近,身上濃烈的男性體味熏得她頭昏眼花。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刻蜷縮起身子。

    “怎麽,你害怕了?”他沒有移開自己的身體,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肩上,另一隻手抓住她純白睡衣絲綢領結的一頭,幹脆果斷地一扯,蝴蝶結鬆開了。

    當他的手觸到她肌膚的一刹那,有一種觸電般的感覺由他觸到的那寸肌膚直傳到心裏,隨即迅速擴散到全身。

    “不,不要這樣……”她呻吟似地說。

    聽到她求饒,他把手挪開,目光望向她,衝她微微一笑。

    她的心忍不住一陣急跳——由於睡眠,他濃密的頭發有些蓬亂,但他的眼光柔和,這對她來說是更危險的誘惑。

    她不敢再看他,將毛毯拉到頭頂。但,毯子底下是林惟凱那近乎全裸的身體——微褐色的肌體健碩有力,骨肉結實勻稱,充滿了男性的美感,令她血脈賁張。

    她隻得把頭又露了出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離他遠點兒。

    “素素,”他柔聲低喚,“你不要再退了,否則你會掉下床去的。”

    說完,他摟住她的纖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一落入他那寬厚溫暖的胸膛,她就徹底垮了。

    透過薄薄的內衣,她感受到他健美的男性軀體,隻覺得周身的血液向上翻湧,胸中的欲火熊熊燃燒。她歎息著放棄了反抗。當他的唇掠過她的眼睛和臉頰時,發現她的唇已經微微張開,等待他的舌頭深入……

    絕種好男人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盡力做一個好丈夫。

    梅若素被太陽的強光弄醒。

    夏日濃豔的陽光照在毛毯上。她在毯子裏酥軟地伸了個懶腰,模模糊糊有種奇異的感覺,又不能一下子描繪出那種感覺。早上的情景曆曆在目,他的唇吻遍了她每一寸肌膚,他喃喃地對她低語,一遍又一遍地喚她“素素”。直到令人舒暢、快樂近乎陶醉的倦意襲上來,她才枕著他的心跳,再度進入夢鄉……

    一切仿佛都發生在夢中,她向右邊翻了一下身——他並沒有和她在一張床上,床的另一邊鋪展得平平整整,枕頭蓬蓬鬆鬆,仿佛沒有人觸動過。

    她正暗自驚疑,門口已響起

    沉穩的腳步聲。

    他走了進來,身上穿著一套淺灰色的時尚休閑裝,更顯得瀟灑迷人。

    他徑直走到她麵前,掀開她的毯子,溫和地說:“素素,該起床了。早點我都準備好了,吃飯吧!”

    她有些感動,又莫名地有些負疚。望著他,她輕聲說:“你早就起來了?”

    “是的,”他轉過臉去,語氣中竟透出一絲不自然,“我太興奮,再也睡不著,所以就……”

    “第一天就讓你早起,又做早飯,我真是個不稱職的妻子。”

    “不,素素,”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誠摯地說,“我願意,願意為你做一切。”

    望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她讀出了他的真誠。或許他們的婚姻是一個很大的錯誤,然而已到了這一步,一切不容更改,也不容她後悔。

    她翻身下床,走到梳妝台前,握著發刷,仿佛不經意地說:“林惟凱,或許我會辜負你這一片好意的。”見他不出聲,她又迴過頭來問:“到那時,你會怎樣呢?”

    “我不知道。我在跟命運賭博。”他低垂著頭,聲音小到聽不見,但她還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但無論如何,我一定會盡力做一個好丈夫。”

    林惟凱是說到做到的。

    在以後的日子裏,他果然是個稱職的好丈夫,甚至好到無可挑剔。每當節假日,他都耐心地陪她逛街。每天下班後,他雖然一副筋疲力盡、疲憊不堪的樣子,但都會主動走進廚房幫她的忙。逢到她心情不好或身體不適時,他便把所有的家務都包下來,讓她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他的性子也出奇的好,有時候她的小姐脾氣上來了,(更多的是妊娠反應),想故意找岔跟他吵,他也總是一笑置之,對她的任性、乖張絲毫不以為意。

    梅若素覺得,林惟凱對她太好了,好到讓她感動的動步。她常常想,自己就是和白淩霄結婚了,他也像她愛他一樣愛她的話,他也做不到這一點。

    但,愛情這種事,不是說一個人付出多少,就一定能得到多少。也許林惟凱許多方麵都勝過白淩霄。然而遺憾的是,人的感情並不隨這些外在條件而轉移。她愛的是白淩霄,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仍是——這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在這種心情下,梅若素對林惟凱的嗬護似乎心安理得起來。她要好好保養自己,讓孩子順利生下來。一年後她會把一切都告訴他,請求他原諒。到那時他怎麽懲

    罰她都可以,隻是她一定要把這孩子生下來!

    齊眉常來光臨他們的新居。眼瞅著梅若素一天比一天心寬體胖,羨慕得不行,數落邵剛種種不是的同時,嫉妒她嫁了個“絕種”好男人。

    有時,梅若素也會去他們家做客。懷了孕的女人情緒都容易波動,齊眉經常當著她的麵,和邵剛吵架拌嘴。有一次,兩人竟在飯桌上吵起來。

    女的說:“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體貼?林惟凱也是男人,他做得到的事,你怎麽做不到?人家還比你有錢,比你長得帥!”

    男的說:“後悔了不是?現在也不遲嘛,你可以跟我離婚!”

    女的說:“邵剛,你混蛋!我懷了你的孩子,你竟然說這種話!你還是不是人呀!……”

    看著這吵來吵去的一對,梅若素竟然有一絲豔羨。因為她知道,兩個人吵歸吵,好歸好。而她和林惟凱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都很少吵架。

    又一個月匆匆過去了。梅若素的妊娠反應越來越明顯。該是向林惟凱“攤牌”的時候了。

    這天,林惟凱下班後,她把他叫進臥室,佯裝羞澀地說:“林惟凱,我懷孕了。”

    毫無意外,他臉上充滿驚喜:“真的?”

    “嗯。我今天到了醫院,醫生說有兩個多月了。”

    “兩個多月?”他一愣,“醫生真是這樣說的?”

    麵對他猜疑的目光,她明顯底氣不足,低著頭說:“是兩個多月嘛,不信,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見醫生。”

    林惟凱臉色大變,本來溫柔沉穩的神色被一片陰鬱所替代。他的眉頭緊皺,足足瞪了她有幾秒鍾時間,仿佛瞪著一個怪物一般。

    好半天沒有動靜。她抬起頭,怯生生地問:“你,你怎麽了?”

    “為什麽?這是為什麽?”他突然爆發出一聲低吼,隨手把桌上的茶具、台燈都摔到地下去,接著又把梳妝台上的化妝品、花瓶砸了個稀巴爛。

    他從來沒有對她這麽粗暴過!麵對他的惡劣情緒和反常舉止,梅若素有些做賊心虛——莫非他知道了?

    林惟凱發泄完後,也顧不得看一眼亂七八糟的地麵,就陰沉著臉走了出去,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裏。

    梅若素呆愣地坐在床上,望著書房緊閉的房門,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麽他這麽討厭孩子?難道他早就知道事情的原委?難道他發現自己上當了?難道他知

    道這不是他的孩子?

    她怔怔地想著,終於下了決心——知道就知道,沒什麽了不起。大不了就離婚!反正這孩子她是一定要生下來的。

    梅若素從床上爬起來,收拾好地上的東西,一個人進廚房去做了一些吃食後,早早地便上了床。

    也許時間太早了,也許是剛才的事刺激了她的神經。那天晚上,梅若素睡得頗不安穩,一直在做噩夢。她夢到自己的童年,父親懷裏那個甜蜜的小女孩,像前世一樣遙遠——

    5歲,不願上幼兒園的她,偷偷躲到沙發後麵,無意中撞見母親和陳文傑偷情。

    8歲,她在母親懷裏掙紮、哭叫,望著父親孤獨的背影漸行漸遠。

    14歲,她跟一群奇裝異服的男女走出家門,把身後飛來的水晶花瓶和繼父的一聲“滾!”甩在門後。

    16歲,一個大男孩亮出手腕上的刺青——一朵藍色梅花和她的名字。他有兩顆像父親一樣的虎牙,也像她父親一樣斯文白淨。

    24歲,她沒有嫁給他,卻懷了他的孩子。她一直想要一個孩子,愛她依賴她需要她,每天等著她給他煮牛奶跟他玩。

    飄忽的夢境中,那個孩子真的出現了。是一個漂亮的小男孩,長著兩顆小虎牙。他蹣跚著向她走來,當她蹲下身去抱他時,他也像他父親一樣不見了!

    梅若素從夢中醒來,發現林惟凱就坐在床邊,正開著台燈,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在他憂鬱而深沉的目光下,她感到一陣發窘,故意扭過臉,假裝生氣不理他。

    他卻忽然張開雙臂,將她擁進懷裏,一邊撫摸她瘦削的脊背,一邊滿含歉意地說:

    “素素,剛才是我不好,原諒我!”

    她仍心有疑問,便撫弄著他上衣的鈕扣,輕聲地問:“為什麽?告訴我,你剛才是為什麽?”

    “素素,我們不能要這孩子。”他低下頭,神情嚴肅而莊重地望著她,“我以前一直不敢告訴你,這也不能怪你。素素,答應我,把這孩子打掉吧!”

    “為什麽?”她的心驀地沉了下去,急切而擔憂地問,“為什麽要打掉孩子?”

    “因為,”他神情變得更加憂鬱、陰沉,“我家有隔代遺傳的先天性白癡病史。醫生曾告訴過我,雖然我很正常,但我的後代卻有可能是弱智。素素,我們不能要這孩子,我不願看見自己的兒女生下來就是個白癡。”

    他這樣一說,很多謎似乎

    都解開了——難怪他沒談過戀愛,難怪他對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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