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侯,恕慈多嘴,有件事情不知當不當問?”


    酒酣耳熱之際,太史慈突然住杯罷盞。


    陳諾看他神色,應該是憋了好久,不讓他問出來,隻怕難受。他一點頭,說道:“子義有話請說!”太史慈確實有話,也一直憋在心裏,此時借著酒勁,也就大著膽子問了出來:“想來陳侯當時出兵圍攻昌國城,數月不下,最後以聲東擊西之計,一舉拿了田楷田大人。照理說來,田大人已落入陳侯手上,他要想逃跑,隻怕難如登天,可他最後卻輕易的被孔融孔大人派人給救了出去,這是不解一也;其二,孔大人起兵之初,陳侯你便揮兵直上,與他相拒於北海,當時陳侯你剛剛拿了昌國城,兵鋒應該是最盛之時,最後為何一戰敗給了孔大人?”


    陳諾聽來,哈哈一笑,也不瞞他,說道:“第一,正如你說,我拿下田楷不易,如何能輕而易舉就被孔文舉派人將他給救了出去?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我故意為之。第二,我兵力就算再怎麽不濟,北上迎擊孔文舉,還不至於一戰就兵潰至此。何則?還是我故意為之!”


    “故意為之?”


    雖然當初太史慈在東萊老家時,聽聞陳諾兵敗失去蹤跡,心裏也有很大的疑惑,但也絕不會想到陳諾是故意這麽做的,因為這樣做一點道理也沒有。他陳諾好不容易打下的青州局麵,怎麽會再次拱手送人呢?自到陳諾登堂拜母,出現在他老家,他方才覺得這其中就有點不簡單。陳諾當時先是故意向他透露孔融被困東平陵的消息,後又當著他的麵,寫了一封書給田楷和孔融,並向他交代隻要田楷和孔融照他意思辦,文醜可捉,東平陵之圍可解。當然,順便讓轉告,如果捉了文醜,叫可留一條性命。他那時心裏甚是不解,何以他傳話給田楷和孔融,他們就會聽,他們之間不是仇敵嗎?然而,他當時一心擔憂著孔融的安危,也沒功夫去問陳諾,是已直接去了東平陵。等到了東平陵,他果然看到田楷二人對於陳諾的話奉命不違,心裏就已經隱約察覺到了什麽。隻是,他也無法確實,一直憋在肚子裏,此時趁著酒酣耳熱之際,也就當著他的麵問了出來。及至得到陳諾的肯定,他反而是愣住了。


    陳諾的迴答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了,他愣了片刻,問道:“這是為何?”


    陳諾一笑,說道:“為何?想來我不說,子義你也應該聽說了,孔文舉當初之所以退迴北海,放棄臨菑,那是因為我與他之間已經有了君子約定。我保他富貴,他治理北海,互不侵犯。這個協定,也是得到袁本初同意的。可其結果如何,袁本初說要讓我拿下北海,我身為他的部下,焉有不聽他的道理?可我若真的拿了北海,與孔文舉為敵,與自毀諾言又有何異?如此一來,我陳諾豈不是王八蛋,讓天下人恥笑?袁本初這麽做,他就是要故意逼我弄臭自己的名聲,好讓他的長子順利接手青州。我若不做,他能放過我嗎?子義你告訴我,當此之時,你該怎麽做?”


    太史慈被他一問,也立即愣住了。想了想,隻能輕歎道:“忠義兩難全,實在不好辦。”


    頓了頓,問道:“所以陳侯你就選擇以退為進,直接撂下擔子,故意在北海輸了一仗,不願再受他鳥氣,反過來與田楷、孔融二位大人聯起手來對付袁本初?但你又不好直接出麵,是以故意躲在他們身後,遙遙指揮他們?”陳諾笑道:“你隻說對了一半,我可以為了不讓袁本初計謀得逞,選擇撂下擔子,躲在幕後。甚至說,我可以故意放了田楷,給孔融以承諾,讓他們聽我指揮,將青州局麵攪亂。但要對付袁本初,我始終沒有想過。”


    太史慈搖了搖頭,說道:“可陳侯你指揮他們攪亂青州,已經是選擇跟袁本初作對了,又為何說……”他話還沒有說完,陳諾一笑:“你是說,我的話前後矛盾是嗎?確實有點矛盾。但我可以告訴你,這並不矛盾。我攪亂青州,就是要讓他自食苦果,讓他知道青州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我陳諾拿下,也不是一天一日之功。等到他明白了這點,那樣他才能正確的正視我陳諾昔日的功勞!”


    太史慈再次搖了搖頭,說道:“我看陳侯也絕非是一個計較功勞的人,如果是這樣,陳侯你完全不必這麽做。以陳侯當時的能力,要想一舉趁機拿下北海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可陳侯你為了守諾,寧願自己放棄這麽大的功勞不要,而選擇不與孔大人為敵,也足以見得陳侯你的光明磊落了。可見,陳侯你不是糊塗人,始終明白,有時候計較功勞,不比一個守諾之人來得更加可貴,更加值得讓人尊重。所以陳侯你寧願委屈自己,也要選擇守諾以全信於天下。陳侯之高貴,正是高貴於此!”


    太史慈一席話一下子說到了陳諾的心裏,陳諾當初決意這麽做,何嚐不是這樣想的?他為了不讓袁紹計謀得逞,選擇以退為進,不取北海,就是要向天下人證明他陳諾寧願不要功利也要守住當初的諾言,是守諾以全信天下。此時被太史慈一語說中,陳諾激動得差點就要大叫一聲:“知我者,子義是也!”但人家的話畢竟是誇他的,而他這個人又經不得誇,實在不好意思,也就沒有接下他的話。


    “可……”


    太史慈眉頭一皺,又即說道:“可陳侯你有沒有想過,以陳侯你的兵鋒,既然自信能夠攪亂青州,如何不就此立足此地,脫離袁本初,自為一方之諸侯?想來,此時不也正是一個大好時機嗎?”他突然問出這句,其實也是替田楷問的。田楷臨別時說他搞不懂,以陳侯的勢力,要扳倒袁紹不難,何故非要大費這番周章,最後還要將吃進去的吐出來。他這話再明白不過,就是不明白既然陳諾能拿了文醜,為什麽不趁機舉義,自成一霸,還要留什麽後路,這不是自我矛盾嗎?


    陳諾聽太史慈這麽一問,也即嗬嗬一笑,舉起一盞酒,慢吞吞的喝了,方才放下酒盞,看向太史慈,反問他:“若我這麽做了,天下人又該如何看我?”太史慈被他一問,微微一愣,隨即耷拉下腦袋:“是慈冒昧了。”他心裏突然明白過來,如果陳諾當真這麽做了,那前麵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同樣付之一炬了,反而讓陳諾陷入更加困難的境地。


    陳諾當然不會怪他如此冒昧,便是他自己也曾這樣問過郭嘉。郭嘉不為他分析這些,隻是告訴他,他聲望不足,就算趁機舉義,那也沒有多少附從之人,是自絕,更別說爭霸了。陳諾當初之所以這麽問,不過是偶然的想法,當然也知不可,是以並沒有放在心上。太史慈今晚突然問出,想來也是因為酒精的作用,沒有將這話經過腦子就說了出來,所以陳諾也不怪他。


    太史慈在臨菑逗留了三五天,傷勢稍稍恢複,也就向陳諾告辭了。陳諾心知他雖然身在此地,隻怕心還在他老母親那邊,也怕他太過擔憂,自然沒有多留他的道理,讓他先迴了東萊。


    他這邊,身處田楷府邸,雖然閑下來看看書,釣釣魚,像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其實一直關心著前方的戰事。當然,前方的消息也都是通過典韋所部刺奸營收集而來,傳到他的案頭。


    此時典韋就在陳諾跟前站著,正向陳諾匯報一些最近的消息:“文醜大敗的消息傳到袁紹那邊,袁紹極為震怒,本欲不再理會,但最後還是迫不得已再次派出了一位將軍領兵趕赴青州……”“哦。”陳諾身子一動,問道:“又派了哪位將軍?”典韋說道:“是……是麹義麹將軍。”


    “我那賢弟?”


    說起他的這位結拜兄弟麹義,他們之間雖然因為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少有機會見麵,但之間通信還是保持著的。隻是這麽長時間沒有見麵,還真是有點怪想念的。此時被典韋突然提出來,陳諾不由微微一愣,轉而笑道:“不會吧?袁本初他會派出我那賢弟領兵?他倒是能想得開,就不再忌憚他是我結拜兄弟這件事了?”


    說起來,就是因為麹義跟他結拜的事實,被袁紹知道,那是防備麹義跟防狼似的,處處提防他,壓製他,為此受了不少連累。如今青州情形都變成這個樣子了,袁紹居然還想到要啟用麹義,也著實讓陳諾想不通,不過他一想,也即明白:“這大概因為我失去蹤跡,不知死活,或者幹脆將我當成了死人,故而不用再有顧忌,方才啟用我那賢弟的吧?又或者,他這是存心不良,知道以文醜那樣的大將都尚且大敗,讓他來又能起什麽作用,就等著看他的笑話呢。想來隻要他這一敗,讓他找到治他的借口,以好趁機收了他的兵馬。”


    把袁紹的脾氣摸透了,此時也就不用過多擔心了。倒是陳諾轉念一想,麹義此來,豈不是老天送給他的大禮?他自己雖然暫時隱退,但終是有重新出山的一天,也一直暗中關注著袁紹的舉動,就是要看袁紹到底會派出那些將軍來鎮壓青州,隻要他不滿意的,他就一直按兵不動。不過既然麹義出馬,倒是一個難得適合的人選,可以放心複出了。


    陳諾想到這裏,不再多想,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這件事情不說了。”頓了頓,問道,“泰山那邊的情形又如何了?軍隊沒有什麽異動吧?”典韋說道:“泰山軍中雖然有些閑言碎語在流傳,但有趙雪和朱靈等幾位將軍鎮守著,並無問題。”


    陳諾這一突然‘消失’,讓人馬退居二線,不免有些流言蜚語傳到軍中,導致軍心不穩,故而有此一問。聽典韋這麽一說,陳諾自然也就放心了。不過,說到泰山,說到趙雪……他的心便是一緊,同時想著,不知趙雪可還好?典韋看看陳諾許久不說話,從他的表情裏也大概猜出了他心裏的想法,連忙補充道:“當然,趙雪將軍也還好……”


    陳諾一笑,瞪了典韋一眼:“我問這個了嗎?”雖然,在此事上他沒有瞞趙雪的必要,但是因為此事三言兩語難以說清,書信中不好跟她解釋,是以並沒有告訴她這場突變的原因和經過。隻讓她別擔心,叫她對外間關於他消息的流言保持不相信的態度也就行了。雖然是告訴了她這些,但就怕她胡思亂想,是以不放心。今聽典韋這麽一說,也就小小的鬆下一口氣。


    然而,他剛剛鬆下這口氣,就聽典韋接著說道:“……就是瘦了些。”


    聽到趙雪瘦了,陳諾心下一怔,便是坐立難安。想要馬上寫信向她解釋以安其心,但想想,還是放棄了。這件事情,不是那麽好解釋的,看來還是再寫封信向她報聲平安吧。陳諾這麽想著,在案上竹簡上,起筆記下。落下筆,又即問道:“對了,徐州那邊這麽樣了?”


    典韋說道:“自陶恭祖從開陽城撤走後,立馬就揮師迴了東海。在東海,陶恭祖與闕宣大戰一場,闕宣敗北,直接迴了下邳。但陶恭祖並沒有因此急著揮兵追擊,而是將人馬駐屯在東海不動。”


    陳諾聽來微微皺眉,似乎是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息。


    他當初交給高順錦囊,錦囊中讓臧霸去下邳找闕宣舉義,當然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他神機妙算。他那時隻是想到徐州多盜寇,如泰山臧霸之流,也有下邳闕宣之流。而闕宣,曾聚眾數千,自稱天子,這件事情他是隱約記得的。是以,在關鍵時刻,他想到了他,想要利用他的勢力來拖拖陶謙的後退。當然,在寫錦囊之前,他也已經讓人查探過了,下邳卻有闕宣其人,且他身邊還有一股不小的勢力,正好符合他的要求。同時,他也聽說臧霸曾跟闕宣有舊,若是讓他求他,當然更有把握。隻是,闕宣其人雖然一時是被臧霸給說動了,在關鍵時刻幫助他在陶謙背後捅了一刀子,解了臧霸的燃眉之急。可如今形勢已經不一樣了,禍水已經引到闕宣那邊去了,闕宣若是支撐不住,又會怎麽想?而陶謙這個老狐狸,本來可以一鼓作氣將闕宣拿下的,可他偏偏不動,又是打的什麽鬼主意?


    陳諾想到這裏,心下更加不安起來。開陽他絕對要保,臧霸不能有失,而如今陶謙的舉動實在讓人不安,不能掉以輕心。他一轉念,想到史上闕宣舉義後,陶謙老狐狸不但不加以製止,反而與他聯起手來攻略城池,等到取得他信任後,再將其殺害,可見其心機之深沉。而如今,陶謙不動,他會不會是在打闕宣主意,準備先暗通闕宣,再聯手反攻臧霸呢?


    想到這裏,陳諾身子一動,連忙作書一封,用火蠟密封好,交給典韋:“讓人速速送到開陽,交予臧宣高。”典韋不敢耽誤,接過密函,立即下去了。陳諾這邊又寫了一封書給趙雪,無非安慰她兩句,讓她不需擔心,也讓人送了出去。他這邊剛剛放下筆,不想案前的燈火被風一吹,向著旁邊一倒,室內跟著短暫的一暗。


    陳諾抬起頭來,向著窗戶邊一看,記得他跟典韋說話時,典韋為了防備隔牆有耳,故意將窗戶關閉的,如何此時被風一吹輕易就吹開了?陳諾心下一愣,也沒有多想,就要站起身來去關閉窗戶。


    “什麽人?”


    然而,屋外適時傳來典韋的喝叫聲。這聲剛剛一起,窗戶吱嘎一聲,像是有人踩到什麽東西了,跟著隻見一道黃色的影子閃了過去。然後,緊跟著門戶被推開,典韋走了進來,另外一些人去追那道影子去了。看到陳諾平安無事,典韋方才輕吐了一口氣,將窗戶關閉了,向陳諾問道:“主公,你沒事吧?”


    陳諾一搖頭,心裏卻想著,雖然沒有看清那人的麵目,但那道黃影好生熟悉,好像是哪裏曾見過。隻是哪裏見過呢,一時卻又想不起來,頭痛得緊,也就不再多想了。陳諾迴身坐迴蒲席,問道:“事情辦成了嗎?”典韋一點頭,說道:“密函已交給驛使,驛使將連夜開城加急送往開陽城交到臧宣高手上。”陳諾一點頭,稍稍放下心來。


    不時,追趕那道黃影的人馬都跑了迴來,說對方身手太過矯捷,根本難以追上,消失在了黑夜裏。陳諾能感覺出那人對他並沒有惡意,也就讓他們不必再做理會。他這邊,留下了典韋,溫了酒菜送上來,陪他喝了幾盞水酒。典韋喝到耳熱之際,話匣子也漸漸打開。他這時,還跟陳諾說到了當日昌國城的事情。


    說起來,當時陳諾最終決定以聲東擊西之計突然從賊人的北門突破,其實也是無意為之。當時陳諾故意以添兵之計,就是要迷惑田楷,拖延時間,引田楷主意,以方便典韋從內點火。可是田楷自作聰明,最後反而成全了陳諾。陳諾當時見田楷並不當做一迴事,看看兵馬都被他牽製在了東門,心裏也就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既然你不當做一迴事,人馬都調來了東門,那麽其他各門隻怕兵力空虛,不若攻之。是以,陳諾立即將兵馬偷偷抽了出去,同時在大軍後方遍插火把,迷惑敵人,讓敵人誤以為他還在不斷增兵。而實際上,他卻帶著主力人馬偷偷奔了賊人的北門,猛然對北門發起了進攻。


    打北門,其實陳諾也不完全指望能打下,不過是抱著試試的態度。隻是沒有想到,他不試則罷,一試居然就成功了。所以說,能從賊人北門突破殺入城中,也實在是無意為之,僥幸僥幸。現在說來,陳諾仍是不免得意,兩個人說著說著笑了起來。陳諾又道:“當然啦,若非典君你沉得住氣,跟田楷一直耗了下去,否則焉能趁著賊人混亂之際,將他一把給拿了?”


    典韋搖頭道:“說起來,這事也是玄得緊啊,雖然他們因為主公你人馬殺進來,軍心不穩,人馬四走,但田楷身邊到底還是有些心腹之人的,當時我衝出去,如果不能出其不意,速戰速決,焉能將其一舉製服?”陳諾也是點頭:“所以說典君你的膽子大著呢!”說到這裏,典韋放下酒盞,說道:“可是主公,我們有如此戰功,卻被袁本初他逼到如今境地,韋實在不甘,替主公你不平!”


    陳諾一笑,也放下了酒盞,說道:“不平?這人間不平的事情還少嗎?典君,你給我記住,沒有什麽逼不逼,我們如今的退卻,隻是為了將來更好的進攻。別人的逼,隻能讓你發現更好的自己,努力去做更好的自己,如此而已!”


    “呃。”典韋抓了抓腦袋,說道:“主公你的話好深奧,韋一時不懂,但韋相信主公你這麽做,一定是有主公你的道理。”陳諾一笑,說道:“也不須你明白,我們做了就好。”典韋想了想,又道:“對了,我們這次來臨菑不知主公準備呆到什麽時候,我們的兵馬可還在北海呢。”


    陳諾聽來,一下子被他提醒了,立即道:“我差點忘了。本來我來臨菑隻為了距離田楷、孔文舉他們近點,以便在他們出現緊急情況下好伸手拉他們一把,稍稍指點一下。可如今看來,既然袁本初派了我賢弟過來,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雙方就這麽一直打下去,找到時機,我也要準備出山了。如此一來,兵馬還留在北海著實不合適,你明兒就讓人通知陳榮、張晟他們幾個把兵馬都拉到這邊來吧,不過千萬要注意,不能太過招搖,以免為他人起疑。”


    典韋一點頭,說道:“主公放心!”


    這之後幾天,陳諾安排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開陽那邊,臧霸接到陳諾的緊急密函,也是立馬警醒過來,暗道:“是啊,我道陶謙這家夥怎麽迴事呢,如何打著打著突然又不打了,完全不像是他的個性啊。若不是陳侯及時提醒,我還迷糊著呢。”他想到這裏,也立馬派出人去跟闕宣接觸,表示隻要陶謙若再起兵打他,他立馬攻他後方,絕不饒他。闕宣那邊的迴音好像並不是那麽積極,倒是讓臧霸更加的提心吊膽了。為了不讓賊人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加緊修葺開陽城的同時,日夜訓練人馬,並征補士兵。


    另外,高順臥病在榻,本一直擔心著陳諾的安危,想著傷好後去尋找陳諾。此時因為陳諾又到了一封書信,心知陳諾應該是安定了下來,不必擔心,也就按照陳諾當初的意思,安心的養傷,暫時呆在開陽城中。


    開陽這邊就這樣,另外,當初跟隨陳諾去北海的那支人馬,在接到陳諾調兵往臨菑的命令後,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即拔寨,往著臨菑趕來。至於泰山一部人馬,因為跟外間隔開,雖然多日按兵不動,人心不免有猜忌,但好在有趙雪他們鎮壓著,所以一時也不會有事。倒是陳諾因為典韋說趙雪瘦了,他心裏擔心,寫了一封書信給她。書信到了趙雪手裏,趙雪一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下來。


    “大哥哥原來沒有忘記雪兒,他既然特意寫信告訴雪兒平安,雪兒是不是也要寫封信迴他呢?”當然要,她心裏在告訴自己的同時,也已經提筆了。但寫沒兩字,心裏又道:“糜貞那丫頭因怕我太過擔心大哥哥,留下書信一封,說是帶著她那小弟弟出去找他去了,我在信中要不要告訴大哥哥呢?”


    想要告訴,又突然頓筆了:“還是不要告訴吧,若是大哥哥知道交代我看好糜貞那丫頭,如今被她跑了,還不要百般數落我?倒是讓她自己找到,自己跟他解釋。”趙雪這麽一想,也就將糜貞攜帶陳到出走一事故意在信中沒有提到。她這邊做好書,讓人送到了臨菑城,呈於陳諾處。


    陳諾其時正在淄河邊,舉著一根竹竿,學薑太公釣魚呢。當然,人家薑太公的鉤子是直的,是專門釣人的,他的鉤子是彎的,老老實實釣魚的。釣了半天,魚沒有釣上來兩條,人就犯困了,打起了嗬欠。長長的一聲嗬欠打完,眼睛裏已是眯著淚水,擦拭幹淨,看看魚鉤半天不動,心裏就開始不耐煩了。


    整天的忙於處理各種大事小事,好不容易調整出半天時間來放鬆放鬆,沒想到,放鬆的目的沒有達到,恍然間又被他想到那些繁瑣的事情,便已經沒有了釣魚的興致了。幹脆放下竹竿,無奈笑道:“看來我這人真是勞碌命啊,工作工作勞碌,休息休息不好,當真要命!”突然耳朵一動,已經察覺出身後像是來了一人。


    這人不會是典韋,典韋不會這麽冒失,也不會刻意將腳步聲放低。不知為何,聽著這輕盈的腳步聲,讓陳諾不覺想起了這些天來,曾出現在他窗外兩三次的黃影人。這黃影人每次都在深夜時試圖接近他,隻是每次無外乎都被典韋的武衛營暗哨及時給發現,將其驚走。為此,陳諾就開始好奇了,是什麽人要找他,為什麽不敢光明正大的登門求見?但好像,這人對他似乎也並沒有惡意,要是有惡意,有幾次下手的機會,也足夠他用的了。既然這人沒有惡意,又三番五次的來找他,陳諾倒是想要見識見識,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是以,他在這之後故意吩咐典韋等人,如果這人再次靠近,可先不用驚動他,放其進來。


    如今,這人都走到他身後不過丈許的距離了,而典韋以及武衛營暗哨都沒有出來阻止,看來是黃影人到了。


    陳諾頭也不會,重新拎起釣竿,輕輕一歎,說道:“閣下三番五次試圖接近鄙人,不知是否有教於鄙人?今兒既然來了,有什麽事情不如現在就說了吧,我在這裏洗耳恭聽。”腳步聲在半丈的距離停了下來,那人用著警惕的眼神看著陳諾。眼看陳諾自始至終都沒有迴頭,卻能猜到來者何人,那人也是微微一愣,手按著佩劍,說道:“有教不敢,就是請你跟我走一趟!”


    “是女人的聲音!”


    陳諾心裏剔然一驚。雖然他見過兩三次她的影子,但都是迷糊在黑暗之中,實在沒有辨別清楚。沒想到,找他的居然是個女子。隻是這女子的聲音好是熟悉,好像是哪裏聽過。他頭還沒有迴,說話女子已是身子一動,帶著霍拉的風聲往前逼來。


    “來者止步!”


    就在女子說完話,準備搶步上前,伸手來抓他時,卻被一道刀芒從上而下,轟擊過來。女子反應也是極其的迅速,在刀芒未到的那一刻,立即是將身往後長退,退在丈許之外,腰中劍拔了出來。就在她長身而退時,其實耳邊已經發覺了身後的動靜。等到她腳下一停,她身後的密林裏也已經出現了十幾條好手,拿著森寒的兵刃,將她退路封住。而在她的前方,刀光帶下一個鐵塔般粗壯的漢子,將她與陳諾隔開。


    淩空封住她前進道路的,自然是典韋。典韋若不是得到陳諾的命令,不許傷人,否則在她靠近的那一刻,早已經暴起一刀揮到來人身上了。女子看了看左右情形,知道此時想退已經是不可能了,反而大著膽子,將眼睛掃向陳諾,說道:“我隻不過是想請你跟我走一趟,何須如此大動幹戈,有必要嗎?”


    典韋鐵塔般的身軀被陳諾輕輕推開,陳諾抬起頭來,就要看看來人的麵目。然而,不看罷了,一看,整個人愣住了。黃裳衣,妙齡少女……他的思維跟著迴到當初的黑山腳下。


    黑山腳下有那麽一座孤零零的驛站,一如當時孤零零的他。而就是這麽一座小小的驛站,卻讓他躲避了一場風雨,讓他感受到了這一世的第一縷陽光。在那個黑屋裏,有一個小老頭,他會喋喋不休的追憶著當年驛站的忙碌,述說著大漢的繁榮;還有一個身著黃裳的少女,她會叫那小老頭是爺爺,然後熱情的將他請進去,燒火給他取暖。


    可是,因為他當時的迷茫,沒有在那裏逗留下去,更沒有跟他們過多的交流,在天亮時,他就起身走了。他來時,來得匆忙,黑夜裏並沒有注意到黃裳少女的臉,不知她的容顏。他走時,也是走得匆忙,更是無心觀察。隻是他好像記得,黃裳少女曾在夢中,夢笑了,似乎還……還傻乎乎的問了一句,“你真好看,你會娶我嗎?”


    他隻當這是一個懷春少女的夢,並沒有去想到他來時,少女看他時一顆心都是蓬蓬欲動,顯然是對他有了好感。可惜,他並不知道,他就這麽匆匆的離開了黑山腳下的這座驛站。隻是他最後還是趕了迴來,發現這裏並不太平,路上都是死屍,想要通知他爺孫兩。然而,無巧不成書,偏偏這時候一幫人馬殺到,一把火將驛站燒了,老頭被人殺了,連她,也不知是死是活。


    風消雲散,時過境遷,有多少日,陳諾懷疑她或許是死了,此生應該是不會再見到她了。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尋找仇家,替她報仇。可惜,轉移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仇人的蹤影並沒有。反而,因為此去長安,半途中,被他遇到一個身著黃裳的姑娘,立即讓他追了上去。可惜,雖然是追了上去,但因為當初他並沒有看清驛站下的那位少女的樣貌,所以也無法確定當時眼前的黃裳少女,就是他要找的那個,而她又不承認,是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


    如今,離開多月不見的她又再次迴來了,就站在他的麵前。


    黃裳衣動。在這一刻,陳諾完全可以肯定,眼前的這個黃裳少女,正是他要找的那個裳兒,一定不會錯。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他尋找多日的黃裳女,沒想到他會送到自己麵前,也實在是大出陳諾預料了。看到她,仿佛怕被她給跑了,心口也是劇烈的跳動著。一時間,陳諾居然忘記了說話。


    黃裳女,看看陳諾盯著她不停的看,心裏也是怒了。她的柳眉,跟著豎了起來。心裏雖然怒,但不知為何,怒氣就是聚斂不起來,剛剛有了那麽一絲,突然又跑了。她在問自己:“這人……雖然不停的盯著我看,著實可惡,可我為什麽就是恨他不起來?我好像對他,仿佛有種熟悉的感覺。可是這種感覺……”


    感覺怪怪的,怎麽也想不起來,更加無法形容。


    陳諾仍是沒有開口,不停的盯著她看,仿佛不從她臉上找到那種熟悉的感覺,確認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人,便是不罷休了。陳諾這個表情,倒是讓站在旁邊的典韋尷尬臉紅。典韋故意咳嗽兩聲,說道:“主……主公,這小姑娘該是如何處理,請主公示下!”陳諾身子一震,似是被他的一句話給拉迴了現實中。陳諾恍然發現剛才自己的表情實在太過了,都盯得人家姑娘柳眉倒豎了,怕是嚇著了人家。


    他頓時猛的一陣幹咳,連連搖手,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典韋沒有明白過來,以為他搖手的意思是不需留下她了。他雖然不解,也立馬照辦,喝令:“主公吩咐了,不留活口!”他此令一出,站在黃裳少女身後的十幾名好手也立即動了起來。其實,要說起來,黃裳少女反應還真不賴,典韋一開口,她就知道要說什麽了,不等對方動手,她已經是搶先發難,舉著劍搶攻陳諾,想要先拿了陳諾以挾製眾人。


    然而,陳諾身前有典韋站著,她身子一動,典韋就已經拎著刀子衝上去,大喝一聲:“賊徒放肆!”轟然一刀,往著黃裳少女當胸劈去。黃裳少女眼看偷襲不成,再要上去,隻怕就要被對方一刀給劈了。趕緊是叱喝一聲,將劍往典韋刀上迎去。刀劍相交,瞬息間交了數個迴合,隻聽叮咚之聲不絕入耳。倒是那些從身後逼過來的十幾條好手,他們心知有典韋出手他們也沒有插手的機會,隻好是在後小心的掠陣,封住黃裳少女的退路,不讓黃裳少女有逃走的機會。


    這一突然的變故,倒是讓陳諾瞬間錯亂了。這典韋在搞什麽,在沒有明白他意思的情況下就動了手,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傷了黃裳少女怎麽辦?好在這黃裳少女似乎身手不錯,以輕盈飄逸的身法,居然跟典韋對了數個迴合,且並不見下風。陳諾這時腦子裏不禁想了:“看不出裳兒她功夫還不錯,可是當日我並沒有發現她會武功啊。”


    他這時又在告訴自己,他跟裳兒這麽長時間沒有見麵了,或許她有什麽天大的機遇也不一定。既然典韋一時也要不了她的命,他倒是想要借著典韋的手,看看她到底學得怎麽樣。但同時,他也知道典韋這家夥一認真起來就不得了,他剛才既然會錯了意,以為他的命令是要殺了他,怕他若是當真了,真的下了死手那就不好了,連忙又在外圍提醒了典韋一句:“典君不可傷她!”


    典韋聽陳諾這麽一吩咐,也隻好是長聲答應了。倒是黃裳少女聽來,不但不領情,反是鼻子一哼,叫道:“你這個鼠輩,我來是找你的,你躲在他後麵算什麽意思?”


    被她這麽一說,陳諾倒是氣勁上來,叫道:“典君你閃開,讓我來收拾她!”他手也癢了,倒要親手向她討教討教。隻是他還沒有準備好,人家典韋也是個老實人,叫他閃開,他立馬收到閃了。等到陳諾反應過來,卻發現,人家一劍往他脖子上一放,瞪視著他:“看我幹什麽,還不老實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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