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巢……酒……徒!”


    袁紹眼睛一起,兩眼的血絲暴怒而出,他此時就像是一隻擇人而噬的老虎,逮著誰誰逃不掉。他將眼睛掃視了一圈,看到的皆是無鼻無耳之士,千數,足有千數人都是如此!袁紹整個人都震驚了,繼而……是滿臉的羞憤。他眼睛一下,再次瞪視了一眼俯身在地,背露‘烏巢酒徒’四字的淳於瓊。


    他牙齒一咬,嘿然笑道:“好個烏巢酒徒,你這廝還敢迴來羞辱我?”他把佩刀一按,立即喝叫左右,“把這‘烏巢酒徒’給我拿下去剁了!”兩邊人上來,將手來抓淳於瓊。淳於瓊嚇得叫不出聲,但他仍是做臨死的掙紮。一把抱住袁紹的大腿,眼睛裏滿是哀求之色。袁紹鼻子一哼,根本就不理會,喝叫左右:“拉走!”


    任淳於瓊再怎麽無聲求饒,終是被兩邊人拉下去,直接剁殺了。血淋淋的頭顱送上來,袁紹鼻子一哼,看也不看,喝叫:“掛於營前示眾!”旁邊逢紀上來,問道:“然則其他人袁公準備如何處置?”袁紹再次掃視了那千數的無耳無鼻之人一眼,心裏的惡意更甚,立即叫道:“全都拉出去給我斬殺了!”


    頓時,一片驚恐,哀饒之聲,但袁紹皆不理。


    下首田豐看見,向前走了兩步,拱手道:“淳於瓊損兵折將,致使將軍蒙羞,已斬殺示眾,不可再造無故殺端。”更有沮授等人附和勸說。袁紹鼻子一哼,叫道:“爾等叫我不殺他們,難道放在帳下羞辱本將軍麽?哼!殺!”田豐等人還要勸,逢紀眼睛一轉,心道:“袁公平時最好麵子,若是任由這些人繼續留在營中,時時相見,他自然看不過去。看來,這些人是非死不可。隻是可惜田元皓、沮公與等人不明事理,還要浪費口舌,不但無濟於事,隻怕會觸怒袁公,造出更多殺端……”他想到這裏,立即轉身來,喝叫左右:“你們沒有聽見麽,都快押下去,斬殺了!”也不管其他人憤怒的眼色,他上前來,小心的對袁紹道:“袁公,此間事何必多費心呢,還是先迴大帳吧。”袁紹一點頭,也不理他人,轉身自迴了帳內。


    “哎!千人啊,這可是一千多人的性命啊!”田豐仰頭一聲唏噓,聽到營外慘叫聲不斷,身子一抖,再次睜開眼來,叫道:“不行!我一定要再勸一勸。”被沮授從後拉住,對他搖了搖頭:“淳於仲簡一事已然觸到了袁公的眉頭,我等既然不能勸動,就不要徒自惹這不快了!”說著,看了身後一眼,哀歎一聲,自去了。田豐微微一愣,想了一想,袖子一甩,隻好也是跟著離去。


    帳內……


    袁紹臉色難看至極,將案上書劄連拋一通,惡狠狠的叫道:“淳於小兒,壞我大事!壞我大事!”等袁紹發泄完了,往席上一坐,逢紀方才小心的走上前來,陪著笑。袁紹將眼睛掃向逢紀,吞聲道:“這件事情與陳然之可有幹係?”逢紀微微一愣,隨即搖頭道:“我聽說,淳於仲簡當時一到青州,先是逼反了單經,接著又趁著陳然之病了,向其明目張膽的索要兵權。這也就罷了,且還繞過陳然之,直接發兵漯陰。占了漯陰後,這廝不圖固守,且當晚就醉宿帳中,這才給了賊人以可趁之機。聽說賊兵攻城時,他仍是醉得一塌糊塗,這才被賊人抓了,割了他的耳鼻還有舌頭,刺字羞辱於他,此事說來,的確與陳然之無關。而且陳然之聽聞此事後,怕他帶著人馬迴平原影響了軍心,方才將其等遣到袁公你這裏,聽候袁公你來發落。可見,陳然之對袁公還是足夠尊重的。”


    袁紹沉默了一陣,抬頭問道:“那青州那邊,以元圖你來看,當可派誰人再次牽製於陳諾?”逢紀微微一愣,捋須說道:“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本來,在淳於仲簡去之前,青州的局勢一片大好,除了占了平原之外,甚至還將濟南國都差點納入了囊中,可最後為何成了今日之局麵?這點,想必袁公你也很是清楚,那還不是淳於仲簡在陳然之旁邊一通的攪合?袁公,青州之局麵已經很是微妙了,搞不好隨時都有可能會再次迴到陳諾去之前的局麵,甚至會更加的糟糕。於此之時,若是袁公你還不能放任陳諾施為,若是再思謀著派出其他將軍製衡,隻怕於大局不利啊。咳咳,肺腑之言,還請袁公慎思之。至於最終決定……還是要看袁公你的決斷。不管如何,紀都全力支持。”


    袁紹看了他一眼,眼睛一轉,左右一思謀,點了點頭:“元圖你所言甚是,這渤海局勢仍是處於僵峙之中,青州那邊再也經不起折騰了。這青州,我也不再派他人了,就交給陳然之折騰去吧,希望他不會讓我失望。”


    逢紀表示讚同的點了點頭,也沒有說什麽。


    ……


    ……


    徐州,郯縣。


    糜家家主糜竺急不可耐的進了陳府,找陳登說事。


    “我那小妹可全是為了阻擊賊人,這才被賊人不小心給擄了去,這……陳.元龍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都已經是一天三次來找了,陳登也是聽得眉頭都扒不開了。他煩惱的點了點頭,安慰了兩句。誰知糜竺剛歇下,門外又有糜竺二弟糜芳登門來,向著陳登直接不客氣的說道:“當初陶使君因看中了我家那處院子僻靜,非要爭取過去,關押什麽重犯。如今倒好,那處府邸毀了不說,且還連帶我那小妹都被賊人給擄了去了。陶使君雖然不在,徐州可是交給陳.元龍你的,你不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


    陳登被他兄弟兩左一句右一句說得實在是煩了,將手一拍木案,說道:“行啦!如今臧宣高迴了開陽,你等還是好好想想接下來的事情吧。”糜芳一愣,叫道:“接下來……接下來什麽事情,與我們何幹?”陳登一笑,說道:“與你們無關?我問你,當初關押臧宣高的地方可是你糜家提供的?如今臧宣高無故被扣押,他迴到開陽後,此事豈可輕易罷休?他能不提兵報此一仇?他若打破郯縣,你糜家豈能脫得了幹係?”


    糜芳和糜竺兩個被陳登一說,皆都是一愣。


    糜竺駭然道:“臧霸那廝他有這個膽子,敢提兵來犯郯縣?”


    陳登嗬然一笑,顯然很不屑於迴答他這弱智的問題。糜竺雖未得到他的迴答,但眼睛一轉,也即確信陳登此話不假,隻怕這事還真是有可能。若臧霸提兵來犯郯縣,等打破郯縣,他糜家的確是不能置身事外。糜竺想到這裏,向陳登一拱手,說道:“那這事…這事可有向陶使君稟報?”陳登眼睛一翻,笑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某一人豈是能獨攬得下的,自然早於事情發生後就立馬遣人往青州送信,向陶使君告知此事了。隻是,就算陶使君以最快的速度趕迴來,那也必然耗費多時,是不能及也。而臧宣高之開陽離我郯縣甚近,一旦他迴去,也必整備兵馬來戰。如此,我等若不能齊心堅守,抵擋臧宣高一陣,挺到陶使君的大軍迴援,則我等危矣!”


    糜竺兩個聽陳登一說,也立即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了。他兩個互相對了一眼,向陳登一拱手:“小妹的事情比起郯縣的安危微不足道,若臧霸這廝果真提兵來犯,我糜家願奉陳.元龍為主,出兵出糧,勢必要拒賊人於門外,還望陳.元龍你萬勿推辭!”陳登要的就是他們這句話,一點頭,說道:“郯縣大難,正需諸君攜手共度。”


    ……


    ……


    開陽城。


    “哈哈哈哈哈哈!”


    臧霸從郯縣一路殺出來,雖然是狼狽至極,但也從未有如今日之痛快。酣暢的水酒下肚,一杯接著一杯,卻感覺不到醉的念頭。便是典韋,他此時也是敞開了肚腹,把酒水往喉嚨裏灌落,好像肚子裏麵的那片水潭根本就沒有底,怎麽灌也灌不滿。其他陪酒的將士,諸如孫觀、吳敦幾個,皆都早有了醉意。有趴著在案的,有斜歪在席的,反正是醉態百出。


    “痛快!痛快!”


    臧霸連唿了兩聲,突然罷盞,看向典韋,說道:“典兄弟你為了救我,不惜兩肋插刀,兄弟我感激不盡。在郯縣時,我就問兄弟,何以為謝,典兄弟道是水酒。哈哈,既然從郯縣死了一迴又活了過來,今晚上便是把命賠掉在這裏,我臧某也是要與兄弟你一醉方休!”典韋聽來,哈哈一笑:“其他不論,咱們酒水上說話!過了今日,我就迴青州向我家主公複命,與臧兄弟你告辭了。對了,臧兄弟,不是我說,那陶恭祖忒不是個東西,居然因為你曾幫過我家主公,便要對臧兄弟你懷疑,下此狠手。想來臧兄弟你能夠出來,那也是九死一生,差點就把性命丟在了郯縣。你與陶恭祖這一節,若是換做是我,我一定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立馬揮兵攻破他什麽狗屁徐州,斷了他後路……嘿嘿,當然,臧兄弟你目下剛剛從郯縣迴來,身負重傷,需要調養,這件事情看來隻能是從長計議。”


    臧霸一聽,眉頭一豎,鼻子一哼,把個手中酒盞在木案上重重一顛。


    酒水四搖,砸出一團酒花。


    臧霸將身一正,眼露兇光,咬牙切齒道:“陶恭祖!我與他勢不兩立!他不讓我出來便罷了,如今既然被我殺出重圍,這仇,這辱,我臧霸焉有忍氣吞聲的道理?”將眼睛掃向典韋,“不瞞兄弟說,其實某早在殺出郯縣的那一刻,便已經決定,隻要某迴了開陽,便立即組織兵馬,提兵殺上郯縣,破了賊巢,以洗今日之辱!”


    典韋先前那番激他的話其實還是陳諾臨走前教他的。陳諾雖然知道救出臧霸後,臧霸也必做出一番舉動。但是,陳諾要的是臧霸出來後立馬有動靜,而不是猶猶豫豫,是以交代典韋有機會將這樣的話跟臧霸說說,激一激臧霸。說來,臧霸雖然在出郯縣那一刻恨極了陶謙,然而要是真的動手,其實他還是有些顧及的。如果動手,那就是跟陶謙正式鬧翻,不能不有所準備。而典韋的一席話,恰恰也激發了他的血性,是以決定對徐州立即報複。


    典韋聽臧霸一說,也即點頭,說道:“本來,臧兄弟你領兵殺奔徐州,做兄弟的我不該此時就走,奈何主公那邊戰事也頗為不順,之前也早就交代,讓我這邊事成之後,須得立即迴去,所以……”臧霸笑道:“臧某的這條性命都是典兄弟你救的,典兄弟你能夠做到這一步,我已經很是感激不盡了。至於這件事情,我看典兄弟你就不必擔心了,我的仇,我親自來報。”


    典韋一點頭,舉盞道:“那麽預祝臧兄弟你早日破了徐州,一洗前恥!”“哈哈!”臧霸一笑,舉起酒盞來,又與典韋幹了。想起一事,問道:“對了,典兄弟當日在那等險惡情形之下,還要挾持那綠衫女子,想必就是為了讓賊人有所顧及,好讓我等順利殺出城去吧?如今,我等都已經出城了,這綠衫女子也就失去了用處,不知典兄弟你準備如何處置她?”


    典韋一愣,隨即笑道:“這件事情不是臧兄你提起,韋差點就忘了……”典韋頓了頓,說道,“此女子能帶那麽些兵馬殺出來,想必也不是簡單之輩,一定是有些身份的。我準備帶迴去將她交與我家主公,看看以她的背景,將來對主公可否有些幫助。”臧霸一聽,稍稍錯愕,轉眼一想:“有什麽作用?哈哈,作用大著呢,此女子雖然看起來頗為潑辣,可到底長得不錯,水靈靈的,若獻於陳然之給他暖暖被子也是不錯的。”臧霸這麽一陣壞想,隻是噙笑喝酒,也不多說。


    ……


    ……


    平原城下,田楷軍中。


    “什麽!陳然之攻破漯陰,如今又分兵直擊東平陵去了?”消息傳來,田楷等人皆都是愣住了。


    陶謙捋須搖頭,說道:“原本以為陳諾這小子之所以霸占漯陰,不過是為了控製我軍糧道罷了,勢必要對漯陰一番經營。可哪裏想到,他占了漯陰不過一天,如今又立馬往東平陵去了,實在是出乎我等預料啊!”田楷點頭,也道:“他這種飄忽不定的打法,到底是準備幹什麽,以他那點兵馬,難道還想占了我濟南國不成?他此舉,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劉備搖頭道:“他占了漯陰卻不要,如今又殺到東平陵,此遊龍一般的打法,讓人確實捉摸不透,倒有點不像是陳諾這廝的打法了。莫非……莫非他身後還有一個高人在指點?”劉備提出‘高人’來,田楷兩個都愣住了,他們怎麽又會想到,陳諾帳下還有一個隱形的郭嘉。劉備琢磨片刻,說道:“我等久攻平原不下,而東平陵又將有危,這……上次漯陰因為出兵不及,被陳諾給攻奪下來,我等已是失了先機。如今,他又棄漯陰而走,直接攻取東平陵,其心實在險惡。我等若不救,若是按照他這般飄忽不定的打法,指不定會在攻下了東平陵之後,再犯臨菑,徹底斷我等糧草接濟,來個釜底抽薪之計。嗯!我等決不能再被動下去了,這東平陵……不能丟,我們必須立馬棄平原,發兵去救。”


    他此語一出,陶謙說道:“玄德此言在理,可我等若是此時棄走平原,是不是……”田楷接下話茬:“我不甘心!雖然這平原比較難啃,可既然已經啃到這一步了,眼看就要吞下去了,難道此時說鬆牙就鬆牙?”劉備看他兩個似有不舍之意,立即說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都怪我等開始就輕視了陳諾這廝,以為他走之後,平原也必沒有多少兵馬,勢必難以久持。可是……可是現實情況呢?你們已經看到了,也親身感受到了。如今我等久攻平原不下,已經是鈍鋒挫銳,如果再繼續無謂堅持下去,打下平原也就罷了,若是不能呢?若是平原未下,而賊人攻破了東平陵,再犯臨菑,我等到那時就算想要放棄平原趕去救援,隻怕是悔之晚矣!諸君,該怎麽做,你們現在該明白了吧?”


    田楷和陶謙被劉備一說,不甘的皺了皺眉頭:“玄德所言在理,看來我等現下不得不舍去平原增援東平陵了。”


    劉備聽來,方是一點頭。


    平原城,田楷等圍城半月有餘,撤圍而去……


    “撤了!撤了!賊兵撤了!”


    看到城下營帳裏都沒有了賊兵,平原城的守兵皆都是歡舞騰躍。趙雪,以及朱靈諸將也是輕吐了一口氣。就是久困平原的袁譚,在聽到賊人撤走,登城觀望的那一刻,他也是仰天長籲:“該死的田楷,終於給老子滾了!”


    趙雪,走了過來。


    袁譚微微一愣,問道:“趙將軍,你有何事?”趙雪向袁譚拱手說道:“大公子,如今賊兵撤去了東平陵,平原暫時得以安穩,城內自不必再留下這麽多的人馬。當初我與陳將軍計議,說是賊人一旦撤兵,我平原方麵便立即派出人馬攆上去,配合將軍作戰,所以……”袁譚聽來,也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了,心下一鬆,說道:“本將軍就暫時率領本部人馬駐守平原,趙雪將軍且按照與陳將軍當初之約定行事即可。”


    趙雪一拱手:“如此,那末將就先下城去準備了!”


    東平陵……


    張飛的一路先鋒人馬先到了。


    “將軍,前麵就是東平陵了。”得到部下的提醒,張飛鼻子一哼,迴頭看了一眼身後,隻見身後人馬陸陸續續,尾巴還在一裏之外。他眉頭一豎,立即扯馬往後,向著後麵人嗬斥:“都給俺快點走,沒吃飯嗎?若是沒吃飯,就來俺手上領吃一矛!”他這聲嗬斥還真起到了作用,那趕上來的人馬本來是沒有勁了,看到張飛拍馬揮矛,他們一個個趕緊是睜大眼睛,不敢稍有怠慢,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張飛鼻子一哼,罵道:“不罵爾等,爾等就不知道你三爺爺的手段!”他這邊,跨馬向前,往前衝去。迎麵一騎上來,向張飛說道:“將軍,前麵有一片密林,要不要繞過去?”張飛聽來,嗬斥一聲:“我等先鋒遇山開路,遇水搭橋,前麵有密林怎麽了,難道還要繞走不成?”立即嗬斥人馬往密林走去。


    密林,頗深,張飛也已經走過幾次了。他之所以不繞走,實在是這一繞要浪費半天功夫,而他身為先鋒,急於跟陳諾決戰,自然沒有繞道的道理。張飛這邊入了密林半天,人馬也是不停的跟著上來。雖然說張飛天不怕地不怕,不過他的細心非是他二哥關羽可比的。他在走了一陣後,發覺周圍靜謐一片,實在詭異,他一扯馬韁,左右掃視了一眼,愈發覺得心驚:“太靜了,太靜了!”


    靜得他甚至都能聽到自己心髒砰砰而跳的聲音。


    他把矛一按,一舉,一聲嗬斥:“人馬且住!”


    行走中的人馬,在突然聽到張飛這聲嗬斥下,皆都是麵色一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雖然猜疑不定,他們也不敢亂動,說停就停了。前麵的人馬停下,後麵的人馬自然也就跟著停下。三軍無聲,本來靜謐的林,更加的靜謐了,顯出了格外的詭異。張飛仔細一看,似乎也沒有什麽可以引起他主意的地方,他這邊,一起馬韁,又即揮手:“加快腳步,速速往前趕去,不得逗留!”


    他這一說,人馬皆都不覺再次加快了腳步,望著密林的前方趕去。


    “看不出張飛這廝還真是夠細心的。”陳諾在一塊大石後麵,將張飛的一舉一動看在了眼裏。在張飛再次出發往前走時,他才將腦袋縮了迴去。他身後,有將士問道:“將軍,要動手嗎?”陳諾嘿然一笑:“這是賊軍的先鋒,後麵的大軍還沒有上來呢,此時就動手,豈不是打草驚蛇?”將士們聽陳諾一說,皆都點頭,將手中拉開的弓,緩緩鬆了下去。


    下麵,行進中的張飛,始終是走一路按轡觀察一路,在確定沒有發現危險後,方才喝令人馬加速。


    “唿!”出了密林,不但是士兵們鬆了一口氣,就連張飛也是鬆了一口氣。他鬆了鬆手中那杆矛,發現剛才的緊張,居然讓他抓矛的手都出了細細的汗。張飛也很奇怪,這種從未有過的緊張感覺,為什麽此時會有。但一路的平安,也讓他放下心來。他輕歎了一口氣:“是俺老張太過疑神疑鬼了嗎?”迴望了一眼身後,確定自己以及自己所帶來的人馬都是平安無事,方才是徹底將心放了下來。


    “去,告訴後麵的,就說這一路無異樣,可平安前來!”


    張飛開口向身邊一騎吩咐了一句,那騎聽來一拱手,隨即往後折轉了迴去。


    “張將軍走的是密林,沒有繞道?”


    “是!將軍說一路沒有狀況,可放心過去!”


    在得到偵騎的報說後,關羽將馬迴轉過來,向劉備等人說了。劉備心裏尚有一絲不確定的擔心,沒有開口說什麽。田楷聽來,說道:“既然沒有狀況,那就走吧,看來陳諾誌在東平陵,並沒有想到我等會放棄平原殺來。再者,他身邊人馬有限,也必不敢分兵過來。”陶謙也是說道:“謹慎是好,但太過謹慎,變得疑神疑鬼,那就反而不好了。”劉備聽他一說,也即笑道:“陶使君說的是,是我劉備太過多疑了。那麽就走吧!”


    三軍,人馬望著密林轉來。


    密林雖然四周樹木茂密,但因為是要道,走的人多,中間也開辟出了最寬丈許的道路來,人馬行進倒也方便。要說危險,也就是山石多了些,有的地方甚至隻能容納一騎通過。劉備在馬背上,前後望了望,沒有看出什麽異樣,心裏反而是不得勁。他叫來關羽,說道:“你再派出一些人馬再前麵仔細搜索搜索,看看有沒有奸細藏身。”


    關羽聽來,微微一愣。讓他幹斥候的勾當,實在是不屑。他鼻子輕輕一笑,說道:“看大哥你這一路走來東望望西瞧瞧,縮頭縮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哥你在找什麽東西呢,大哥你也忒小心了些。再說了,要是有事,三弟他都走了過去,為什麽一點事兒也沒有?大哥你何必如此疑神疑鬼呢,還是趕緊著趕路吧。”


    劉備搖頭道:“正是因你三弟沒事,我才覺得不安呢,我總覺得,陳諾這廝一定沒有那麽簡單,我等雖然是倉促從平原撤兵,但他的奸細不一定不知道。若他知道了,也必在半路設伏,伏擊我等。若這大好機會他都不把握,才不是陳諾這廝的個性呢。好啦,我知讓二弟你來做這件事情實在有點屈才,然而此事攸關我等性命,馬虎不得,此等重任也唯有委任二弟,我才放心呢。”


    關羽聽他一說,方才心裏舒服了些,拱手道:“既然大哥有吩咐,二弟豈敢不從?”他這邊帶著二三十騎人馬分作兩股,往山道兩邊撲去,展開搜索。他們這邊的舉動,當然陳諾看在眼裏。陳諾手按著佩刀,嘿然一笑:“劉備果然是個滑頭,他數次敗仗皆能逃生,大概因為他這謹慎的個性,就是預見危險的能力,確實也要比一般人要強得多。”


    “將軍,他們快過來了,這可怎麽辦?”


    將士們有點緊張了。雖然這二三十人鋪開來對他們一點威脅也沒有,甚至隻需大戰一起,也立即就能將他們射成刺蝟。然而,一旦他這邊先動手了,那麽緊跟在後的人馬也必警覺,也就有了應戰的準備。這樣一來,他們伏擊的效果也必大打折扣。陳諾望了望兩邊地勢,心裏也已經有了計較:“等到賊人到了那裏,也是地勢最為兇險的一段,到那時,就算是驚動了他們,給他們反應的時間也是有限。更何況,隻要他們到了那一段,想要迴頭也是晚了!”


    陳諾想到這裏,向著身後人說道:“打旗語,告訴所有人,我動手時,他們才能動手。”


    “諾!”那將士聽了陳諾的命令,立即退後一步,舉起了手中一方紅色小旗,向著對麵揮動。對麵,隱藏在大石後的人馬中,有一人是個小頭目,他一直盯著這邊的動靜,等到看到旗子揮動,也立即跟著揮動了自己手中的旗子。他一揮動,也立即反射到對麵埋伏的其他路人馬,各負責的小頭目,也立即打旗語迴應過來。而對麵一打旗語,再反應到他們的對麵人馬,也讓他們都清楚了。如此再三,不過片刻之間,埋伏的各段人馬也就知道陳諾下達的命令了。


    “看那邊動手了,你們再動手,可曾明白?”


    “明白!”“明白!”……


    一聲聲傳給了身後的伏兵。同時,這些伏兵因為賊人的‘斥候’將到,緩緩向後挪動隱藏著,不讓發出一絲聲息。


    關羽,在前偵查了一陣後,看看左右靜得要死,連個鳥兒都沒有,便是不耐煩了:“這大哥也真是的,這裏如此之靜,哪裏會有什麽隱匿賊人?他就知道整天的疑神疑鬼,活活累煞死個人。”想著,又怪起自己先前實在多事,不該因為劉備的一句話就答應了此事,“這事要是讓三弟他們知道,豈不是墮了我關二爺的威名?”想想又是後悔不迭。


    陳諾,眉毛漸漸凝結了起來,嘴角一歪,有點哭笑不得的味道。關羽,他手捏著一把大刀,正優哉遊哉的手捋著胡須,眼睛瞭望著左右,信腳而來。他這個樣子,倒不像是個‘斥候’,像極了一個驢友。他的眼睛敞開,正欣賞著滿目的秋色。他,正望著他這邊走來。隻是,關羽也不知道是反應太慢了,還是因為太過高傲,走路也不帶眼睛看地,忽然一個趔趄,人差點就要從著斜堵的山坡歪下去。


    不過他到底是習武之人,一個趔趄不足以弄得他如此狼狽。他鼻子一哼,腳掌一壓地,也立即將身擺正了。不過,他這趔趄雖然是幅度小,別人多半看不出來,倒是關羽太愛麵子,心下有虛,臉上也頓時一紅。就立馬舉眼查看了一下左右人等,見一個個目光都並沒有在意到他,他方才是稍稍吐了一口氣,伸手再次一捋胡須。


    “嘿!”


    陳諾眼睛一亮,差點笑了出來。因為剛才的關羽隻顧著旁人的眼光,根本就沒有顧及到他自己周遭方寸內的危險。他伸手捋須時,其實就有一枝荊棘掛到了他的衣袍上,他一扯,荊棘一彈,往他頷下一部美髯上殺去。荊棘帶勾,勾住了關二爺的胡須。關羽一愣,這還了得,連忙一扯。不想這一扯,沒有控製好,直接將長須也給揪起一綹,弄得他好不狼狽。這且罷了,可關羽何人,此時狼狽之狀又怕他人看見,連忙舉目亂掃。他這一掃,發現遠處一人正緊張的看著他,他立即是瞪起眼睛,掃視了他一眼,那人連忙不敢去看了。


    關羽好不容易將胡須從著荊棘叢中揪出,也不敢再大意了,走起路來是左顧右盼,還不停的捋著胡須,像是在做安撫。他這一舉一動被陳諾看在眼裏,陳諾是忍俊不禁,好在他是忍了過來。不過,他眼瞅著關羽的步子往上轉來,若是再走,隻怕就要跟他臉碰臉了。他心裏一緊,身後就有人問道:“怎麽辦,這廝就要過來了,要不要……”


    “拿弓箭來!”


    陳諾接過一張弓一支箭,將箭放在弦上,緩緩的拉起。嘴角一翹,心裏說道:“關羽啊關羽,你再走上來,可就是百步射程之內了,我箭法雖然不怎麽樣,可一旦你走入五十步範圍之內,瞧我射不死你!”


    百步外……


    百步內……


    百步……


    八十步……


    “難道關羽注定要落在我的手上?”有那麽一刻,陳諾有點猶疑起來。但他,剛剛鬆下去的弓箭,再次緩緩拉起:“這是你自己送上來的,怪不得我!”陳諾心裏堅定的這麽一想的同時,吩咐身後將士:“我一放箭,你們就一起放箭,目標,就是眼前這綠袍賊,可曾明白?”陳諾吩咐的聲音壓得極低,身後將士的迴答也是壓得極低:“明白!”


    箭,上弦,緩緩的扣了起來。


    陳諾相信,就是自己一箭不濟,他身後同時還有數支箭呢,就不怕不把關羽射成刺蝟……


    然而……這時,關羽身後一個士兵驚叫了一聲。這一聲,不但將關羽的步子扯住了,也將陳諾一顆緊提著的心忽然撥動……手上一抖,一箭飛出。關羽迴身,此時也已經看到了那個驚叫的士兵。原來那士兵是被一條毒蛇給咬到,當即身子一歪,向著山坡下就滾。關羽身子一動,就要扯步過去救人……然而,他半步未動,忽然覺得身後風聲一緊,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跟著那射出去的一箭,射到了關羽的……


    “我射到關羽了?”


    陳諾剛剛有此驚歎,恍然發現那射出去的一箭到了關羽跟著兩三米處柔軟無力的落了下去。“該死!”陳諾心裏罵出這一聲的同時,又即發現不對勁,原來他自己手中的羽箭還在弦上,並沒有射出去。也就是說,剛才那一箭是身後人緊張的情況下,不小心射出去的。這一箭不管是誰射出,反正已經是打草驚蛇了。關羽愕然的看著這一箭落下,甚至片刻間怔住,站在那裏不走。陳諾一咬牙,將手中箭對著關羽射去:“給我齊射,射死他!”


    “射死他!”


    嗖嗖嗖~~!!


    綿綿數箭,全都往關羽身上撲去。關羽,反應再慢,其實在愕然的發現腳下一箭時就已經反應了過來。他大喝一聲,跟著舉刀一拍。啪啪啪,兩三支箭被他掃落。但……現在是亂箭齊射,有那麽兩支箭循著縫隙鑽了進去。一箭射中他肩膀,一箭射中他大腿。綠袍被穿透,鮮血四溢。


    變故突發,左右人都驚叫起來。


    陳諾這一箭出去,還沒有等關羽等人反應過來,躲藏在山後的其他各部人馬也都喊殺了起來,將山石往山下直拋,堵住賊人前進的道路。那山下賊人,離得雖然尚有一段路,不過這突然的變故,也立即驚得人竄馬嘶,頓時慌亂了起來。山下劉備拔劍,叫道:“諸君快給我頂住!”同時,他將人馬往後就走。他打的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可惜他卻小看他人了。他人也不是吃幹飯的,在陳諾伏兵殺出來的那一刻,也都將馬,將身,往後轉去。這樣一來,前麵的人往後走,而後麵的人還不知前麵發生了什麽事情,皆都往前走,頓時臉碰著臉,馬鼻子碰著馬鼻子,誰也走不成。


    山路本窄,奈千萬人而爭道何?


    關羽,莫名其妙的吃了兩箭,眼看血流如注,他是二話不說,將肩膀上一箭箭杆折斷,拋去。他鼻子一哼,就要上前廝殺,隻恍然發現從眼前奔出許多人來,又要對他放箭,他是心下一顫,揮刀連走。他這一倉促而退,身後那些臨時充作‘斥候’的人馬皆都愣住。可憐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迎麵而來的亂箭給撲簌而下,射成了刺蝟。


    “射!給我射著綠袍賊!”


    聽到身後的喊聲,關羽也是納悶了:“我跟你是有仇麽,這麽痛恨穿綠袍的?”


    那早已經出了密林的張飛一部人馬,這時忽然停住……


    “將軍,你怎麽了?”


    張飛苦著眉頭,臉上肉顫了兩顫,看了看握矛的手心,緊了緊手心的汗:“不對勁啊!俺怎麽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這時,那後麵,一騎馬飛奔趕來,一路疾唿:“不好了,後麵主力人馬中了敵人的埋伏!”


    “大哥,二哥!”張飛聽來,身子一抖,狂叫出聲,“都快與俺殺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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