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西北方向,崤山一帶,綿綿山區,在某一山頭,立有一寨,名曰虎頭。


    虎頭寨人數不過三五百,其間有位叫張晟的頭領。張晟在數天前,就曾帶著一夥人馬去了一趟縣城,欲要伏擊天王寨的張白騎,奈何最終落敗,被人打得如同喪家犬一般的滾了迴去。對於此事,他是耿耿於懷,迴來後大罵張白騎狗頭三天,當晚連禦五女以泄其忿,後來氣也就漸漸消了,這件事情好像也就這麽過去了。


    然而,也就在這一天——


    “報~~~張頭領!山下有一夥十數騎人馬經我虎頭寨……”


    “混賬!”張晟抱著酒壇,一拍木案,叫道:“爾是第一天來的嗎,不知道我虎頭寨向有‘雁過拔毛’的美譽,別說是十數騎,便是他娘的一騎,俺也不能給他放過!哼,爾等怎麽辦難道還要我來教嗎?嗯?為何還不速去,難道就這十數騎人馬還得本大頭領親自出手嗎?”


    “是是……”


    送話的小嘍囉趕緊連退三步,說道:“不,不敢!張頭領,那山下人馬有一人自稱曾與頭領你有幸在新安城見過一麵,他這次過來,便是特地前來拜山的,這是拜山帖!”


    “嗯?”


    張晟腦袋晃了晃,眉頭一皺:“新安城?還見過本大頭領?本大頭領怎的記不起來?唔!先將帖子拿來!”


    展帖而觀……怎麽瞧都是芝麻綠豆,認不出一個鳥字來。那旁邊小嘍囉一看張頭領一張銅鑼大的眼睛亂瞅著,分明是拿倒了,如何認得出來?小嘍囉是忍俊不禁,差點就要笑出聲來,倒是張晟不耐煩了,將著‘帖子’一丟,喝令道:“給本頭領念!”


    “是!”


    小嘍囉拿著‘帖子’,方才展帖念道:“武功中郎將、渤海太守,武威陳諾,敬拜虎頭寨張晟頭領閣下!”


    “……武功中郎將、渤海太守……武威……陳諾?!”


    張晟仔細咀嚼了‘陳諾’之名,恍然間眼睛一起,拍案叫道:“混蛋!你小子也敢消遣老子!”偃師一戰,陳諾大勝西涼張濟等三路人馬,且還一擊殲滅之,陳諾大名一夜之間傳遍關東內外,他張晟焉有不知的道理。然而,區區陳諾是何人,乃堂堂河北將軍,部下萬餘人馬,前途無量,又怎會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且還投上‘拜山帖’?說出去,有誰會相信,這不是明擺的消遣人麽,也難怪張晟會如此動怒。


    “可是……這是真的呀,不信頭領請看。”


    小嘍囉見張晟動怒,嚇得渾身一哆嗦,委屈得像是要流淚了。他怕張晟不相信,又即趕緊是雙手呈上‘拜山帖’,遞到張晟麵前。那張晟眼睛睜大老大,瞥眼看到‘陳諾’二字,渾身一震,伸手啪的一聲,奪過‘拜山帖’。他拿著那方竹簡,仔仔細細瞧了一迴那竹簡上刻的字跡,又即嘟囔著默念了一遍,腦子裏仔細一思量,突然渾身一哆嗦,酒去了一半。


    他將著酒壇一放,囫圇叫道:“我的天爺,陳……陳諾這小子不好好的在偃師待著突然跑到本頭領山頭幹什麽?他,他難道也想搶我這小小山頭,要當大王不成?”


    ‘拜山帖’如燙手山芋一般,被他丟在木案上,他身子同時站起,整個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轉著,一點主意也沒有了。便是旁邊那小嘍囉也是看的莫名其妙,見張晟不停的轉著,怕他是瘋魔了,趕緊是提醒了一句:“頭……頭領,這人的拜山帖我們是接,還是不接?還有,不是小的多嘴,想他一行人不過十數騎,頭領你何必怕他?”


    張晟伸手一抹汗,叫道:“放屁!你知道個啥,山下隻有十數人,誰知道山外是不是已經數萬人馬壓境了?不行……此人不能得罪!”張晟說到這裏,一咬牙,打定主意,先將他請到山寨上再說,至於他的目的……遲會了解不遲。更何況,隻要將他們都請上了寨子,周圍都是他的人,縱然他帶了數萬人馬來,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害怕他翻天了不成!


    張晟想清楚了這點,一咬牙,吩咐道:“快請陳諾陳將軍一行上山……”


    小嘍囉稱了聲諾,正要轉身,又被張晟叫了迴來。張晟前後一想,覺得陳諾不好得罪,還是自己親自下山迎接方算是給他麵子,以後也好說話。他這邊準備著下山,山下麵,陳諾一行也已經等了許時了。


    陳諾身後祝融青衣不耐煩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虎頭寨,寨門前有許多弓箭手如臨大敵一般將箭抽放在弦上,隨時準備著拉弓扯弦,而那些樸刀手們,則是來迴走動,目光不善。


    “陳哥哥……”


    不難從祝融青衣的口氣裏聽出,對於此行,她祝融青衣是一百二十個不放心。


    也難怪,陳諾此來,也的確是擔了莫大的風險。


    就在數天之前,在米萊的算計下,陳諾差點就要被她拉下胯,與她‘雙.修’神功了。而當晚,在那小鎮上的客棧內,他被她撩撥得幾乎到了箭在弦上,立馬就要發射的地步。奈何,好事多磨,就在這個關頭,張白騎所部卓狗娃深夜突然造訪,被祝融青衣截住。當此時,陳諾當然不能留戀懷中尤物,從著被褥裏爬出來,與卓狗娃相見。


    當時,卓狗娃認出陳諾來,也即一頭拜下,向著陳諾求救。陳諾當時聽來,也大概是猜出天王寨出事了,張白騎並沒能順利掌控天王寨。事情也正如陳諾所料,果然,張白騎此行也的確遭受了挫折。本來,若張白騎對付的簡簡單單隻是一個王故,大概張白騎是手到擒來,根本不需將此事放在心上,然而——


    然而,也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卻突然發生了變故。那張白騎辭別陳諾後,快馬加鞭,夜以繼日,連夜趕迴了天王寨大寨。當時,王故率著其他人馬將著張白騎迎上了山頭,並擺下宴席,親自為其接風洗塵。本來,在未入天王寨前,張白騎還想著王故不可能讓其順利接手天王寨,是必有一番刁難,哪裏想到王故如此這般客氣,自然心存警惕。然而,那王故是笑臉之下暗藏屠刀,見到張白騎就以天王寨事相賀,直接麻痹了張白騎。張白騎在王故的糖衣炮彈之下,也終於是上了王故的大當,被他設計了。


    而一場‘鴻門宴’,王故以摔杯為號,暗藏甲兵,將張白騎所帶部下幾乎格殺殆盡。本來,王故是準備要順手將張白騎給剁了的,隻張白騎在寨中素有名望,一時不敢殺害,怕觸及到根本,隻能是將其先行關押起來。當然,在此事上卓狗娃有幸逃過一節,他混入暗牢,暗中買通看押之人,見了張白騎一麵,問今後打算。


    當此時,張白騎自然不甘心,有心要報仇。他那時被扣押後就已經前後仔細想過,也許,目前處境下也隻有陳諾能夠幫他。他與陳諾雖然不是很熟,但好歹有新安城共患難之一節,且他相信以陳諾的本事,也不難辦成此事。當時,他想到陳諾一行往西將要去往長安,於是叫卓狗娃連夜出發,務必要趕在西行的路上攔住陳諾。而卓狗娃孤身出來,也是算準了陳諾等的路程,趕在了陳諾一行之前逗留在小鎮上,專候著陳諾等人的消息。當日白天,當陳諾一行入鎮時,他就打聽到了陳諾等蹤跡。隻他白天不好冒然相見,怕會被天王寨王故的眼線知道,故而特意等到晚上才出來。隻他剛一出來卻是被祝融青衣給發現,差點還死在了祝融青衣銀鏈之下。


    當時陳諾聽卓狗娃將前後事情一說,仔細一想,覺得其中頗有疑惑之處。想來,張白騎既然在此行之前篤定能夠順利接掌天王寨,那麽,他對王故的勢力也必了然,在勢力上他肯定是壓過他。既然那王故勢力不及他張白騎,王故卻膽敢冒然行此險事,實在是太過大膽了些。假設王故若是沒有一定的依持,他這‘鴻門宴’沒有設好,隻怕搞不好就要被對方弄成‘以客侵主’之勢,到那時他不是自找苦吃麽?


    陳諾有此疑惑,卓狗娃也即跟他前後解釋了一番。原來,若是單單以王故的那麽一點勢力想要以一場‘鴻門宴’扳倒張白騎,確實是天方夜譚。然而,王故之所以敢冒險行此兇險之舉,卻也並不是自不量力,實在是因為他在此前勾結了另一夥勢力,有了這夥勢力在他身後撐腰,王故自然膽色也就壯了。


    當然,這另一夥勢力要說起來卻也不簡單,他就是屯紮在陝縣的西涼將軍牛輔。牛輔身為中郎將,節製陝縣左近西涼的數萬人馬,勢力自然不可小覷。而他,若是有心想要扶持一股勢力為己所用,自然也並非難事。當時,他牛輔派出了心腹胡赤兒為‘使’,帶了數千人馬駐紮在天王寨左近,為王故撐腰,也難怪王故他敢設此‘鴻門宴’為自己奪權了。


    陳諾當時聽卓狗娃這麽一說,也即明白了。想來,這天王寨雖然是一夥強盜組成,但好歹他有數萬的人馬,且儼然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在弘農一帶也深有影響。而在此情況下,與他同處一片土地的牛輔,他既然為官軍,在明知道不可剿滅的情況下,也隻能是轉而利用。當然,若他無法順利掌控天王寨,那麽,他就得換個能夠扶持的人,將他送上天王寨大頭領寶座。這樣,方才符合他的利益。大概,牛輔是覺得張白騎其人不好控製,因而選擇支持王故,想要扶持王故這個傀儡上台吧。


    想清楚了這點,接下來陳諾所能做的事情,當然是想盡辦法解救張白騎了。


    隻是,要救出張白騎又談何容易?別說他此刻身邊不過十數騎,便是一封命令從偃師征調大軍前來關中,直接圍打王故所部,隻怕也未必起到效果。先不管此行道路之艱辛,部隊有沒有打山地戰的經驗,甚至排除遠路奔襲糧草運輸上的困難,單單說打下王故後,那麽,接下來該怎麽做呢?可千萬別忘了,在此事上,王故的身後可是堅決的站著西涼的牛輔等輩。當此情形下,難道要讓他以疲憊之孤軍,再去與牛輔的數萬西涼人馬拚上一戰嗎?若當真走到這一步,隻怕就算陳諾將本錢都添上去也未必能討到任何好處。


    綜合以上分析,陳諾深切明白,動用偃師人馬,那絕對是下下之策。更何況,現在是遠水難救近火,等到大軍調動了,隻怕王故在胡赤兒的幫助下也已經徹底掌控了天王寨,到時張白騎也就失去了應有的作用,他們當然也就不會再留他活口。既然此路不通,那麽也隻能是換一條路。


    可是,另一條路該怎麽走呢?難道做俠客之事,帶同部下夜入天王寨,提劍找王故,讓他拿出頭來?這種事情……大概也隻有祝融紅衣那樣的高手敢做。不過,說起祝融紅衣當初橫行於偃師與李傕大營之間,卻也並不是僥幸為之。要知道,祝融紅衣在李傕行營中橫衝直闖,那是因為她原本是李傕的部下,雖然離去數年,但對其在營內的眼線安排應該很是了然,自然能做到來去自如的地步。想來,便是當初入張濟大營抓胡車兒,那也是因為李傕與張濟同為西涼人,布營之法也是大同小異,也難不倒她。便是她夜入偃師,大概也是因為有她妹妹祝融青衣相助,讓她提前了解的他城內的布防,不然焉能來去如燕,那還不成神人了?當然,說了這麽多,無非是說,行刺一途,此路不通。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難道就要眼看著張白騎身死?


    陳諾當然不答應,別說救出張白騎所能得到的‘價值’,單單說當日新安城酒肆裏,他與張白騎豪飲一番,又聯手擊退張晟一事,也足以讓他兩個陌生的人成為朋友。且,在陳諾心裏,他也的確是將張白騎當成了朋友。


    朋友有難,焉能不救?


    隻是,在如何解救張白騎一事上,陳諾也著實廢了一番腦袋。他前後一想,他弘農一行,除了認識張白騎而外,也隻有張晟了。隻是,這張白騎如今落難,且是當事人,自然排除在外。而張晟,卻又因為他幫助張白騎痛扁了他一頓,好像他應該還是在嫉恨著他的,與他算是一戰接下了仇隙。想來,在張白騎事上找仇人幫忙,那還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不算張白騎而外,他能結識的也就是這個張晟了,難道,在這件事情上當真要找張晟幫忙?便是他當時說與祝融青衣聽,祝融青衣還道他是腦袋燒糊塗了,故意以手加在他額頭上,擔心的問他:“陳……陳哥哥,你不是有病沒吃藥吧?”


    “……”


    對於這個丫頭所說出的這句‘膽大包天’的話,陳諾表示童言無忌,嘿嘿嘿的怪笑了三聲。三聲後,陳諾於是下了決定,決心要去找張晟幫忙。而一旦陳諾做出了這個決定,也即帶同人馬,一路趕迴了新安。當然,新安城是不必入了,他們一行又立即趕到了虎頭寨,且為了表示‘隆重’,陳諾還特意讓人刺了‘名片’,投了拜山帖。


    隻是,‘拜山帖’投上去許久也沒有動靜,祝融青衣以她敏銳的第六感,向陳諾建言:“陳哥哥,我看我們還是速速離開此地的好,想來就算是他張晟出來與陳哥哥你一見,也未必有什麽結果。陳哥哥你別不聽,想陳哥哥你是以君子之心待他,願意與他化敵為友,可張晟什麽人陳哥哥你也未必清楚。若是他肯聽勸還好,若然他小人之心不死,睚眥必報,到時隻怕就是身入虎穴,想要逃出也難了。”


    陳諾嘿然一笑,點頭道:“青衣你說的不無道理,不瞞你說,我曾經也有這個想法。隻是,事到如今,我若不相信張晟,還能相信誰?難道要讓我對張白騎置之不理嗎?不可能!當然,我之所以最終這麽決定,除了沒有其他路可以選擇而外,最重要的是,我能明白,張晟他心裏想要的是什麽。”


    “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什麽?”


    祝融青衣很是好奇,想來陳諾哥哥與張晟不過見過一麵,且還是如‘仇人’見麵的方式,他對他能了解多少?難道,就這一麵,陳諾就能清楚他心裏所想要的?


    她轉眼,看到的是陳諾一張安詳,自信的臉,不覺也是心裏一動。難道,陳哥哥真有把握?


    陳諾沒有直接迴答她,隻是一笑,突兀的道:“他來了!”


    張晟來了,他帶著大寨內十數條好漢,來了。


    “哈哈,張頭領,別來無恙乎?”


    “別來……”


    張晟還想要順口說出一句客氣話,突然覺得不對。他這時抬眼仔細一瞧陳諾,身子一震,差點跌倒。他手指著陳諾,咬牙叫道:“小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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