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於大帥緊握刀柄的虎口緩緩向外推移,即將揚刀而出。陳諾心裏咯噔一跳,也不由伸手向腰間摸去。


    他的腰間也有一把刀,是韓馥走前特賞給他護身用的。


    既然擺下的空城計嚇不走賊人,如今也隻有拚死一戰了。


    他身後十三騎好像都感受到了死亡來臨前的氣息,神色都沒有剛才那麽自在了,目光呆滯得如同一潭死水,但看陳諾沒有絲毫退意,他們也紛紛偷向腰間刀刃摸去。


    男兒天地間,死則死耳!


    剛才抄道而去的賊人,有兩個跑了迴來,一臉慌張神色。


    “大帥!”


    他們低聲跟姓於的大帥說了兩句,於大帥抽刀的手突然頓住,眼睛掃向陳諾,眼角的餘肉亂顫著。


    陳諾見他神色有了異樣,知道事情有了轉機,莫非是他們發現了張郃軍的存在?可是此地離張郃軍太遠,他們是不可能這麽快就能刺探得到的。


    但不管怎樣,既然他們起了疑心,那麽事情也就好辦多了。


    陳諾縮迴將要拔刀的手,順勢做了個打嗬欠的動作,懶洋洋的站起身來,不屑的藐視了於大帥一眼。


    於大帥鼻子一哼,嘴角微微一張,吞聲道:“小子,你的膽子倒是挺大的,居然以區區十幾個人就想唬住我數千人!你這樣就想騙過本帥,可沒那麽容易!”


    陳諾仰頭哈哈一笑:“謬論,謬論!自始至終你也看到了,我們就這十幾人在這裏,可沒曾想去唬住誰。要說起來,我看是你們自己心虛!


    你們是害怕我們身後有埋伏,所以一直不敢輕舉妄動,還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現在好了,話我也已經挑明了,總不至於還在懷疑我在騙你們吧?怎麽,你們是想動手了嗎?”


    陳諾話一說完,右手按住刀柄,目視著於大帥。


    於大帥眼睛一動不動的瞪視著陳諾,自始至終也沒有離開過他。


    一直等到陳諾再次用挑釁的眼神射到,他突然發出陰森的一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想騙我!你身後若不是有埋伏,如何敢在本帥麵前如此放肆?哼,本帥看你年紀輕輕,倒是頗有膽識,很是讓我看得起你。這樣吧,你報上名來!”


    陳諾嘿嘿一笑,說道:“想知道我大名也可以,你聽好了,我叫陳諾,表字然之!你若想在黑山繼續混下去,最後記住我的大名!”


    於大帥眉頭一緊,扯開破鑼的嗓子仰頭笑了三聲,突然目視著陳諾:“你說你叫陳諾,可是冀州都督從事趙浮手下的人?”


    陳諾一楞,仔細看了他一眼,這人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啊:“你是何人,如何認得我?”


    於大帥別過頭去,旁邊一人提醒了他一句,他點了點頭。他也沒有迴答陳諾的話,目視了陳諾一眼後,手一揮,調轉馬頭,就要撤兵。


    然而也就在這時,陳諾身後的密林裏突然一下子出來了好多的人。陳諾心裏一喜,還道是張郃的人馬到了,殊不知,來的居然也是一群流寇。


    隻是他們身上的衣著都跟他們不同,不但多是以皮毛為原料,上衣也較短,直襟左祍,跟一般人所開的右祍正好相反。而且,他們大多人頭上都戴著圓狀或尖狀的高帽,腰裏別著彎刀,甚或捏著長槍。他們臉上的胡須也較為卷曲,樣子甚是彪悍,一看就不是漢朝人物。


    陳諾身旁有人認了出來,立即是黯然失色,跟陳諾小聲嘀咕:“遭了,是匈奴人!”


    陳諾正奇怪著中原怎麽會有匈奴人流竄進來,但見走在匈奴人最前麵一人騎著馬,遠遠的高笑了一聲,大聲道:“於大帥,怎麽見到老朋友就走了啊?”


    居然說了一口流利的漢話。


    “原來是右賢王,失敬失敬!”


    “於大帥,本王來遲了,你要多擔待呀。”


    “哪裏哪裏,我也剛來……”


    眼看著兩夥賊人狼狽為奸合到了一處,聲勢更壯,陳諾頭都大了。


    他們兩一旦見麵,話就扯開的說,好像早已經把陳諾等人給忘了。


    隻見那於大帥抓著右賢王的手不放,說道:“右賢王遠來勞頓,一定辛苦了吧,我這次一定要好好款待款待右賢王。”


    “於大帥客氣了!”


    右賢王瞥眼看到陳諾等人,眉頭一皺,問他:“怎麽,你跟官府也有聯係?”


    於大帥歎了口氣:“別說了!先前我帶著人馬到這邊準備迎接賢王,不想探馬突然發現有官兵到了,我還道是消息給泄露了,故而趕緊隱藏起來,想要一探虛實。到底還是被這些人先發現了我們,我們隻好現了身。


    隻是這些官兵人少,見到我們居然沒有立即逃走,反而與我們耗上了。本來要是平時,且不論他來了多少人,殺上去就是了。可我眼看他們一個個裝腔作勢,沒有絲毫的膽怯,以為必然有鬼,還道他們後麵定然有大軍在埋伏著,故而我也就遲遲不敢行動。


    等我派出偵騎,這才發現他們後方樹林裏果然有詭異,肯定是埋伏了不少人馬,正等著我上鉤呢。我一想到即將要跟賢王在此會麵,不能有絲毫的閃失,隻好下令撤退。隻是沒有想到啊,原來樹林裏的卻是賢王你啊。”


    右賢王哈哈一笑:“我也正奇怪呢,我剛剛領人到了這邊,還沒歇下呢,前方探馬就發現了異樣。我為了安全,隻好暫時將人馬埋伏起來,隻是眼看著出現的人又走了,我又令人查探,這才發現於大帥你的旗號,故而方才出來相見。”


    他們的談話根本不顧及旁人,就連陳諾他們,也是當著麵,一字字的清晰的說出來。陳諾知道,他們之所以完全沒有了顧慮,那是把他們當成了死人的。


    也隻有死人,才不會把他們之間的事情說出去。


    果然,他們互相一番解釋,大笑一聲後,突然把眼睛一齊掃視陳諾和他的十三騎。


    於大帥眼露兇光,瞪視著陳諾,緩緩道:“怎麽樣,你是想乖乖的束手就擒呢,還是讓我們動手?”


    陳諾剛才可是仔細的聽了他們的談話的,也了解了個大概。他們一個是大漢朝人,一個則是匈奴人,他們勾結在一起,能幹些什麽?怪不得在中原之地突然出現匈奴人呢,原來為此。


    再虛張聲勢已經不可能了,是唬不住他們的。如果跟他們硬拚,那無異於以卵擊石。束手待斃?那不是陳諾的風格。為今之計,也隻有以智取,能拖延一時是一時了。


    陳諾眼睛一轉,哈哈一笑,走上前兩步,答非所問的說:“於大帥,你剛才好像說你以為我們身後埋伏了人馬,怕中了計,所以你就棄下我們撤退是嗎?”


    於大帥鼻子一哼,兩眼朝天:“怎樣?難道我明明知道有埋伏還自己衝上去嗎?”


    “於大帥說得有理啊。”


    陳諾突然哈哈連笑兩聲,左右踱步,擊掌道:“妙哉!妙哉!於大帥妙哉啊!”


    於大帥一愣,冷聲道:“什麽亂七八糟,你在說些什麽!”


    “我說妙哉啊!”


    陳諾嘿嘿一笑:“於大帥你是有多聰明啊,你明明知道這裏有危險,所以自己躲開,卻讓別人中計。你當然知道,等會右賢王將要跟你在這裏會合,可你為了保全自己的勢力,就把危險留給了右賢王。


    所謂此消彼長,這樣一來啊,右賢王勢力不但被削弱了,而且在談判桌上你就可以高出右賢王一頭,也就掌握了說話的主動權,右賢王就不得不聽命於你。


    啊,妙哉,妙哉!實在是妙哉啊!隻是可惜的是,你這天衣無縫的一計,最後還是失敗了。所以我這聲妙哉啊,也隻能替你惋惜一聲咯。”


    “你!”


    於大帥氣得差點掀下馬,也怪自己剛才說話破綻重重,被這小子抓住了漏洞。突然看到右賢王臉色都變了,怕他真的會這麽想,趕緊向右賢王解釋一通。


    右賢王臉色暗得可怕,對於於大帥的解釋,他是皮笑肉不笑的迴應:“於大帥,你放心,我是不會相信這小子的狂語的。”


    雖然這麽說著,眼睛仍是帶有難消的敵意。


    於大帥知道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恨陳諾小子挑撥離間,於是悶聲大喝,拔出刀來,指著陳諾怒道:“你這小子胡說八道,看我不殺了你!”


    猛的扯動韁繩,舉起刀,向著陳諾直奔而來。


    既然殺戮已經不能避免,陳諾牙關一咬,看向兩邊,喝問:“你們怕死嗎?”


    “不怕!”


    十三騎眉毛直衝,跨前一步,團結在陳諾周圍。


    “沒想到我陳諾剛來這個亂世,還沒有打算好該怎麽消遣這一輩子呢,想不到這就要迴去了。想我這些天以來,看到的皆是死亡、殺戮,倒是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不過是你殺我,我殺你,人吃人罷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定當選擇轟轟烈烈幹一番大事業,以戈止戈,定叫這亂世太平,不再為犬!”


    陳諾睜開眼來,眼睛裏血絲如注,麵對於大帥急衝而來的馬匹,陳諾突然發出一聲沉吼:“人間若有不平事,縱酒揮刀斬人頭!”


    他拔出刀,蓄滿了力量,隻等於大帥衝上前來,給他致命的一擊。


    他身後的十三騎,本來麵對強敵完全散失了戰鬥意誌,但在陳諾一聲吼裏,他們為陳諾的豪語所震撼,一個個捂刃的手背上青筋亂奔,隨時等待著一場豪殺!


    眼看著於大帥扯馬就要奔到,灰塵揚處,突然人群裏爆發出一聲驚唿,異變突起!


    再看於大帥,他人早已經落下了馬背。被馬拖行了一段路,馬慘嘶一聲轟然倒地,於大帥則被兩邊賊人搶著救了迴去。


    變化太突然,陳諾甚至隻看清一支箭從他身後高空射來,然後衝過來的於大帥,被這支箭一箭射中馬腹。馬吃痛,將他掀落馬下。


    於大帥這一落馬,賊人群裏頓時炸開了鍋,許多人亂竄亂叫了起來:“官兵殺來了,官兵殺來了!”


    陳諾也已經感覺到了,因為轟隆隆的馬蹄聲響了起來,喊殺聲也從身後傳來,十三騎無不興奮的告訴陳諾:“大人,大人,是張將軍帶兵過來了!”


    陳諾點了點頭,翻身上馬,拔出佩刀:“給我殺!”


    他帶頭第一個衝了出去,還想要找出於大帥。


    此時的於大帥被剛才一鬧,早已是灰頭土臉,威風掃盡。好不容易被人扶上馬背,眼看身後不知道有多少人殺出,惡狠狠的道:“我就知道這小子使詐,居然想要將我們一網打盡!”


    右賢王鼻子一哼,眼看局麵失控,喝道:“還囉嗦什麽,再不跑難道等死嗎?!”


    一陣廝殺下來,賊人丟下遍地的屍體逃走了。陳諾還想繼續追殺,被張郃勸住。


    張郃看到陳諾滿臉的鮮血,以及滿眼的血絲,都差點認不出了,沒想到這小子看起來文弱的很,真正殺起人來倒是絲毫不含糊。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誇獎兩句,突然看到他滿臉肌肉扭曲亂顫,立即縮了迴去。知道他是受了傷,轉身讓傳隨行軍醫,讓給陳諾包紮傷口。


    陳諾一直都沒有說話,迴想起剛才自己瘋狂砍殺的情形,恍若不是原來的自己,是好像有另外一個人跑了出來。對,肯定是另外一個人,不然我怎麽會變得這麽殘酷?


    他突然覺得鼻孔窒息,嘴巴甘甜,伸手一抹,原來是別人的鮮血把自己的臉龐糊住了。


    他抬頭一看,這才發現有個老頭兒正在給他包紮傷口,而他屁股下麵坐著的,居然是一個被砍了半邊腦袋的屍體。剛才他手掌不知不覺放到屍身上,已經沾了滿手掌連血帶肉的腦漿。


    陳諾一陣幹嘔,想要搽幹淨,可怎麽也感覺幹淨不了了。


    等到老軍醫擺弄好,張郃走到陳諾身邊,蹲下身來,問道:“你沒事吧?”


    陳諾定了定神,說道:“張將軍放心,我沒事。”


    張郃點了點頭,說道:“行軍打戰死傷難免,再說,在這樣亂世,本來就是強者生存,弱者死亡,就算你不殺別人,別人也會殺你。所以,最好你自己足夠強大,不然想活下去都很難。”


    陳諾頓住,停止了揩拭手掌的動作。


    他望著滿地的屍體,如有所悟,緩緩站起身來,說道:“適才幸好將軍你出現得及時,不然此刻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我了。”


    他到此時才明白自己先前為什麽那麽瘋狂,原來人在絕地是會爆發出強大的求生**的,他可以為了活著,而做出連他自己事後都覺得瘋狂的舉動來。


    在這個亂世,為了活下去,每個人都是瘋狂的。而他,也不能例外。


    某種力量,也正悄悄的幫助著他,影響著他,讓他更加堅定心裏的那個信念。


    張郃聽陳諾一說,看了看天:“什麽也不要說了,收拾收拾我們動身吧,最好趕在天黑之前穿過這片樹林。”


    “好吧。”


    陳諾正要轉身,突然被張郃拉住。


    陳諾看到張郃突變的臉色,問他:“怎麽了?”


    其實不用問張郃,陳諾這時耳朵也已經聽到了異響,眼睛也看到了密林裏異常的動靜。


    是有人過來了,而且數量不少。難道剛剛經過一戰,還沒有喘口氣,就又要投入新的一場戰鬥?


    “來就來吧,誰怕誰!”


    陳諾緊了緊腰間刀,無奈的咬著牙關。


    張郃的部下忙著打掃戰場,散落在各處,眼看大敵逐漸逼近,張郃當機吩咐身旁士卒,讓士卒揮舞旗幟,打起暗語。那些散落各處的士卒,在接到指令後,不得不放下手中繳獲的戰利品,抓起身旁的兵器,連走帶跑,逐漸的向張郃這邊聚攏來,準備下一場戰鬥。


    但來人十分迅速,很快逼近,眼看著一場大戰難免。


    日頭漸漸偏西,一半陰暗,一般仍接受著陽光的照射。


    躲藏在密林裏的人馬不知有多少,但他們在圍攏過來後,也保持了相應的距離,並沒有再行一步,也沒有立即露麵。


    張郃這次帶來的人馬有五百多人,但經過剛才一戰,已經損失了二三十,而且還有傷員七八十,所能剩下的戰力不足四百號了。更何況,經過剛才一戰,眾人也已經消耗了不少體力。所以,雖然明明知道有人圍來,他們也不敢太過大意,在張郃的審度下,隻好暫時將人馬向後撤了撤,依著山石,準備進行防禦戰。


    敵人的人馬不知道來了多少,不敢妄動,隻好等著他們自己殺出來。


    可敵人也好像拿不定注意了,居然也沒有先動手的意思


    兩邊就這樣默默的對峙著,眼看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了。


    陳諾查看了一下左右地勢,跟張郃建議:“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表麵上繼續跟他們對峙,悄悄的把人馬往後山撤走,他們要發現也很難。”


    張郃聽他主意不錯,正要點頭同意,那邊突然有人喊了一句:“請不要動手,我有話要說!”就見密林裏鑽出一人。那人站在大石上,揮舞著雙手,高聲叫喊:


    “我且問你們,你們可是冀州人馬,主將可是張郃張將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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