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煌開口道:“你若喜歡,我那新得了一幅,改日送到你那裏。”雲洄笑著婉拒道:“無功不受祿,我怎能收你這樣貴重的禮物。”“那便隻能邀你過府品鑒了,”蕭煌笑道,“這樣你便不會拒絕了吧。”雲洄心裏自然是高興的。隻是他二人對視默契無比,倒讓一旁剛剛得了樂譜的沈塘有幾分不暢快了。這瑜宸也太過乖覺了些,當子玉是他的囊中物不成?“雁歸先生的字畫貴重,瑜宸清廉,倒不好讓他多破費,不如我多收幾幅,過幾日子玉來我這裏品鑒也是一樣的。”沈塘笑道。他話語之中字畫一類仿佛隻是用金銀估量之物,雲洄愛好字畫,隻覺得一幅大家之作不能輕易侮辱,他最不喜沈塘這一點,可是世事無奈,越是出自名家之手便越珍貴。“不必了,”雲洄拒絕道,“這雲來客有幾幅便已經足夠,不必為我破費了,景琛若是不喜字畫,也不必通通收攏手中。”與二人交好是一迴事,不給外祖家引來麻煩是另外一迴事。他婉拒得當,可沈塘本就是與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哪裏不知他是不喜自己這套行事作風了,文人的清高之氣有時候還是有點兒難伺候的。“既然子玉你都這樣說了,那便不破費了。”沈塘討了個沒趣,卻也不至於就此情緒浮於麵上。他靜坐凝神,看著那雲來客中間的掛軸以及諸人觀摩仰慕的神色,就知道這字畫得有多難收了,他收幾幅都要被說,而這雲來客竟然每家都掛一幅,比他還會炫耀,這世間怕是沒有比這雲來客店家更討厭的存在了。夜深時分三人告辭離開,送走雲洄,沈塘上馬車時興致不高,坐入前卻有一小廝提著一盞明燈匆匆奔襲而來遞給了他:“沈公子留步,夜深路黑,還請慢行。”那琉璃一樣的燈比之樓中所掛更為華麗美觀,沈塘本是怔愣,卻莫名覺得心情轉好了些:“那就謝謝你們店家了。”他轉身進了車廂之內都顧不得搭理蕭煌,隻端詳著那燈便覺得心中的鬱氣稍解,不管送燈的是那琴師還是店家,都可以說是十分善解人意了。“你可知你此時像什麽麽?”蕭煌看著他說道。沈塘終於舍得將燈放在一旁,手卻是小心扶著:“像什麽?”“像被夫君用禮物哄好的嬌妻。”蕭煌一語中的。雲來客的確是極好的地方,畫作極好,樂曲也極好,人更是好,好到沈塘失了些平常心。沈塘動作一滯,似笑非笑道:“瑜宸這是擔心我玩物喪誌?既想要那雲來客,總得給彼此一個接觸的機會。”他與蕭煌雖總因為雲洄有些許齟齬,但這不能影響他們本來的目的。“景琛不忘此誌便好,”蕭煌說道。馬車在沈家停下,蕭煌換了馬車離去,小廝一窩蜂的迎了出來:“少爺,您可迴來了,夫人正找您呢。”“哎呀,這燈真漂亮,從哪兒得的?”“便是宮燈也不及吧。”沈塘提著燈進門的動作一頓,將手中的燈塞到一個小廝懷裏讓他抱好:“把這東西放我屋裏藏好,別讓人……”“塘兒迴來了,這是給娘帶什麽禮物了?”一個打扮富貴的婦人遠遠走了過來,若非她自稱娘,看起來倒像是個花信年華的女子,斷然生不出沈塘這麽大的兒子出來。不等沈塘迴答,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燈之上:“哎呀,真漂亮,比之宮中的琉璃燈也是不差,多謝塘兒。”她伸手要拿,沈塘連忙握住她的手腕:“娘,娘……這個不是……”若是尋常,再貴重的禮物他都舍得送,可偏偏這盞燈,總讓人想起那相思入骨的琴音,仿佛此刻還響在耳邊,看見便覺得心情極好。“不是什麽?”沈夫人挑起眼角看他,“塘兒如今大了,連一盞燈都舍不得送給為娘了,想當初娘辛辛苦苦將你生出來……”“娘,這是我的……”沈塘一咬牙,鬼使神差道,“這是我的定情信物,待改日我尋更好的送給娘可好?”沈夫人此時已經顧不得禮物了,拉住了沈塘的手道:“定情信物?男子還是女子?哪家的孩子?若是兩情相悅,早日定下也是好的。”沈塘待他人還會多用上三分心智,待自家的親娘實在是隻能順著來:“娘,您是不是問錯了?”“哪有問錯,我朝自開朝以來便有男子為後的傳統,”沈夫人瞪了他一眼,“若非你遲遲不肯成婚,娘也不至於想到男子身上,你說說看,到底為什麽一直不娶?”沈塘著實無奈,輕踹了那在一旁看好戲的小廝:“快去給本少爺準備洗澡水去,別在這裏看熱鬧了。”等眾人散了,沈塘才開口道:“娘,我便是娶了男子為妻,也照樣給您生不出孫兒來。”沈家男丁素來一心一意,若真喜愛一人,隻會娶為正妻,不納妾,無通房,夫妻恩愛,免去許多家宅內鬥麻煩。可是到了沈塘這裏,卻是剛剛懂男女之別的時候就喜歡往女人堆裏紮,當真是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若非一直不曾娶妻,也無妾室通房,沈家的門風都要在他這裏敗光了。他若喜歡男人,沈家可不得絕後,但他又的確對女人沒興趣,隻有雲洄近身時不覺反感,可他又不能娶雲洄,世族大家與商籍還是差之甚遠的。除了本家有些汙糟,雲洄堪稱世家公子之楷模,詩詞歌賦無一不通,又是已得解元,再到科考之時隻怕連狀元也是囊中之物,而他商人賤籍,連應試都是不能。那人雖不喜他奢靡成性,卻從未看低過他,倒是讓他憑空生了許多妄念,以為自己與蕭煌同進同出,便真的如同皇室地位一般尊崇了。他的情緒又有些低了下去,沈夫人拉了他的胳膊進門道:“那又何妨,不過我跟你爹再加把勁給你生個弟弟便是了,最重要的是我兒子要過的暢快,別把自己給拘束了,快,跟娘說說,那燈到底是跟誰的定情信物?”沈塘會心一笑,開口時道:“一個樂師,彈琴極好。”“是男子?”沈夫人試探問道。沈塘應聲:“嗯。”能彈出那樣金戈鐵馬之人,隻能是男子,曲中寄情,寄的也是彈琴之人的情。“樂師也無妨,若是真的喜歡,娘去給你下聘禮?”沈夫人明顯是高興的,“快說說是哪家的。”“娘,他便是男子,也生性羞澀,”沈塘開始胡謅,他雖不想讓自己的心思總牽掛在雲洄身上,卻也不想此時成婚,“還要再過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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