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捧著酒壺過來,替他斟了一杯,白祈天先是聞了聞,再輕抿一口道:“不錯。”


    原本還等著他再誇讚兩句的安昌帝心裏一堵,還真不愧是黎晟的兒子,跟他一樣狂妄得連場麵話都不會說。


    不錯,你以為你是誰啊,輪得到你來說宮裏的禦釀不錯。


    安昌帝能夠允許自己忌憚黎晟,但絕不會允許自己被一個小輩的氣勢壓下去。


    他笑了兩聲道:“朕聽說這兩日太子與你鬧了些矛盾,朕與你父親也是多年的交情,自然希望你們小輩能相處融洽,有什麽誤會,就借今日的場子說開吧。”


    白祈天咦了一聲,也沒有起身行禮,隻是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問道:“有這種事嗎?我怎麽不知道?”


    安昌帝又是一堵。


    這小子比黎晟滑頭多了,至少裝傻充愣這種事黎晟從來都是不屑於做的。


    他並未顯出什麽尷尬的神色,而是對著太子沉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啊?太子,你來說說。”


    “兒臣不孝。”太子先伏在安昌帝腳邊磕了個頭,請罪道:“兒臣無能,想替父皇分憂,這件事本不想驚動父皇的,誰料還是傳到了父皇耳朵裏。”


    “究竟是何事讓你如此鄭重?”安昌帝挑了挑眉,又作勢要扶太子起來:“你是個好孩子,朕知道,你起來迴話。”


    白祈天靜靜的看著上頭那一場父慈子孝的戲碼,一邊品著酒一邊看他們繼續演下去。


    太子站起來道:“事情是這樣的。前日楚世子失蹤,而楚世子又是我懷安定下的祭品,茲事體大,兒臣也十分憂心,這便派了許多人出去尋找,幸好昨日傳來消息,說楚世子失蹤一事隻是誤會,人還好好的在白都聯的莊子上。”


    “沒錯,聽了這個消息朕也十分心安。”安昌帝點了點頭。


    “可是兒臣聽聞,楚國公府報上來的這個消息並不確切。因為楚國公府的人根本沒有見到楚世子,而是聽白都聯的人這麽說了,楚國公府便信了。”


    話一落音,安昌帝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並非兒臣懷疑白都聯,兒臣隻是想著如果人真的安然無恙,那麽見一麵也不算什麽大事,且能讓人安心,這便派了人去莊子上求見楚世子,不曾想竟被人二話不說叉了出來。”太子說到這裏,似是有些氣憤又有些痛心。“兒臣這才有了疑慮,白都聯不讓楚世子見人,是不是楚世子身上出了什麽事情,於是又派了些人過去,甚至帶上了東宮的鈞旨,都毫無例外的被趕了出來。”


    安昌帝的雙目微睜,掃了一眼白祈天,驚詫道:“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


    “其實這本也是什麽大事。”太子聲音郎朗,很是義正言辭。“隻不過楚世子是天定的祭品,要為我懷安國本百姓祈福的,在祭祀之前,無論如何都得兒臣都得確認他的安危。”


    聽到這裏,白祈天忽的笑了一聲。


    笑聲不大,卻很好聽,落在眾人耳朵裏很是悅耳。但那裏頭的嘲諷與冷意,也盡數落入眾人耳中。


    “所以,太子殿下是懷疑我白都聯擅自扣押了昀哥兒。”白祈天端著酒杯,大幅度的晃著,裏頭琥珀色的液體堪堪旋轉到杯沿的地方又落下,竟是沒有一滴灑落在外的。


    他是這般的閑適隨意,語氣沉靜,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刀林劍雨撲麵而來一般,帶著一股子鐵森森的寒意。


    “白都聯是楚世子的舅家,自然不會加害與他,但孤擔心的,就是楚世子身上出了什麽意外,而白都聯為了替楚家遮掩過錯,才這般行事。”


    太子與白祈天並未針鋒相對,說出來的話也很是溫和,但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卻是讓所有人都心裏一緊。


    “我白都聯為何要替楚家遮掩過錯?楚家錯得還不夠多嗎?”白祈天輕輕瞥了太子一眼,嗤笑一聲道:“笑話。”


    太子何曾受過人的這般白眼,更別說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他當即就要發作:“白祈天,你……!”


    “說起來。”白祈天打斷太子的話,轉而對著安昌帝道:“入宮之前,師父寫信交代過我一句話。讓我代他告訴陛下——昀哥兒不做祭品。”


    來了。


    安昌帝臉色一沉,他就知道,黎晟肯定會在這裏等著他。


    “胡鬧!”


    “黎晟的手也伸得太長了些!”


    “這是我們懷安的國事,輪不到你插嘴!”


    還未等安昌帝嗬斥,下頭的群臣便坐不住了。選擇楚昀做祭品,可是聖女禦言定下來的,聖女將懷安的人意上達天聽,又將上天的福澤施與眾人,即便安昌帝的旨意可以收迴,但聖女的決定是絕對不能被人動搖的!


    白祈天這句話是犯了眾怒了。


    林太傅垂下眸子微微搖頭。黎晟何等聰明,卻也是關心則亂了。這件事怎麽能在這樣的場合直接提出來?若是讓懷安百姓知道一個外邦人意圖插手祭祀之事,就算白都聯施恩多年,隻怕也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在百姓心裏,天災永遠比人禍來得更可怕。


    “肅靜——!”


    站在安昌帝身邊的內侍等群臣罵得差不多了,才扯著嗓子喝道。


    “白祈天,不,姑且朕還稱你一聲白少主。”安昌帝沉著一張臉,眉目間似有怒色的道:“不論你是什麽身份,懷安的國事都輪不到你來置喙,黎晟也一樣。”


    “陛下,我可不是置喙你們懷安的國事,我隻是要保住自己表弟的一條命而已。”白祈天淡淡的道,即便被遮住了半張臉,但那露出來的半截神色絲毫未變。


    “你表弟的那一條命事關懷安千萬百姓的命!”太子站起來咄咄逼人。“虧得父皇還以禮相待,誰想你竟狂妄至此!來人,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拖出去!務必讓他把楚世子交出來!”


    白祈天施施然站起來,絲毫不畏懼邁著大步朝他逼近的侍衛們。他望著太子,像是看見了什麽令人頭疼的東西一般,道:“太子殿下,你這不聽人說話的毛病可得改一改。”


    “還敢對孤不敬!拉下去五十大板!”


    聽著太子的怒吼,林太傅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製止道:“都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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