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上院安靜的生活也因為季遠侯壽宴上的大放異彩而變得忙碌起來,經常有素未謀麵的陌生人慕名而來請武燁喝酒,臨淄八仙重新變迴到臨淄七怪,其他幾人因季遠侯一句武燁公子而不再以平等身份對待武燁了,言語間保持著適當的距離,這種距離沒有達到體現尊卑的程度,但已經有高低之分,隻有晏嬰至始至終沒有改變對武燁的態度,依然勾肩搭背,沒有正形。


    武燁沒有向任何人刻意去解釋,仍然像往常一樣與大家相處,不拒人千裏之外,也不故意假裝客氣,顯得交淺言深。漸漸上院的門客對武燁的評價無形中又上升了一個層次,這個年輕人有著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沉穩,沒有因季遠侯的青睞而張狂,也沒有刻意謙虛,弄巧成拙。在別人眼中,這無疑是一種優秀的品質,不管是先天品性純良還是後天自律自強,都值得讚揚,大家於是都解開了心結,與武燁真誠地交起了朋友。


    中午晏嬰與東方醜拎了壺酒準備找武燁小酌,正巧碰到武燁被裘管事領路走出院門。裘管事是白氏的大管事,隻聽從白氏老太爺的差遣,他來到白洛的門客府,顯然是白氏老太爺的意思,裘管事自然認得晏嬰與東方醜,笑道:“二位不巧,今天老太爺有請武燁公子,恐怕不能陪二位喝酒了。”


    東方醜陪笑道:“是我們打擾裘管事辦事了。”拉著晏嬰給裘管事讓道,裘管事麵帶笑容領著武燁離開,武燁偷偷地朝晏嬰與東方醜眨眨眼睛。


    望著裘管事與武燁離去的身影,東方醜問道:“武燁這趟看樣子不妙啊。”


    晏嬰說:“這小子命中多福,總能逢兇化吉的,更何況早晚也是要見老太爺的,他現在正處在上升的運勢上,此行結果應該不會太差。”


    東方醜歎了口氣道:“白氏有女初長成,一朝選在君王側。”


    晏嬰也是麵帶愁容,二人心事重重地迴到晏嬰的住處喝起了悶酒。


    白氏老太爺與伯雍侯田伯早年相識,田氏助齊後便也留在齊國發展,當田氏將重心放在輔佐齊恆公朝政後,白氏當仁不讓地接過田氏商隊的馬鞭,兩代白氏人苦心經營,將源於田氏來往東部諸國的商業發展成橫貫大陸,串連五雄十國的巨型商賈,在任何一國都能見到白氏的商人,他們不僅涉足市井,國與國之間的戰爭生意也不少了他們的身影,燕馬秦兵晉甲吳刀,就沒有他們不做的生意。這樣與諸國息息相關的一個商業巨擘如今的執耳者,就是被齊王賜封九泉伯的白氏老太爺。


    武燁經常聽白洛說起白氏老太爺,給他的印象是白老太爺行事果敢,言出必行。其實武燁很早就想見一見這位九泉伯,隻是白洛總說老太爺沒空,沒有給武燁安排機會。沒想到白老太爺居然主動找到自己,主要原因肯定還是季遠侯壽宴之因,難怪多少人都削尖了腦袋找機會出名,隻要混出點名氣,何愁沒有機會出人頭地。像武燁這樣能一戰成名,還威名遠揚,簡直是多少人做夢才出現的際遇啊。這當中自然少不了白洛的用心良苦,若不是白洛在背後的全力相助,武燁恐怕連季遠侯府的門都進不去。


    嗬嗬,鴻水,沒聽過啊。


    裘總管將武燁送到白老爺子的門前,恭敬地稟報:“伯爺,武燁公子帶到了。”然後示意武燁獨自進去。


    武燁掀開簾布,一眼便看到白老爺子躺在搖椅上看書,老爺子看的是莊子的《齊物論》。武庸曾與莊子有過一麵之緣,與武燁說起這位大家時,滿臉崇敬,稱讚莊子是位耆宿大賢,後來武燁也翻閱過莊子的論著,沒想到莊子的論著居然寫的非常平實無華,經常用動物來隱喻現實,道理深入淺出,旨在明理,而非顯擺。


    《齊物論》是莊子的名著之一,共有七章,從子綦無我境起篇,至莊周夢蝶收官,講的是萬物齊一的大道。起初武燁看的一頭霧水,覺得每句話都能看懂,但放在一起就不明白什麽意思了,反複琢磨數遍後漸漸有點明了,再迴過頭從開篇讀起,發現之前的心得似乎仍有偏差,通過不斷對比與印證,才堪堪把握十中之一的道理。不知道白老爺子讀《齊物論》收獲如何。


    白老爺子慢悠悠地將書翻過一頁,繼續讀下去,完全沒有理睬一直站在門口的武燁。


    武燁也沒有著急,安靜地站在門口等待白老爺子發話。


    白老爺子第三次翻書的時候,拿眼角餘光瞥了武燁一眼,發現這個年輕人麵色從容,不急不躁,在欣賞眼前的畫作,於是咳了一聲。


    武燁走到茶壺旁小心地斟了一杯茶端給白老爺子。


    白老爺子接過茶杯,認真地打量了武燁一眼,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武燁退後幾步挺直地站在那裏,依然沒有被白老爺子的氣勢所壓倒。


    白老爺子輕啜一口清茶後,似有所指的說:“兩年後你再來吧,現在你還不夠瞧。”


    武燁深深鞠了一躬,說:“這兩年能不能請九泉伯照顧好白洛?”


    白老爺子說:“憑一杯茶就想麻煩我出手。”


    武燁深吸一口氣,堅定地說:“我用一國之土求九泉伯一聲應許。”


    白老爺子放下書,放鬆地躺在搖椅上,雙目微闔,悠悠地說:“白氏人很多,城小了,怕住不下。”


    武燁道:“江河任飲。”


    江,北江,河,南河,大陸氏族起源的兩條生命線,橫貫中原。


    白老爺子不知是嫌武燁口氣太大,還是看書疲乏了,氣息漸漸平緩像是睡著了,於淺睡中吩咐道:“那你就去忙吧,該做的事情一件也不要落下。”


    武燁沒有再等下去,恭敬地退出房間,裘管事一直站在門外等候,看到武燁出來,臉上沒有意料中的失落,反而雙目明亮,充滿鬥誌,便猜到了伯爺與武燁對話的結果。


    裘管事伸手道:“武燁公子請隨我來。”


    武燁跟著裘管事一直往府院的深處走,白氏的家業確實太龐大了,白老爺子的府院更是簇擁著白氏很多核心人物,裘管事就這樣帶著武燁從這些核心人物的府邸一一經過,如果遇到人,裘管事會選擇性地給武燁介紹一下,但僅僅是點到為止,不作太久的停留。


    二人整個下午都在白老爺子府院四周轉悠,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白氏,白洛的父親白軒聽到這個消息後,眉頭微皺,來到書桌前隨意拿起一本書,靜靜地讀下去,湊巧的是他拿的也是莊子的《齊物論》。


    九泉伯長子白騏正與人下棋,聽到下人稟報這個消息,手中捏著棋子,思考良久遲遲沒有落子,突然手中的棋子裂成碎片,白騏惱怒地掀掉棋盤,讓下人滾出去。下人剛被嚇得退到院子裏,白騏又把他喊到屋中,吩咐道立刻去看著白磐、白謹兩位少主,不要讓他們輕舉妄動。


    天色漸黑,裘管事與武燁總算走到了目的地,這裏是九泉伯的武庫房,守衛打開庫房門,裘管事自己進去,讓武燁在門外等待。不一會裘管事雙手捧著一件密孔絲甲走出來,這件絲甲看似單薄,但武燁拿在手上才發現它有著與外形不相稱的重量。裘管事說:“伯爺說此次出海危機重重,你自己武力太低,僅有藏明在身,攻擊有餘,防禦不足,這件貼身的絲甲送與你。”


    雖然裘管事沒有說明這件絲甲的來曆,但從他珍視的態度上可以感覺到這絕不是一件普通的絲甲。


    武燁沒有絲毫做作,接過絲甲再次感謝裘管事。


    二人迴去的路上,裘管事在前麵走著,突然說:“沒有人跳出來,是不是感覺輕鬆多了?”


    武燁沒有一點沾沾自喜,反而略有失望地說:“明箭易躲,暗箭難防。”


    裘管事頭也不迴地說:“路這麽多,走遠一點,等你足夠強大再迴來,就什麽也不用顧忌了。”


    停頓片刻,裘管事又說了一句:“白洛小姐其實很苦的,你不要恨她。”


    武燁搖搖頭說:“不會的。”


    裘管事說:“我是說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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