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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3章女史大人的私心


    “延期之由,坦誠告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何來說服一說。”


    街道上,安靜少頃。


    歐陽戎懷抱一把雕刻祥雲瑞獸的紫檀木琴盒往前行走,目不轉睛說。


    林誠轉頭,看了會兒歐陽戎側顏神情,輕歎:


    “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歐陽長史風度確實令人折服。”


    “林靈台郎可不像是容易被折服的人。”


    歐陽戎輕聲。


    林誠一笑:“那歐陽長史覺得鄙人是怎樣的人?”


    歐陽戎沉默了會兒。


    “沒錯,三場儀式,三次機會,隻能有三位陰陽家練氣士……且需要她們全程參與其中,直至大佛落地完工的那一刻。”


    歐陽戎轉頭與他對視了會兒,語氣認真說:


    “既然同樣出身微末,那林靈台郎應該和在下一樣,更能共情底層艱辛,這些天看下來,對東林大佛延期一事,應該能理解一些了吧。”


    歐陽戎笑了下,話鋒一轉:


    “林靈台郎剛剛說,除了虔誠禮佛的陛下外,容女史是最希望東林大佛盡日建成之人,此言何解。”


    “食肉者鄙,不足遠謀。林靈台郎雖來自洛陽,卻顯然不是。”


    “好。”


    林誠想了想,一臉恍然:


    “歐陽長史是說,鄙人可以遠謀?”


    林誠一臉誠懇的建議。


    歐陽戎注視林誠表情,搖了下頭。


    歐陽戎點點頭,與搖搖頭:


    “林靈台郎和在下很像,但又似是而非,總覺得有些不同。”


    “歐陽長史,咱們這種出身微末的寒士,平日裏平易近人些沒有錯,可是做主官的,不可缺了威嚴,必要時必須雷霆萬鈞。


    “不敢苟同。”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


    “說直白點,除了大佛建成後、督察有功的朝廷例行獎賞,容女史還能得到什麽利益?”


    “官是官,民是民,更何況還是一個粗鄙商賈。


    林誠淡淡道:


    “沒關係,鄙人也是。”


    歐陽戎臉色嚴肅: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江州百姓經不起折騰了。現在前線正在打仗,潯陽城這樣也吃緊,具體明細已經給胡中使和林靈台郎羅列了,東林大佛緩一緩,總歸是好的。前不久,秦大總管還捎話來江州大堂,責令我們留守官員,要穩住後方,短期不可做激進之舉……”


    “我是問,東林大佛難道與容女史息息相關?”


    林誠笑了笑:


    “這是自然,鄙人還知道,能有歐陽長史這樣的父母官,江州百姓們是何其幸也。”


    歐陽戎眉梢聚攏,浮現疑惑之色:


    “剛剛那個非議歐陽長史的商賈,歐陽長史當真不教訓教訓?”


    歐陽戎抬頭打斷道:“容女史隻提過,洛陽那邊會送來一尊黃金佛首……難道其中有什麽聯係?”


    “但在下多謝林靈台郎關心。”


    林誠偏頭,看了看歐陽戎大理石雕像般棱角分明的臉龐,神色專注說:


    “否則,任由私下非議滿天飛,下麵的人看見了,可能並不覺得是主官慈悲接地氣,反而容易心生輕視,覺得連一個下九流的商賈都收拾不了,難免會對主官輕佻怠慢起來,失去恭敬,此乃人之惰性。


    林誠點頭:


    林誠臉色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下追問的歐陽戎,問:


    “歐陽長史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歐陽長史,咱們是出身微寒不錯,可連聖人都承認,人是有等級了,對付俗、鄙之人,隻能用俗鄙法子。”


    他語氣淡淡道:


    “其實,隻需派人警告,敲打一下就行,當然,最好是抓個典型辦了,這叫殺雞儆猴。”


    “差不多……其實歐陽長史不了解也不要緊,一些陰陽家練氣士的事情。”


    歐陽戎一本正經說:


    “食肉者鄙,食五穀者愚,食氣者壽,不食者長明不死……


    林誠不置可否,沒有接下歐陽戎拐到公務的話茬,問道:


    “可能咱們都是寒門出身的緣故吧,不是什麽高門貴種,自然覺得親切。”


    “也是,歐陽長史畢竟不是咱們司天監的……”


    歐陽戎依舊搖了搖頭:


    “威嚴不是這樣來的,或者說,這種恐懼產生的威嚴不要也罷。”


    歐陽戎盯著他看了會兒,輕聲:


    “什麽何解,不就是字麵意思。”


    林誠眯眼說:


    “那行吧,歐陽長史可以這麽理解,陰陽家練氣士的晉升,需要一場場的特殊儀式,規模和牽動的氣運越大越好……而東林大佛的修建,就是一場十分符合陰陽家晉升條件的儀式,它也是……容真女史這樣的六品練氣士,目前最需要的那一類儀式,說不得就能完成六品到五品一步登天的晉升。”


    “鄙人隨口一提,歐陽長史就當隨口一聽吧。”


    “在下還是該知道些的,請林靈台郎指點。”


    歐陽戎忽然道:“一座頌德天樞加四方佛像,排除桂州那個,豈不是有三場大佛儀式?”


    歐陽戎點頭:“明白了,咱們江州的東林大佛,名額內定了容女史,對不對。”


    “沒錯。”


    林誠感歎道:


    “自從魏王、梁王推動大周頌德中樞與四方佛像建造後,洛陽司天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這寥寥四個名額呢,其中不乏長期停頓在六品的老資曆前輩,容真女史能占一席之位,真是厲害,不管是實力還是人脈。”


    歐陽戎忽然道:“林靈台使也很想要容女史占據的這個位置吧。”


    林誠毫不遮掩的點頭:


    “沒錯,不過這是在鄙人來到江州之前想的,到江州參觀完潯陽石窟後,鄙人就沒太多念想了。”


    歐陽戎微笑問:“這是為何?”


    林誠猶豫了下,語焉不詳:


    “根據老師指點,雙峰尖那邊的風水不是很好,鄙人需要遠離才行,那不是屬於鄙人的機會,還是別多想了,況且……”


    “況且什麽?”


    林誠聳聳肩膀:


    “況且就算鄙人有什麽多餘念想,也沒什麽用,東林大佛的這個機會,已經是容真女史鐵定的了,誰敢爭奪?這不僅要過大司命那一關,還要過那位王爺的關……”


    “哪位王爺?”歐陽戎機敏問道。


    林誠臉色微變,似是不小心說漏了嘴,他立即收斂表情,含笑不語,岔開了話題:


    “儀式的事情,歐陽長史可別說是鄙人說的,心裏知道就好,容真女史確實對歐陽長史很講義氣了,要是別人,巴不得大佛早點建成呢,歐陽長史還是好好操辦吧……”


    歐陽戎皺眉看著他。


    林誠一臉無辜,左右張望了下,準備告辭走人。


    “對了,不知歐陽長史明日下午有沒有空?”


    歐陽戎頷首:“當然有。”


    林誠微笑道:


    “迴想了下,來潯陽城也不少日子了,最近和胡中使一起考察了遍潯陽石窟,對於歐陽長史殫精竭力建造大佛的事跡十分敬佩,同時,也有一些小小的感悟與建議……明日,鄙人會和胡中使一起過來,咱們見麵再談,算是……迴京前的最後聚首。”


    歐陽戎立馬秒懂,這是他們這批巡查返迴洛陽交差前的最後表態與溝通機會,。


    他當即點頭


    “好,那明日就恭迎胡中使與林靈台郎了,江州大堂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盡管說來。”


    “行。”林誠抱了下拳,轉身離去。


    歐陽戎目送他背影消失,抬頭看了眼已經不晚的天色,自語:


    “王爺……哪個王爺……首先排除離伯父,那就很好猜了,能主導四方佛像建造的王爺,除了那位魏王還能有誰?


    “不過林誠說出這話是什麽意思?是故意說給我聽的?還是不小心說漏嘴,故意吊胃口透露出來的?”


    歐陽戎目露沉思之色,嘴裏念念有詞:


    “先拋開他的小心思不談,若他說的都是真的,那容真能穩穩占據東林大佛這邊的位置,讓林誠都不敢生出念想來,便是有魏王發話的關係在裏麵……


    “可魏王為何要為容真說話,是想要結交投資陛下身邊的紅人,讓容真欠衛氏一份人情?可要容真欠人情是要幹嘛……等等。”


    歐陽戎驀然抬頭。


    腦海裏閃過不久前在雲水閣後院離別之前,容真對他說的話語:


    歐陽良翰,今夜你說了自己的一份私心……而若告訴你,本宮來潯陽城其實也有私心呢……


    緘默良久,歐陽戎呢喃道:


    “衛少奇……翻案……從一開始就緊抓蝶戀花主人的案子不放……”


    歐陽戎突然轉頭,南望遠方的龍城大孤山方向。


    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當幾初當時在大孤山上,他勢如破竹的闖入趙如實停屍的小院子,在一一解決李栗等人時,曾發現這位波斯商人在拖延時間,像是在等待著什麽援兵。


    歐陽戎當時還猜測,難道是後續殺來的雪中燭?


    現在看來,雲夢劍澤與衛氏沒有勾連,甚至背鍋背的快要成為敵對關係了。


    而那一夜,後來在大孤山,毀屍滅跡準備走人的歐陽戎,撞到了似是查案追來的容真,也是在那次,誤繳了她的紫色肚兜……


    “李栗他們死前等的援兵是你嗎……或者說,李栗當時是以提供線索的名義,聯係了你,想要和你一起在大孤山圍剿我,所以你那時才‘碰巧’出現在大孤山……連上了。”


    歐陽戎長歎一口氣,呢喃自語:


    “私心……私心……這就是女史大人你的私心嗎。


    “從一開始查趙如是案,到後麵的蝶戀花主人案,一直窮追不舍……原來你並不是完全無私的,伱也有些私心的嗎?”


    歐陽戎安靜下來,迴到馬車,轉頭看向窗外的漆黑夜色,一時間有些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他收迴目光,狠狠揉了把臉龐:


    “你說人都有私心,我很認可,你也多次問過我,我公心與私心哪一者多……


    “而這一次呢,給趙如是和朱淩虛父子一案翻案,你是幾分公道、幾分私心在裏麵,究竟是哪一個多……”


    歐陽戎說到這兒,抬起頭,凝眉問道:


    “不對,這個林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不小心的還是故意的,他透露容真之事,是有什麽目的,他……是想把我往什麽方向引嗎?”


    他眉頭緊皺起來,車內陷入寂靜。


    就在這時,馬車在半路停頓下來,歐陽戎抽迴思緒,轉頭問道:


    “怎麽了?到地方了?”


    車廂外麵傳來阿力的聲音:


    “檀郎,前麵有一輛馬車停在槐葉巷巷口,有點擋住咱們的去路……”


    歐陽戎掀開車簾,探頭瞧了眼前方巷子口處紋絲不動的低奢馬車,立馬認了出來,不動聲色。


    “停靠一下,阿力,在一邊等我,我去去就來。”


    “是,檀郎。”


    歐陽戎走下馬車,上前徑自鑽進了陰影中的低奢馬車內。


    “小公主殿下有何事找在下?”


    歐陽戎進來直接落座,不客氣問道。


    隻見對麵,靜靜坐著一位蒙黑色薄紗的梅花妝小女郎,眸如星子,古井無波,一副歲月靜好的妝容,黑色麵紗愈發襯托出額頭與細頸肌膚的白皙,配合上包廂內波斯地毯與絨軟枕的奢華內飾,從內而外透露出一股高貴冷漠。


    離裹兒瞧了眼歐陽戎表情,問道:


    “不是什麽重要公事,是關於阿兄的……歐陽良翰,阿兄最近是怎麽迴事?”


    “什麽怎麽迴事?”歐陽戎不動聲色的反問。


    離裹兒打量著他的表情:


    “阿兄今日來找我,把庇寒堂的粥棚,調去了星子坊那邊,說是要派粥送衣,做些慈善。問他為何,他說是受到檀郎感化,要向檀郎學習……歐陽良翰,你教他什麽了。”


    “……”歐陽戎。


    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反駁,立馬反駁,明明啥也沒教!


    可是旋即反應過來,歐陽戎克製住,緊閉嘴巴。


    把庇寒堂的粥棚調去了星子坊?那裏不是有安惠郡主的粥棚嗎?確定是去做慈善?


    歐陽戎有些哭笑不得。


    “你這是什麽表情?”


    離裹兒眼神有些狐疑問。


    “沒……沒什麽。大郎做事真是……越來越利索了,說幹就幹,好,幹得好。”


    他誠懇誇讚,同時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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