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裳即使滿腔算計,但這一世到底還是年輕,在他的不斷催化推動之下,行事頗有些躁進。這其實對於蘇玄想要達成的目的來說,是件好事。但他絕對不能讓對方的行為傷及曲長負,這也是蘇玄全部的底線。所以他才會難得展露鋒芒,強勢地逼住李裳,迫使對方將所有的行動都提前告知自己。實在不行,可能必須放棄對一個自己厭惡非常之人的殺念了。他原本想先弄死齊徽,如今看了卻不是時候,真是讓人覺得不甘心啊。蘇玄想著想著,思緒便不覺飄遠,也不知道曲長負如今的情況如何了,那邊氣候不好,他又有沒有生病。思念早已經深入骨髓,如同習慣性的隱痛,蘇玄一撚手指,仿佛很想要憑空描摹對方的眉眼。他有時候甚至會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其實沒有人逼迫他來到李裳的身邊,進行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如果能夠放下心中的歉疚和仇恨,將所有不為人知的往事深藏,不管不顧地去守著曲長負,或許他還有正大光明與靖千江一爭的機會。可是終究難以釋懷。蘇玄閉上了眼睛。這個時候容不得脆弱,短暫的失神之後,他重新邁步,身影沒入到前方的陽光之下。*各方勢力內心皆有盤算,隆裕帝那邊的決定遲遲未下,而就在謝九泉日夜兼程領兵奔馳的時候,西羌已經開始了又一波的猛烈攻擊。大概意識到死命攻城損耗太多,又因為之前散布出去的那些謠言有了效果,這一次耶律單不再盯著城門城牆進行猛攻,而是采取了車輪戰的方法。他將整個惠陽城圍起來,截斷生活物資的輸送,又將城外的活水源頭全部截斷,然後派出不到萬人的軍隊在外麵放火叫陣。等到把城中的軍隊逼出來之後,兩軍相接,西羌每隔一個多時辰就會換上一撥人。這擺明了就是仗著人多玩車輪戰,消耗惠陽的物資,以及士兵們的體力、心態。曲長負之前所提出的主意為大家爭取到了一些時間,讓他們能夠盡量拖延著等待靖千江迴來。可不得不說,收迴蠻橫攻城戰無不勝的自信之後,耶律單的這一招更狠。夜幕降臨,曲長負走上城頭。遠遠看著西羌軍營那邊的方向金鼓齊鳴,響聲動天,幾乎聲聞百裏,明擺著是又要攻來,半點也不肯讓郢軍得到休息。這樣長久下去,身體的疲憊隻會引起精神上的崩潰,最終不是敗在他們手下,也會活活疲累而死。近兩日的天氣也十分不好,狂風平地怒卷,空氣中隱隱有著潮濕的氣息,似是即將有早春雨雪交加而來。這種時候,曲長負竟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靖千江那句“春天就要到了”,忍不住搖了搖頭。確實,春天遲早會來,但又有多少人,是死在春花爛漫之前的嚴冬中呢?曲長負估算著時間與雙方兵力,吩咐身邊的手下道:“西羌又要換兵了,擋不住。不要再阻攔了,先讓將士們迴來休息一會。”雙方都暫時撤軍之後,下麵已經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血腥味一直衝到了城頭上,刺激的人直犯惡心。這一仗連小端和小伍都下去參加了,將士們的體力和精神狀態越來越差,人人都幾乎是拿命去拚。兩人從馬背上下來的時候,幾乎連站都站不穩,還是被曲長負親自扶了一把。小伍受了兩處輕傷,被醫師給抬走了,小端則直接坐倒在了地上,頭靠著身後的城牆,不堪疲憊的閉上眼。他雖然沒怎麽受傷,但渾身是血,神色也是少見的憔悴之極。曲長負將別人給自己奉上的熱粥遞給他,問道:“很難打?”小端隻將粥捧在手裏取暖,閉著眼睛說:“方才,西羌又來了一名猛將,號稱是什麽天神之子,身材極為魁梧高大,力大無窮,站在一架車上,用雙頭長刀,十分不好對付……”他說到這裏,突然反應過來,猛地睜開眼睛:“少爺?”曲長負扶了一下他手中的粥碗:“是我,同你說了半天話了。把粥喝了罷。”小端下意識握住曲長負的手,又反應過來,立刻放開,愣了愣才連忙支撐著站起身來。他從小被嚴格培訓過,眼見主子站而自己坐,簡直別扭極了。小端硬撐著站穩:“眼見著就要下雨了,您怎麽都不披件厚衣服?我去拿。”曲長負道:“用不著你。粥,喝了。”他說著招了招手,旁邊立刻有隨從匆匆跑來,曲長負卻吩咐道:“給我拿一套盔甲過來。”小端一口將粥灌下去,剛放下碗就怔了怔:“您要親自領兵?”曲長負道:“你說的那個人,應該是西羌大將俾石,此人有勇無謀,但天生異稟,確實難纏,我去會一會他。不然王他們迴來,怕是要遇上麻煩。”小端連忙道:“我還能行,我跟您一起去……”曲長負根本不搭理他,穿上盔甲,接著將小端直接一把搡出去,推的他踉踉蹌蹌摔在了兩名隨從身上。小端:“……”曲長負抬了抬下巴,吩咐隨眾:“這個,扛迴房去擱下躺著,不躺就捆上。另外,傳令下去,我要點兵。”他跟小端說的不詳細,實際上這個俾石身世離奇,是從小被山林中的老虎養大的,喝虎奶,吃生肉,直到八九歲才被人發現,帶出來教養。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他不光身體比普通人強壯,力氣也大,而且聽覺和嗅覺都十分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