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千江站起來,親自過去將門打開,小伍道:“少爺,嚴大人親自來了,請您和王過去,說是要與大家一起商討軍情。”聽說王也來了,嚴惲帶著惠陽城的幾位重要官員親自前來迎接他和曲長負,大概是怕曲長負抗拒,曲蕭沒有過來。靖千江迴頭詢問地看著曲長負,曲長負坐起來道:“好,你請嚴大人稍等,我們稍後便到。”兩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一同去了官衙。靖千江和曲長負的到來,讓惠陽中已經疲於應戰的軍士們稍稍鬆了口氣。但這也隻不過是暫時的,敵方稍加整頓就有可能會再次攻來,而且下一迴的攻勢很有可能更加猛烈。人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因此眉宇間絲毫不見輕鬆之色。曲長負進去的時候,隻見到一名白衣縞素的少婦眼睛通紅,正站起身來匆匆掩麵離去。他看了一眼,嚴惲低聲說:“這位是程王妃。”曲長負道:“原來是她。”程王的事他也聽說了,說來這一家子也是夠倒黴的。程王是隆裕帝的嫡親弟弟,但年紀要比他小上好些,沒什麽野心,幾年前就去了封地,倒也樂得自在。後來戰事頻起,他便上書請求迴到京城避難,皇上也答允了。結果程王一家走到半路上,正好碰見了西羌突然殺來的大軍。程王當時就被砍了頭迴去領賞,最終在侍衛的拚死保護下,滿府上下隻有程王妃和程王九歲的幼子逃了出來,一路顛簸到了惠陽,氣還沒鬆一口,敵人就又打過來了。這下跑都沒有地方跑,惠陽城破,他們早晚都同樣是個死。沒工夫再多顧慮這對孤兒寡母的心情,嚴惲問道:“王殿下,請問您對目前的局勢可有什麽看法?不知陛下那邊如何打算?”靖千江道:“我並非是從京城過來的,也是身在附近,聽說惠陽有難,這才前來支援。”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沒打算,沒後招,倉促趕過來幫忙的。眾人正失望間,曲蕭忽道:“我這裏有半枚兵符,可以調兵前來相助。但是安遠的駐軍。”這件事他之前隻跟嚴惲等人提過,在場的大部分人都不知情,聞言失望道:“為何陛下會賜給大人安遠的兵符啊?咱們無法突破西羌的包圍,根本就難以調兵。”曲長負一直沒說話,此時睫毛微抬。他記得安遠跟惠陽距離很遠,卻是與南戎接壤之地。曲蕭煞費苦心從皇上那裏拿到兵符,隻怕當初的打算並非自保。曲長負看了他一眼,心中隻覺嘲諷,又轉開目光。曲蕭沒有注意到他,向眾人解釋:“從安遠往惠陽調兵確實很有難度,之前咱們城中無善戰之將,沒有合適的人選,因此我亦並未提起。但是如今王殿下來了,是否可以一試呢?”靖千江身手過人,行軍打仗的經驗豐富,他和曲長負既然能突破重圍到了惠陽城裏,或許也同樣能在不驚動西羌軍隊的情況下,越過包圍圈前往安遠,調兵解圍。關鍵是,現在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靖千江沉吟著,與曲長負對視了一眼,曲長負點了點頭。靖千江情不自禁地借著袖子的遮掩,握了一下他的手。他心中百般牽掛,知道自己這一走,兩人難免又要短暫分開,各自麵對險境。“我可以去。”一握之後,靖千江鬆開曲長負的手,從曲蕭手中將那半枚兵符拿了過來,目光卻盯在曲蕭臉上,顯得十分咄咄逼人。“但我如何知道,曲大人這個提議,是真的為了惠陽城的安危,而不是故意要將我支開呢?”眼下是生死存亡之際,他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話,難免讓人覺得有些不合時宜。之前曲蕭奮力守城的樣子有目共睹,眼見靖千江似乎是頗帶偏見,當場便有人忍不住為他辯解了:“殿下,眼下大家齊心戮力,都是為了將敵軍打退,因為一旦惠陽城破,我們所有的人都是逃不了的。曲大人當初沒有棄城而逃,選擇與大家共存亡,他之心意可昭。”靖千江把玩著手中兵符,耐心將對方的話聽完了,這才不鹹不淡地說道:“錯了,人心隔肚皮,要心意可昭,除非開膛破肚。”他一句話就能將人噎死,對方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倒是在心裏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到王和曲蕭之間到底是有什麽仇什麽怨。在場的人大多數都是一直在惠陽城的守官,對於曲家父子的恩怨了解的不多,至於王的感情問題,就更是一無所知了。靖千江成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反手將兵符收入袖中,說道:“兵符倒是真的,我也不是不懂得大局的人,會即刻動身前往安遠。但臨走之前,先明一事。”他冷聲說道:“我之所以來到惠陽,不是因為多麽深明大義,憂國憂民,而僅是為了曲長負。他想守城,我便守城,他想跟西羌作戰,我便領兵。”“曲大人你們父子之間有什麽矛盾,是你們的事,我不插手。但如果在我離開這段時間,曲長負身上出了半點差錯,我立刻跟西羌聯手,領兵攻打郢國,說到做到!”這番話也隻有靖千江不管不顧,什麽都敢說出口,聽的眾人不知道怎麽接才好。這江山是他們齊家的江山,在座的隻有他一個人是皇室血脈,靖千江竟然以此威脅,還真是把“我瘋起來連自己都打”這句話貫徹落實到了極致。但說實話,正常人都怕瘋子,靖千江的話震懾力很強。……就是說“為了曲長負”這五個字的時候,為什麽給人的感覺有點怪怪的?雖然看出來王和曲禦史交好了,但他們朋友之間都是這麽夠意思的嗎?曲蕭一開始都沒往這裏想,聽了靖千江的話,知道他還是防著自己再加害曲長負,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但也無可辯駁。他做出那樣的事,即使血緣關係已經分明,父子之前的裂痕也早已無法彌補,被怎樣猜忌懷疑,都是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