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仔細辨認之後,臉色變了,情緒也從狂喜當中清醒過來:“這是南戎帝王墓裏陪葬的葬器啊,父親,你是從哪裏弄來的?”他從小與太子一同讀書,雖然沒有繼承宋家的傳統,學會多少武藝,但見聞十分淵博,一眼便認出了東西的來曆。南戎跟郢國的風俗有些不同。那裏的人重視身後事勝於生前事,總覺得人活著無非一過客,死後才要到真正的歸宿當中去,因此陪葬非常豐厚,帝王更是如此。而且當地巫術盛行,有著獨特的詛咒之法,這麵具便是巫器之一,上麵寫的是“有擾長眠者,一月之內,暴斃而亡”。那文字並非南戎語,而是一種專門用於巫蠱的字,每一個都猙獰扭曲如同人體,仿佛一個個眼看就要跳下來索命的小鬼,十分恐怖。宋彥忙不迭地將麵具給扔下了,跳起來後退幾步,頭皮發麻。黎秋河對於他的反應不以為意,說道:“你不必驚慌,這些寶物可不是我挖出來的,而是我……就算撿的罷。”他把事情經過給宋彥講了一遍。原來是黎秋河從西羌迴來的時候,路過南戎,路上碰見一個體力透支的過路客。當地荒涼,少有人煙,那人見了黎秋河連忙叫住他求救,送給他兩塊玉佩,請他把自己帶到城裏的客棧中去。黎秋河認出玉佩的成色非常好,不是普通之物,便答應了。那個人遮遮掩掩,舉止神秘,黎秋河也不是好糊弄的,他把對方送到客棧中去的過程中,幾經試探,這才發現,原來這人是個盜墓賊,剛不久之前才發現了很大一筆珠寶,被他藏起來了。黎秋河便玩了一把黑吃黑,將對方藏匿珠寶的地點問出來,然後殺人奪寶。他這一番作為,把宋彥都聽的說不出話來:“這、這……”黎秋河道:“阿彥,你想說什麽?”他捧起一堆珠寶,又看著它們從自己的指縫間落下:“以前為父年輕的時候,也有過一腔熱血,但是潛伏曆練多年之後,我意識到了曾經的天真。”“做人沒必要堅持什麽原則,隻要最後達成的結果能夠對自己有利就可以。所以那個人死,也隻能怨他倒黴,這些珠寶可是無辜的。”他看了宋彥一眼:“其實你心裏也是這樣想的吧?隻是手段還不夠幹淨罷了。”宋彥還不能完全正視自己的卑鄙,聞言臉上有些發燙,但知道黎秋河不是在嘲諷自己,便呐呐道:“可是……”他想了想才記起自己要說什麽:“可是那個盜墓賊豈不是已經暴斃了麽?萬一這真的是詛咒得來的財富,誰拿了誰就會死”黎秋河笑道:“這是他從墓裏拿出來的,就算是有詛咒,也是應驗在了他的身上,和我有什麽關係?更何況詛咒這種事,都是說出來嚇唬人的,世上哪有這樣的法術!”他說:“你就放心好了,南戎盛產珠寶玉石,這放在他們那裏,或許還算不上是特別值錢,但是在郢國卻可以賣出高價,我千辛萬苦才偷偷運迴來。”“過兩年,事情的風頭過去了,便可以拿一筆錢為你捐個官,剩下的寶物也可以保證我們父子二人錦衣玉食了,你擔心那種沒影的說法做什麽。”宋彥看著那些珠寶,心中的恐懼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熱切的渴望。畢竟黎秋河所說的,也正都是他從頭到尾都迫切想要的,誰又能抗拒的了這種誘惑呢?這才是有親生父親在身邊的感覺,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做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他而打算,跟宋家人對待自己的態度一個天下,一個地下。宋彥真心實意地說道:“父親,您對我真好!”黎秋河很高興他這樣說:“我是你親爹,不對你好對誰好。但是還得委屈你先過上一段清苦的日子,而且我們的財富絕對不能向外麵泄露。”“據我所知,南戎皇室已經派了暗衛和大巫,到處追查盜墓的事,隻有躲過風頭,才能避開他們的追殺。”宋彥滿口答應:“我知道,請父親放心,我一定不會對外人提起的。”第61章 彈劍三尺歌山道上,夜深風冷,大雪在風中飄旋,不斷落下來。曲長負身邊帶著幾個相府家衛,身邊是原計劃定於今日進京的運糧軍隊。親自押運糧草這件事,原本怎麽也輪不到他來做,隻是最近前線戰事突然吃緊,西羌派兵翻山越嶺,繞道至郢國軍隊後方的邊境內奔襲,竟然拿下一座邊城。當時,邊城守官不戰而降,連夜奔逃,直接替西羌攻城省了不少的力氣。這座城池被他們占領之後,就等於把宋太師的軍隊圍在了中間,前後夾擊。這件事一出,大家忙的焦頭爛額,再加上黎秋河父子最近看起來都很老實,誰也沒有心思去關注他們了。眼見戰事越來越激烈,郢國連忙加派兵力支援,而戶部也相應緊急借調來了一批糧草,作為軍隊所需之資。曲長負作為專門負責監察軍資籌備的僉都禦史,這一批批急運而來的物資單冊均要送給他查點過目。此迴時間緊迫,運糧軍隊卻遲遲未至,曲長負這才親自帶著人出城查看情況。他領著人足足分頭找了半個多時辰,才在一處山口附近發現了正在艱難行走的運糧隊。原來是因為連日天降大雪,白日裏天氣又有些轉暖,以至於官道上結了一層冰,根本無法通行,倒是山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運糧隊便打算從山道山抄小路行進,沒想到入夜又下起雪來,這條路也同樣不好走,因此速度非常慢。曲長負找到他們的時候天便已經有些黑了,此刻更是已經將近深夜。如果不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別說糧食運不出,恐怕人都要挺不過夜間過低的氣溫。然而這裏的岔道太多,夜越深,便越是難以辨別方向,向前走和停留在原地顯然都並非明智之舉。最好的方法應當是找一個能夠避寒的地方,暫時停留一夜,第二天早上再以最快的速度迴到京城。曲長負勒住馬,迴頭問道:“在場的有沒有對這一帶地形熟悉的人?”他的話音穿透風雪,更顯冷清,然而在場無人迴應,反倒有幾個小兵望著曲長負身後,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