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臉都帶著打心眼裏上來的笑,向靖千江連聲道謝。靖千江道:“薛公客氣了。”曲長負也慢悠悠地走過來,感慨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可憐我辛苦大半夜,最後殿下站在這裏一句話的事,亂就平了。”他的語氣中玩笑揶揄的成分更多一些,但也把薛國恩嚇了一跳。他怎麽連王殿下都敢冒犯。他連忙打圓場道:“曲大人,咱們這誰都料不到朱知府竟然如此瘋狂,若不是殿下即使趕到,他也不會這般輕易就收手啊。”曲長負一笑,靖千江衝他說:“你們這麽折騰,難道我能歇踏實嗎?”說來兩人都是尖銳的性格,這話聽著也有點質問的意思,薛國恩總不能讓他們打起來:“殿下,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曲長負道:“那正好,睡不著也別睡了,收尾的活煩勞殿下罷。”靖千江笑了笑,語氣溫柔:“曲大人的吩咐,敢不從命。”薛國恩:“……”曲長負似笑非笑,要叫了薛國恩離開,靖千江卻又攔了一下,略低聲道:“這邊的事都放心,你迴去就歇下罷,莫要再看書了。”薛國恩:“……”他總算反應過來,這兩位大概早就是熟人,根本就沒在吵架。這故友聊天,聊的跟調情一樣,瞎了老頭子的眼,浪費感情。呸,今個真是晦氣!第43章 悔把蘭襟結這趟差事辦完,曲長負同薛國恩等人一同帶著朱成欒折返京城,蘇玄已經從牢中放出,按照旨意,與他們同行。惠陽事務暫時由同知嚴惲負責,不必擔心再受朱成欒轄製,也算是對他當時的正確選擇進行了迴報。馬車一路上出城又入城,骨碌碌地行在官道上。曲長負正閉目養神,便感到有人輕輕扣了兩下窗欞,小伍帶著些驚喜的聲音在外麵道:“少爺,您看。”曲長負掀開車簾,朝著外麵望去,竟見到無數百姓夾道相迎,遙遙跪下,衝著馬車磕頭。小伍道:“是那些被您救下來的人,來為您送行了!”他看著跪在地上那些百姓們滿臉或激動或喜悅的神情,想起曲長負這連日來的奔波不易,竟然莫名地就覺得眼眶發燙。不,應該也不是從今日起,在更早的時候,他便覺得,曲長負理當是這樣活的。小伍在很小的時候便被送來伺候曲長負。他性格老實,識字也不多,很多事情都不懂得,但是他可以看到,少爺在病榻之上,依舊每日手不釋卷,通讀百家經典。甚至在頭些年,他身體狀況還允許的情況下,曲長負還會每日早起練功夫,即使這個過程對於他來說,未免是太過辛苦了。滿京城的人都覺得他是廢物,身邊的人對他不是不報指望,便是嗬護過度,可他不認命。就像那年被拋在亂軍當中一樣,沒有人想要他活,他也得自個拚了命地活下去。一晃都這麽多年了。當年滿眼不甘的孩童,如今心機深沉的青年,當年腳步蹣跚,童音琅琅,如今風華遍身,言笑自若。一切都變了,唯一不變的,是他依舊在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誌向不死,人便不死。此刻已是榮光無上,皇上嘉獎,朝野動容,百姓感激涕零,人人見他甫入紅塵,便驚豔天下。但事實上,背後甘苦自知。這本是他早已應得的。*從惠陽到京城路途遙遠,中途一行人停下休息。這一帶荒涼,能避風的地方也隻找到了一個小酒肆,大家也不講究了,紛紛下了馬入內。薛國恩正在另一頭同靖千江說著什麽,曲長負正好樂得清靜,獨自找了處角落的位置養神。正閉目安坐時,便聽得小伍招唿了一聲“蘇大人”。曲長負睜開眼睛,見是蘇玄走過來,衝他微微頷首。曲長負便道:“小伍,你也去吃點東西。”小伍走了,他又問蘇玄:“有發現?”“嗯。”蘇玄在他身邊坐下,低低道:“我便大膽猜上一猜,朱成欒應是魏王齊瞻的人。”曲長負一笑:“何必謙虛呢?你敢開口,必定便有八分成真。”蘇玄不由得笑了:“那若世間願望都是如此,便好了。”他談起方才朱成欒的事:“這一路上,我一直注意著朱成欒,發現他曾經偷偷在樹上和路邊的石頭上留下過兩次記號,應該是想讓人把他截走。不過那記號已經被我抹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用手指沾了點杯子裏的茶,在桌麵上劃了一個記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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