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口亦是疼痛,坐在床頭,輕輕扶著曲長負靠在自己身側,幫他揉著太陽穴。兩人都是這樣又傷又殘,行動遲緩,給曲長負慢慢按著額頭,靖千江忽然覺得好像兩個人都已經七老八十了一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曲長負感覺略好了一些,問道:“你笑什麽?”靖千江道:“我在想,要是這會咱們已經老了就好了。”曲長負道:“我大概活不到那……”他的話斷在一半,因為靖千江倏地湊過來,鼻尖幾乎碰上了他的鼻尖,仿佛下一刻就要親吻他。他低聲道:“別說這些,我聽不了這樣的話。”曲長負微微偏過頭去,他倒不是脾氣變好了,而是身上沒勁,淡淡說道:“我看你最近是越來越猖狂了,離我遠點。我以前說什麽來著,我沒興趣跟你談感情,頂多玩玩罷了,你要談,反正你虧。”靖千江笑了笑,說:“沒關係,我沒什麽可虧的了。”*等到小端他們把藥和熱水拿來,這才伺候曲長負服藥歇下,他滿腹心事,固然是累極了,這一覺還是睡的不太踏實,天一亮也就醒了過來。外麵通報說兩位跟他同來的戶部主事求見。這兩位主事分別名為郭達和丁開甫,之前因為曲長負對饑民們冷漠無情的態度,使得兩人大為寒心。因此雖是同道而來的欽差,他們卻根本不願意再跟曲長負通氣,而是私下行動,希望能夠找到解決此事的方法。郭達和丁開甫一邊痛罵著曲長負朱成欒這種屍位素餐的紈絝子弟,一邊到處尋找富商籌糧,可惜一無所獲。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是曲長負不聲不響地涉險入山,又當麵與朱成欒衝突,最終幫城外的饑民們爭取到了生機。兩人雖然腦子不算夠用,但心底還算純良,了解情況之後十分慚愧,昨晚得知曲長負已經去休息了,便又趕著早上過來,一定要跟他當麵請罪。兩人不敢打攪,曲長負出去見客的時候,他們已經等了有一陣子了。見到曲長負出來,郭達和丁開甫連忙起身行禮,慚愧道歉。曲長負依舊是淡淡的,不過倒也沒有責怪之意:“誤會而已,二位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丁開甫呐呐道:“總之是我們兩人未曾事先了解真相,便妄下論斷,實在是對不住您。不過這迴多虧曲大人的妙計,將事情圓滿解決,這些苦命的百姓們也算有救了。”曲長負直言不諱:“事情並未解決,朱成欒尚在。”丁開甫一怔,郭達已道:“大人沒有向朝廷上書嗎?”曲長負的笑意有些諷刺:“對於動搖朱成欒的地位來說,不會有什麽用處的。”饑民一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是沒有人上書彈劾過朱成欒,但他如此有恃無恐,正是因為心裏清楚,自己跟盧家不同。盧家雖然是王府,但他們所做的事是悶起頭來為自己謀私利,糊裏糊塗就被拉下了水,再加上太子又不肯做保,所以才能讓曲長負省了不少的手段。可是朱家跟朝中不少勢力都聯係緊密,所處的位置也至關重要,若是動搖,勢必會影響不少人的利益,更相當於曲長負這麽一個初出茅廬的新秀對於老牌勢力的挑釁。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山高皇帝遠,朝中之人卻能每日麵見皇帝,肆意顛倒黑白,毀滅證據,事情一個說不好,很有可能便會成為誣告。因此關於懷疑山匪是朱成欒所養私兵這件事,曲長負根本就沒有上報,隻怕他前腳寫在書信當中,隨後劉顯洋這兄弟倆都要沒命。在郭達和丁開甫的心目中,曲長負有背景有手腕,辦事又這麽橫,幾乎要把他想象成了無所不能,沒想到他還有沒辦法的時候,都怔了怔。丁開甫小心翼翼地說:“可否讓曲相……”曲長負擺了擺手,不知道意思是說他父親不會管,還是他不會向父親求助。他的精神還沒恢複過來,整個人瞧起來懨懨的,眉宇間籠罩著一股深深的倦怠之色。丁開甫看著曲長負蒼白瘦削的側臉,忽覺眼中湧上一股淚意。他之前都是在地方為官,管理學政之事,因此對很多官場當中的門道接觸不多。來到此地之後才發現,原來僅僅是想為百姓做點事,當個對得起身上官服的好官,是這樣難。即便像曲長負這樣的天之驕子,都得冒著得罪朱氏一黨,喪命於深山的危險,才能為那些饑民爭取到活在這世間的權力。其實他完全可以裝聾作啞,朱成欒已經明確的暗示過了,隻要曲長負舒舒服服地待著,不管這件事,等到他把災民處理掉,功勞獎賞一樣也少不了。但曲長負沒有妥協,他付出的代價,也不可謂不大。可是,如果朱成欒還安然無恙地坐在這個位置山,曲長負所有的辛苦都將會白白浪費隻要他一迴京城,百姓們必定遭殃。丁開甫喃喃地道:“這個世道,怎麽就如此……難道就要放任惡人橫行嗎?”曲長負道:“我隻是說不好辦,可沒說不管。這個方法不行,總有別的生路。”他的神情冷淡,與坐在馬背上漠然俯視那些饑民之時仿佛同樣,可這個時候,丁開甫和郭達已經意識到,這冷漠的背後,又蘊含著怎樣的鬥誌與悲憫。兩人不由同時起身,向著曲長負一揖到地。郭達鄭重地說:“自今之後,大人若有吩咐,我二人無不唯命是從。隻盼亦能為這世間公正,進上一份綿薄之力。”曲長負安然受禮,看向兩人:“若他日騰達,但願勿忘今朝之心。”第41章 將息好花天曲長負這幾天忙碌的很,戶部兩個人離開之後,下人立刻將剛剛做好的早點奉了上來。曲長負沒有耽擱時間,一邊用飯,一邊吩咐人去叫小端。沒過一會,蘇玄倒是同小端一起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