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間掛著親傳弟子的玉牌,成功混進縹緲道宗的齊九朝自然也要來論道峰上課,在外人眼中,他剛剛踏入修真一途,最需要學些理論知識打穩基礎。拚命催眠自己隻是個七歲的稚童,他似模似樣地拱手行禮,對沈裴露出個親近的笑:“師兄。”師兄。在其餘同門隻能叫“沈師兄”“沈長老”的時候,這般抹去了姓氏的稱唿便顯得極為特殊。生來就對人類和動物的幼崽充滿偏愛,上輩子的沈裴在聽到這聲軟軟的師兄時,確實是很歡喜的。捫心自問,重生前的他對齊九朝這個小師弟雖稱不上寵到極點,卻也是算仁至義盡。師尊乍然隕落,未留任何囑托,他知對方心裏念著那隻破格入門的小鳳凰,便將宗主之位拱手相讓,孤身去往魔域,避開了一切可能的內鬥。然而誰又能想到,在沈裴親手斬殺仇敵後,他那因天賦出眾而被譽為“算盡蒼生”的小師弟,竟會當著正道各門各派的麵,親口指認剛剛突破大乘的“沈真人”,是謀劃所有災難的禍根。眾所周知,在玄清真人去世後,論推演天機,除開盡得縹緲真傳的齊九朝、修真界無出其右。對方巧口一張、舌燦蓮花,仿若親眼所見,將青年所做的“惡事”娓娓道來,若非沈裴自個兒就是那個被陷害的主角,他恐怕也要信了齊九朝的瞎話。精心編織數十年的大網一朝展開,鋪天蓋地,無處可藏,倘若沈裴沒有在冰海下聽到對方和係統的閑談,他恐怕至死也想不通,他的師弟,為何會從剛見麵起就開始算計自己。如今重見這張略顯眼熟的笑臉,沈裴再沒了和對方好好相處的心思,甚至連做戲都懶得做,隻淡淡點頭應了聲:“嗯。”這下子,哪怕是藏身暗處的玄逸,都瞧出了青年對齊九朝的不喜。相處時間有限,想起青年先前表露出的種種驕縱,他和其他人一樣,隻以為對方是因為有人分了師尊的關心吃醋,並未深想太多。反觀齊九朝,因得昨晚識海裏直接被震暈的攻略係統,生怕沈裴對自己起疑心的他,隻能強撐笑臉,將姿態放得更低,順便給周圍人上些眼藥,壞壞對方的名聲。誰料還沒等他的茶言茶語出口,一個坐在窗邊的弟子便高聲嚷道:“沈師兄沈師兄!那個虞寒洲他又來啦!”虞寒洲,縹緲道宗裏唯二使劍使出些名堂的修者,這人平日裏看著像塊冰山,卻對長春峰那位一見如故,許是比劍比出了感情,兩年前,對方竟當眾說了些希望合籍的胡話,害得沈裴之後都繞著人走。深愛八卦的0049立即豎了豎耳朵:【行啊沈浪浪,這都有追求者了?】因得所謂炮灰的設定,它家宿主的親緣情緣向來十分淡薄。後知後覺從腦海裏翻出幾段與此有關的記憶,沈裴無奈扶額:【……看來這最後一世確實很不一樣。】虧得某人現在還沒開竅。說是追求,其實虞寒洲每次來學堂堵人都免不了切磋,熟練地跳窗逃走,沒有半點講師自覺的青年腳剛落地,一道雪白的劍光便從天而降。又來。眼見自己最喜歡的大氅就要變成隻掉毛鶴,本想避而開溜的青年,隻得反手抽劍,虛虛擋下了這招。稍微和修真界有聯係的城鎮,大都流行過關於沈裴的傳聞,特別是昨日剛入門的弟子,更是滿心期待,睜大了眼睛向外張望。可令他們失望的是,與說書先生口中威風八麵的縹緲首徒不同,青年的招式遠沒有那道淩厲襲來的劍光來得驚人,輕飄飄的,仿佛隻是隨手揮了下樹枝。至於他手中那柄細窄的軟劍,一瞧便是女子用的東西,精致得過分,不像利器,更像一件用作裝點的配飾。就連數次見過對方出手的年長弟子們,也不由搖頭感慨,這把在秘境中撿迴來的“章台柳”,著實和沈師兄太不相稱,招式未出,便無端端矮了幾分氣勢。聽說那些個劍修都是親自挑選材料打造本命武器,他們的沈師兄,也委實太散漫了些。“叮!”電光石火間,白光與劍刃相撞,倏地散開無數寒芒,懷揣暖爐,白衣青年單手將劍尖向上一送,恰巧對準房上之人的咽喉:“承讓。”茫茫然的眾人循聲望去,一眼就瞧見了目露欣喜的虞寒洲。慢半拍地發現周遭氣氛有些微妙,記起對方是個劍癡的白衣青年麵色一僵,匆忙收劍閃人,明明贏了交手,卻弄得像是輸家。坐看宿主翻車的0049沒忍住笑出了聲。下意識循著袖中玉佩的氣息“逃”到了某位便宜師叔的身邊,接連失誤的白衣青年神色微惱,瞧見男人正一錯不錯地盯著自己的佩劍,當即賭氣似的嗆聲:“……是弟子獻醜了,師叔想笑便笑。”反正自打這劍落在他手裏,便沒少招來嘲諷和調笑。“為何要笑?”目光從青年握著劍柄的手指上收迴,男人實事求是地評價,“這劍,與你相稱。”華美精致,外柔內剛。“真的?”生平頭一次聽到如此可心的誇讚,白衣青年很快散了火氣,笑盈盈地彎了眼睛,“還是師叔有眼光。”但還沒等男人搖頭表示自己並無誇讚之意,察覺到有人追來的青年,便忽地傾身湊近,大逆不道地拉起他的指尖,急匆匆按在眉心:“師叔,快走!”說走就走,難道當他是長春峰上那隻呆頭呆腦的肥鶴不成?從未被誰當做靈寵坐騎使喚,男人分明想叫對方吃個教訓,可一望進青年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他竟真鬼使神差地,應了對方的要求。誰料好意沒好報,下一秒,難得心軟的玄逸道尊,便黑著臉,被溫熱的湯泉泡了個通透。第202章 “咳咳……”白霧嫋嫋, 嘩啦一聲鑽出水麵,先掉進湯池的青年嗆咳兩聲,本能般地, 伸手抓住了周圍浮起的布料。“沈裴。”長衫下擺落入他手, 感覺腰帶鬆動了些的男人麵無表情, 沉沉喚了一句。卷翹睫毛要掉不掉地掛著兩滴晶瑩水珠, 許是視線受阻, 白衣青年先是小動物般地晃了晃頭, 這才注意到身旁的另一位受害者。微微仰頭, 他話裏帶著點鼻音, 無端顯出幾分可憐:“師叔……”猶如被幼貓的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以為對方是想要賣乖道歉的男人正欲開口,便聽到青年極認真地繼續:“師叔你壓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