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長先是被劉備東拉西扯的消去了警惕,這會兒又被他勾起了怒火,也沒多想,憤怒地說道:“年年多收口算,年年多征徭役,年年多取訾算!年景好、收成好又有何用?多打來的糧食全被縣廷搶走了!也虧得這兩年年景好,才沒餓死多少人!”


    口算,亦稱口賦,是秦漢時政府征收的一種人頭稅。漢代的口賦是專對7歲到14歲的兒童征收的人頭稅,每人每年交納20錢,屬皇室收入。漢武帝時軍費不足,口賦起征年齡降為歲,征收額提為2錢。口賦加重,造成生子輒殺的慘劇。元帝時采納了貢禹的建議,恢複7歲起征,每人仍為2錢。漢末,個別地方有改自1歲起征的。少數民族地區的兒童,每口收賨布二丈。


    成年人的人頭稅——算賦。漢高祖四年,規定凡年齡15歲到56歲的成年男女,每人每年交納120錢。稱為一算,用作購置車馬兵器。文帝時改一算為40錢,武帝時又恢複到120錢,宣帝時又以90錢為一算,成帝時以80錢為一算。“算”的高低,決定人民負擔的輕重。對少數民族地區也征算賦,令成年人交賨布一匹,板楯蠻地區除羅、樸等七姓外,每口每年納賨錢40。


    劉備費了半天勁,等的就是他這番話,瞥了從吏一眼。從吏會意,微微頷首,打起精神開始聆聽銘記。劉備問道:“多收口算?”


    從吏挺配合,立即插口說道:“漢家製度,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每人每年百二十錢。就算多收,又能多收到哪裏去?”


    “多收到哪裏去?”


    亭長冷笑連連,掐著指頭給他們算:“隻從今年正旦至今,不足三個月已收了十次算錢。去年一年,總共收了三十六次算錢,平均一個月三次,每人總計繳了六百餘錢!……每個月總有那麽幾次,鄉吏下來收口算,從早到晚不停歇,狗能叫喚上一夜!十來歲的童子,不滿十五歲,原本隻該交口錢二十三,卻也要按十五以上來交!一樣是每人每年六百餘錢。”


    ——依照朝廷規定,人頭稅每年本隻應該在八月時征收一次,但天下諸郡各縣基本上沒有按此行事的。好一點的一年收個十幾次,壞一點的一年能收上上百次。劉備、劉修在涿縣陸成亭時,倒是有意嚴格按照朝廷規定辦事,減輕百姓負擔,奈何上有縣廷。縣令雖然清廉,一年裏也少不了要收個十來次口算錢,每次或多或少,但加在一塊兒也肯定是要超過百二十錢的。


    亭長言至此處,怒火中發,憤然說道:“一畝地才收幾石糧?肥田好地也不過三石。一石糧,官價賣百文錢。一個人算賦六百餘,要想交夠,就需要兩畝田。這還沒算上田租,三十稅一;又有芻稿錢。俺且來問你們,照此計算,一家五口人,得種多少畝地才夠交賦稅?”


    從吏說道:“十四五畝。”


    “交完賦稅,人總得吃飯,又得多少畝地才夠一家五口吃飯?”


    一家五口人,一年得吃糧八十石,一畝地產三石糧。那從吏學過算術,很快算出了得數:“二三十畝。若再加上鹽、菜、衣等諸項費用,大約需要五十畝上下”。


    “如此,一家五口人要想在納完賦稅後還能吃個飽飯,就非得有六十多畝地不可。諸位,你們去看俺們亭中看看,有幾戶人家能有六十多畝地的?莫說六十多畝,便是有二十畝地的都不多!亭中大半的民戶要麽投到大家門下做徒附、賓客,要麽辛辛苦苦去給富人幫傭。”


    劉備默然。他知道百姓生活不易,以前自己老家樓桑村的鄉民大部分就很貧苦,滿村都是貧戶,想買些桑苗,還得自己編織草鞋去賣。如今聽這裏亭長說了本地百姓的生活,卻竟是比陸成亭還遠有不如。至少,涿縣的百姓不必繳這麽多的算賦口錢,生活盡管貧苦,勉強總能度日。


    劉備自己家裏是過過那些苦日子的,此時又聽到這個亭長的憤怒傾訴,對他們這裏的百姓非常同情,說道:“你們每年都要繳這麽多的口算錢麽?”


    “早四五年前,還沒繳這麽多。那時雖也多繳,可多也不過二三百錢。自從上任縣君始,口算錢就多了起來。到了這一任縣君,越發多了。”


    “唉,這、這,這也繳得也太多了。”


    亭長“哼”了兩聲,冷笑說道:“能不多交麽?每人本應隻交百二十錢,如今俺們每人要繳六百餘錢。一個人就多交五百錢。俺們裏不大,一百多口人,一年就多交五萬錢。俺們鄉也不大,三十多個裏,一個鄉每年就多交一二十萬錢。俺們獷平也不大,三個鄉,一年就多交六十萬錢。縣君長吏張張嘴,下邊的吏員跑跑腿,一年就能多撈六十萬錢……嘿嘿,能不多交麽?”


    說到這兒,他扭過臉,朝遠處田中瞧了眼,那兒有一座高大寬敞的莊園,轉迴頭,又說道:“貧戶小民被口算錢壓得直不起腰,那些豪強大戶們卻因為走通了上邊的關係,或者一錢都不交,或者隱瞞戶口,少交,又或者幹脆直接請托鄉吏,把他們該交的轉到俺們頭上!”


    豪強大戶和官吏勾結欺壓百姓,天下各地皆有。提起豪強、大姓,這個亭長也是一肚子的氣,他憤憤不平地說道:“口錢算賦轉算到俺們貧戶頭上倒也罷了,更讓人氣惱的是訾算!”


    “訾算?訾算怎麽了?”


    “每年訾算之時,豪強、大族家裏‘自占’多少就是多少,窮人家裏卻連多雙‘不借’都要加算。搞得整鄉的百姓連樹都不敢種一株;屋頂漏雨,也不敢多加一塊泥!”


    ——訾算,即財產稅。家訾一萬,交一百二十錢的稅。“自占”就是自己向衙門申報、注冊、登記家訾。依法,“自占”若有隱瞞、不實等情況,是要受到重罰的。訾,通“貲”。《漢書·景帝紀》:“今訾算十以上乃得宦,廉士算不必眾。”顏師古注引應劭曰:“限訾十算乃得為吏。十算,十萬也。


    “自占”就是自己向官寺申報、注冊、登記家訾。按例,自占後,地方官吏還應該再核實一遍的。


    《魏書-曹洪傳》:“初,太祖為司空時,以己率下,每歲發調,使本縣平貲。於時譙令平洪貲財與公家等,太祖曰:‘我家貲那得如子廉耶’。”


    “平貲”即按照家訾的多少,予以平定“戶等”。如“大家”、“中家”、“小家”或“上家”、“下戶”之類。曹洪家很有錢,譙縣的縣令把他家和曹操家評定為一樣的戶等。曹操因此很不樂意:“我家哪兒有曹洪家有錢!”曹洪“家富而性吝嗇”,他可能是為了躲稅而在“自占”的時候隱匿了部分財富,當然,也有可能是譙縣的縣令不敢把曹操家的戶等定在曹洪之下。


    這時另一個從吏義憤填膺,大聲地質問道:“你們為何不去上告?”


    亭長對他此問嗤之以鼻:“上告?往哪兒告去?百姓們因為交不起口算…都不…”這個亭長說到此處,似是忽然醒悟失言,忙收聲閉嘴。


    “都不怎樣了?”


    亭長不肯說了,從那從吏手上拿過木椀,轉身就走。從吏叫了他幾聲,他置若罔聞,快步走迴亭室,掩上了門。從吏莫名其妙,對劉備說道:“怎麽說到半截不說了?怎麽跑去坊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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