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一入郡府,就覺得府衙的氣氛有些異樣。看門的老卒和迎出來的吏員們表麵上看來,似與往日不同,一樣的畢恭畢敬,但那低垂的眼神中卻分明有了不同的意味,有的是憐憫,有的是驚懼,也有的是幸災樂禍,有的則是充滿擔憂。在他走過去後,好幾個小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田豐聽不清楚他們說的什麽,但心中明了,此必是他們聽說了陳睿被捕拿一事。本來這漁陽縣是郡治所在,消息傳遞得很快,加上漁陽田氏乃本郡“巨頭”,而凡能在府衙、縣衙中為小吏的也都是有點背景的,所以他們知道此事並不奇怪。


    田豐也不理會他們,將韁繩交給老卒後,自去府衙堂內,召諸小吏進見。他對著門坐在案後,看著站在堂前的諸小吏們,問道:“近幾日郡中可有事?”


    一個帶頭的小吏答道:“無他事。”


    田豐點了點頭,他往堂前看去,忽然發現小吏中少了一人,剛才是有七個人迎他,現在卻隻有六人,心中一動,抬眼向院中看去,正見一人進來,可不就是少了的那個小吏?這小吏急匆匆地登上台階,脫下鞋子,弓著腰步入堂內,恭恭敬敬地說道:“主簿,衙外有人求見。”


    ——田豐記得,這個小吏名叫王德的,乃是專職聽訟的一個吏員,好像和漁陽田氏有聯係。他饒有意味地瞧了他幾眼,問道:“誰人求見?”


    王德答道:“小人也不認識。那人隻說是漁陽田氏的賓客,奉其家主之令請主簿赴宴的。”


    “赴什麽宴?”


    “可能聽聞主簿病愈,以賀安康的吧?”


    田豐嘿然,想道:“想不到我這府衙之中,也有他家的耳目!這小吏適才必是通風報信去了。話說迴啦,我才剛迴來,就有他家的賓客聞風到來,那田家離府衙甚遠,料來他家的這個賓客應該是一直等在衙外了。”略微思忖,又想道,“這酒宴,我是去,還是不去?”


    接著很快做出了決定,揮了揮衣袖,說道,“我剛迴郡中,路上疲倦,你去給我謝絕了罷。”


    “這……”


    田豐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他,問道:“怎麽?你還有話說?”


    王德眼神閃爍,吞吞吐吐地說道:“這漁陽田氏乃本郡右族,在郡中德高望重,極俱威勢。主簿,就這麽拒絕了他們的邀請怕是不太好啊。”


    堂下的小吏們雖因“尊者”在上,不敢說話,然而在聽了田豐的拒絕和王德的此句話後,都忍不住目光交流,最後又齊齊把視線盡數都投注在田豐的身上,卻隻見他神色如常,端坐榻上,一手撫弄放在案上的長劍,一手摸頷下短髭,似乎很淡淡地看了王德一眼,然後聽他迴答說道:“你說的對。今我暫代漁陽軍政,日後治郡的確需要多靠郡中大族相助,隻是我今天確實乏了這樣吧,你去給他說,就說等我洗去風塵後,改日必然會親自登門造訪。”


    王德還想說些什麽,田豐不耐煩再聽,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按幾起身,對眾人說道:“既然這幾天郡中無事,我也正好迴舍中休息一下。你們各自散了吧。”不等王德阻攔,提劍出堂,沿著青石板路走出院外,轉去後院。


    留在堂上的諸小吏麵麵相覷,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沒人開口。好一會兒才有人說道:“主簿這是什麽意思?”


    諸吏轉望院中,院裏空蕩蕩的,隻有青石路淨,孤樹長大,早不見了田豐的身影。


    另一人接口說道:“前天我聽說牽君在漁陽縣拿了陳睿,當時還不敢相信。如今看來,主簿像是真的想要對漁陽田氏下手?”


    又一人連連搖頭,感歎地說道:“這漁陽田氏確也欺人太甚,平時在縣鄉跋扈倒也罷了,那田覽卻連主簿的臉麵都不給,劫主簿之親吏,逼迫主簿拿錢贖人。主簿乃冀州田氏子弟,州郡名門,聽聞他族中有不少長輩都是做過兩千石郡守國相的,難免會咽不下這口惡氣。前些日我見他沒動靜,還以為他將氣忍下了,卻不知原來後手埋在此處,在休沐前日拿下了陳睿。”


    一個四十多歲,留了山羊胡須的佐吏歎了口氣,說道:“這漁陽田氏稱雄縣鄉百餘年,又豈是能容易拿下的?主簿雖出身名門,但在咱們漁陽卻是個外來者,怕是鬥不過漁陽田氏的。”忍了忍,最終沒忍住,又說道,“想那戰死前任郡守謝君,生長本郡,其族也算縣中大族了,但是對漁陽田氏不也是百般容忍,千般退讓?何況主簿一個外來之人呢?”


    他們作為府衙小吏,議論上官是不對的,但這會兒因為吃驚,卻是都顧不得了。


    這個四十多歲的佐吏放低聲音,又說道:“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你們還記得麽?漁陽田氏剽悍輕死,門下盡多死士、劍客,主簿若是一意孤行,怕最終也會落個那般下場!你我身為下吏,當為上官著想,諸君,要不然咱們齊去後院舍中,勸一勸主簿?”


    諸吏沒一個搭腔的,王德冷笑說道:“你活膩了,我還沒活夠呢!‘勸一勸主簿’?你怎麽勸?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是咱們能亂說的麽?若是傳到漁陽田氏的耳中,你還要命不要了?”一句話嚇得那個四十多歲的佐吏麵如土色,不敢再吱聲了。


    王德撩起衣袍,邁步出堂,在門口穿鞋的時候,對眾人說道:“我在郡府十來年了,曆任郡守、縣令上任,從來都是他們去拜謁漁陽田氏,未曾見過漁陽田氏來拜謁郡守的。今次漁陽田氏遣人來拜,主簿卻給拒絕了,等話傳迴去,也不知田鵬兄弟會有多麽的憤怒、生氣!諸君,你們都要小心啊,小心他們會遷怒於吾等。”


    他急著去給第三家的賓客報訊,說完了話,略拱手作揖,又急匆匆地去了。


    漁陽田氏之威,竟至於此!


    果如王德的猜測,當田家的那個賓客將郡府的答複說給田鵬、田覽後,田覽當場就勃然大怒,騰地跳起來,把腰上的環首刀抽出一半,嗔目叫道:“田豐老賊,竟這般不給咱家臉麵?阿兄,不如今日就點齊人馬,殺去漁陽,把陳君救出!”


    田鵬也有點驚訝,不過他頗有城府,卻沒將心情流露在外,而是按了按手,示意弟弟坐下,眼望堂外天空上雲來雲去,沉吟片刻,說道:“根據這幾天收集來的情報,主簿不是個魯莽的人。他在上穀時,賑贍孤寡,施恩百姓,很是與人為善,也不像個小氣的酷吏。雖然我家得罪過他,但隻是小事,且也已經把金餅還給他了,你也親去給他道過歉了,便是有多大的仇也都揭開了,應該不致於此啊!……他為何再次拒絕我的邀請呢?”


    漁陽田氏橫行跋扈慣了,田鵬自認為姿態已經放得很低了,想不通田豐為何不肯給他情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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