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結束後,漁陽不比右北平上穀劉和沒能完全掌控,他的新政不能普及漁陽,對赤貧的小家百姓而言,秋收後幾個月是一個難熬的月份,天氣變冷,糧食被地主和官府雙重剝削後,吃食可以將就,缺吃的,兩三天吃一頓也能吊住性命,天寒就沒辦法了,冬衣也無,隻能整天待在四麵漏風的茅屋裏,一家幾口人僵臥在冰冷潮濕的床上或擠在草堆裏取暖。若當有大雪積地數尺,壓門倒屋之時,窮人家有因被凍餓而死的也毫不稀奇。


    對薄有資財不必為衣食煩憂的中家百姓而言,秋收之後就是一個比較閑散的月份了,是走門串戶,與宗族姻親鄰居友朋聚會暢飲的時候。


    不管是赤貧小家抑或溫飽中家,這些都是“良民”的標準生活,對像漁陽田氏這樣不事生產專一輕豪為業的“黑惡勢力”而言,秋收之後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個與往月並無不同的月份。他們不事生產,不需要像大地主家一樣為來年春耕做準備;他們多加有財產,也不必為缺衣少食煩憂,而至於會親朋宗族飲宴歡樂?他們一年到頭的日子都是在飲酒賭博中過去的,也不覺得和往日有何區別。


    便在田豐聯係上隱元武衛後,派人去探查漁陽田氏底細的第三天,田覽閑來無事,在裏坊門口的塾中閑坐,與監門長投色子賭錢,見有兩人在門口探頭縮腦,即丟下色子,出去問道:“你二人是誰?來我裏坊作何?為何探頭縮腦,不似良家,莫非是賊麽?”


    這兩人忙陪笑見禮,雙手握在胸前,長揖到底,說道:“哎呀,這位兄台,我二人是從潞縣來,來貴裏是為找一人。”


    “誰人?”


    “吳泰。”


    “噢?你找他作甚?”


    “兄台不知,我們兩家是親戚。”


    “什麽親戚?”


    “吳泰之妻是我的族姐,他是我的族姐夫。”。


    田覽瞧了說話這人兩眼,心道:“卻不曾聽聞吳泰與潞縣有甚親戚。……族姐?這親戚也扯得太遠了點!瞧這小子衣衫襤褸,麵有饑色,提個破籃,裏邊隻有兩三根陳韭爛葵,也好意思上門登拜!料來是因入秋以來天寒缺食,日子過不下去,故此拉下臉麵,仗著一點遠親前來乞食的了。”


    他麵露不屑,揮了揮手,說道:“那你們就進去吧!”


    挪動身子讓開路,等他們點頭哈腰地過去,瞧著他們的背影,提醒一句,“俺有三兩天沒見他家有人出門了,你們敲門的時候大點聲,別叫他全家已經都被餓死了!”


    哈哈大笑,想道,“窮鬼求窮鬼,倒也有趣。”


    他又想道:“秋收已過,快到月底,這幾天來我裏中走親串友的反倒多了起來。來的人中,十個裏邊有八個都是這副窮酸模樣,既然窮,受餓凍死就是,還偏不肯,巴巴地跑出來四處乞食,尋人借貸,……。”仰望天色,見頭頂雖是晴日,但遠處似有雲層翻騰,又想道,“借貸也好!瞧這樣子,像是又要下雪,隻求這場雪下得大點,一場雪後,又能放出不少債去!”


    他家不事生產,沒甚田地,最初落戶本鄉時,為了賺錢還走個商做些買賣,這幾年因族人日懶,越發連走商都省下了,平時進賬,一半是從明搶上來,一半是從放貸上來。


    他一邊打著盤算,一邊迴去塾中,大手一抓,把席上的錢都攏成一堆兒,裝入自家囊中。這其中有他的錢,也有監門長拿出的賭資。


    那監門長雖有不願,但知田覽是個蠻橫無理的人,當下也不敢分辨,被拿了錢還得陪出笑臉,笑嘻嘻地將他送出塾外。——田覽訛詐牽招的時候,這監門長在塾中看得清清楚楚,便連新來的將軍府主簿都要向田氏折腰,何況他一個操勞賤役的小小監門?就是保安。


    田覽大步迴家。


    漁陽田氏幾代都是以豪強為業,又是明搶又是放貸,來錢很快,雖不種田,勝過耕作,家中頗有產業,門院深廣,高門大戶,前後兩三進的院子,占地極廣。門口有兩個他家的賓客看門,皆青衣竹冠平履帶劍,正扯談。


    見田覽走來,這兩個賓客立馬按劍行禮。


    田覽隻是交代了一句:“好生看守門戶!”便自進了院中。


    門後前院是他家招攬來的賓客死士居住之處。漁陽田家在本郡橫行百餘年,深知一人有力窮之時,欲要長盛不衰,非得依賴眾人之力,借助賓客之勢,故此對門下的賓客死士們都是很厚待的,肯出錢肯下功夫。別的人家招待賓客的屋舍可能會很簡陋,茅屋土房而已,他家不然,清一色的磚石瓦房,寬敞透亮,平素也是好酒好肉好衣裳,絕無半點慢待。


    田覽剛進院中,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草藥味道,循味看去,見是兩個十七八的小哥蹲在院角兒,在合膏藥,便走過去看了兩眼,辨出了是何膏藥,問道:“怎麽又金瘡膏?”


    “大少說家裏的膏藥不夠用了,叫小人等再合上一些。“


    “近年來,就不說小民黔首,便是鮮於陽魏馮劉這些的郡中大姓富家也不敢再與咱家作對,入秋後這幾個月更是不曾有過與別家的爭鬥,怎麽膏藥就不夠用了?”


    小哥答道:“大少說有備無患。”


    “既是俺大兄的意思,你等就好生整治,不可怠慢。”


    田覽挺胸摸肚來入後院,去尋他的“大兄”。


    漁陽田氏乃是聚族而居,這個裏坊中有一小半住的都是他族中人,現在的族長便是他的父親。他們共兄弟兩人,其兄就是前文所述的田鵬,比他大了十來歲。按漢代風俗,子壯別居,也就是兒子成年長大就要分家,別立產業。這田覽家雖好爭強鬥狠,但卻有一樁好處,就是父子同居,兄弟兩人雖都早已成年,但是並沒有分家別居。


    田鵬正與兩個得力的賓客在室內飲酒說話,見田覽進來,暫打發了賓客出去,說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有話要與你說。”指了指門口的坐塌,教他坐下。


    田覽盤腿坐下,問道:“大兄要與俺說甚麽?”


    “我聽說你前幾天在裏門外劫了一筆錢財?”


    田覽笑了起來,說道:“原來問的是這事兒。怎麽?大兄你想要麽?俺這就拿來給你。”


    對外頭,他是個無賴惡霸,對家中父兄他卻稱得上孝悌兩全。


    田鵬蹙眉說道:“你劫的這人,你知道是誰麽?”


    “怎麽不知?一個從冀州來的從吏,貌不驚人,武藝倒好,將阿洪阿衛兩人打得鼻青臉腫。嘿嘿,也虧得他動手打人,俺才好多訛了他幾萬錢來!”


    田鵬說道:“我不是問你這個,你可知那人乃是暫代郡政的度遼將軍府主簿田元皓之從吏麽?”


    “怎麽不知!那天這個老本家也來了,乖乖地就把錢交上來了。”田覽見田鵬麵有不快,問道,“怎麽?大兄可是怕他麽?有何可怕之處?”


    田鵬恨鐵不成鋼地歎口氣,說道:“我給你說過多少次!沒事的時候就不要出去,在家待著。你就算是坐不住,也不要總是在本縣滋事,更不要在裏坊外亂劫路人!你讓鄉民看到,他們對咱家會有何看法?”


    與田覽的一味暴戾不同,田鵬畢竟年長,明白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


    田覽搖了搖頭,不以為然,說道:“那主簿文文秀秀,隻是一個酸儒罷了,又何可怕之處?”


    “他是不可怕,可他背後的人你知道是誰嗎?度遼將軍劉順之!劉順之,抗擊殺鮮卑敵數萬,一次砍下的首級就有萬餘!他的主簿怎麽可能是酸儒?”


    田覽心中不服,他思忖想道:“抗擊鮮卑誰不敢?有個二三萬兵馬俺也敢!敢擊個蠻狄就叫將軍了麽?”


    田鵬年長他十餘年,長兄如父,他自小就沒少受過田鵬的訓斥,對其有兩分畏懼,所以雖是不服,口中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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