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熊武的婆娘尖叫著,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撲了出來,一把推開兒子,長槍卟哧一聲,從她的小腹紮了進去,男孩摔倒在地上,母親身上噴湧而出的鮮血濺滿了他全身。坐在地上的慶達臉上也濺滿了血液,似乎有些發呆,長槍插在女人身上,卻沒有抽迴,女人艱難地迴過頭,留戀地看了一眼身後男人,頭一歪,聲息全無。


    慶達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地一抽槍,女人立時便歪倒在地上。


    “阿露!”熊武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摟住倒下的女人,男孩爬了起來,雙手抓住女人垂在地上的手,嘶聲哭道:“娘,娘,你怎麽啦!”


    “死人了,田家殺人啦!”人群中響起尖叫聲,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迅速在人群中彌漫開去,越來越多的人湧向這邊。


    “總管,快走吧!”一名族兵見勢不妙,圍過來的人群隨時有爆發的可能。


    慶達站了起來,撣撣袍子,又抹了一把臉,揚起馬鞭,指點著眾人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現在就告訴你們,今天要是不幹活,明天,你們都得是這個下場。”


    他的鞭子在空中虛甩幾下,轉身便向外走,說實話,慶達現在心裏也慌得很,但卻不能在這群賤民麵前失去了威風,一旦失去了田家總管的威風,這裏的人說不定馬上便會將他撕成碎片。


    慶達轉身便走,卻沒有想到他的身後,熊武已慢慢地站了起來,發紅的眼睛恨恨地盯著慶達的背影。


    “狗婢養的田家,你不讓我活,我就讓你先死!”這個念頭一旦泛起,便噌噌地竄生,無法遏止,熊武一步一步向著慶達走過來。


    四周的鹽工們看到熊武的動作,都屏息靜氣,本來吵嚷的現場陡然間便安靜下來,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對,慶達和他的護衛們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頭,就在迴頭的一刹那,慶達看到一團巨大的黑影迎麵撲向了自己,緊跟著自己的頭似乎被鐵鉗鉗住,耳中隻聽得喀的一聲響,便失去了知覺。


    熊武撲了上來,猛地擰斷了慶達的脖子,接著像一條死狗般踩在了腳下。此時,無論是族兵,還是鹽工們,都張大了嘴巴,失去了言語的功能。隻有熊武仰天長嗥,如同一匹受傷的孤狼。


    “他殺了總管,抓住他!”半晌,一名護衛才反應過來,大叫道。幾名護衛立時便挺槍撲了上來。


    “都給我去死!”熊武嗥叫著,劈手奪下最前麵一名護衛手中的佩刀,狂揮著撲了上去,可憐這些護衛們平日裏養尊處優,作威作福,真不要命地廝殺起來,那裏是這個如瘋似癲的大漢的對手,十幾個人居然被熊武一人殺得四處躲藏,一不小心,便又被熊武劈翻了一人。


    “殺了他們!”人群中有人喊了起來,“慶達死在我們這裏,我們誰也討不了好去,將這些狗日的都殺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跳了出來,反正瞬息間,場麵便失去了控製,無數鹽工衝了出來,不到一盞茶時間,來時鮮衣怒馬,氣宇軒昂的慶達與幾十名護衛便成了爛泥之中毫無生氣的屍體,而殺光了田家族兵的鹽工們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麵麵相覷,此時,恐懼才浮上了他們的心頭。


    隻有熊武抱著妻子的屍體,嚎淘大哭。


    怎麽辦?


    激情過後,人群重歸冷靜,剛剛的狂熱此刻重歸為恐懼,對官府、田家老爺們那一直以來的恐懼,人群中傳來嚶嚶的哭泣聲,這更讓人的情緒低落。


    熊武站了起來,抱拳向四周一一作揖,“熊某人多謝鄉親們了,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會去投案自首,這裏的事都是我一人幹的,與大家夥無關係。隻是我家這個小子還要拜托各位代為照料了。”


    此去當然是有死無生,熊武不能不為自己的兒子安排一下。


    “熊君,你當縣衙、田家是傻瓜,還是真以為自己有萬夫不擋之勇啊,這裏躺著幾十個田家族兵呢!你說是你一個人幹得,誰信啊!你這一去,簡直就是身投羅網,大家夥照樣還是脫不了幹係!”一個聲音在人群裏響起。


    “是呀,說得不錯!”


    “說得有理啊!熊君,此事要再思量啊!”


    人群裏各自的意見七嘴八舌地說出起來。


    “要不,咱們逃吧!讓官兵找不著我們不就行了!”一人提議。


    “這怎麽可能?”馬上有人反駁,“我們這裏都是拖家帶口,扶老攜幼,有幾家還有隔夜糧,能逃到那裏去?而且每縣都在各路口設有卡子,就是為了防止我們這樣的鹽工逃亡。”


    “那你說怎麽辦?”有人憤憤地道:“跑也不行,難道就等在這裏讓官兵來捉我們嗎?”


    “辦法倒是有,不知大家敢不敢?”先前反駁熊武的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位大哥,請出來說話,有什麽辦法還請告訴大家夥吧,現在我們已是沒了方寸了!”熊武抱拳道。


    一個漢子從人群中跳了出來,穿著與鹽工沒什麽兩樣,但卻比他們要強壯得多,臉上膚色也要潤滑一些,顯然來這裏還沒有多久。


    “是他呀!”


    “原來是他!”


    “這不是那個整天說什麽太平道的羅剛,他不是才來不久嗎?他能有什麽辦法?”


    人群中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剛剛此人在殺族兵的過程中異常僥勇,死在他手裏的族兵不下五個,一看他下手的樣子,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各位父老鄉親!”羅剛大聲道:“我羅某人來這裏不久,還不到兩個月,但這裏的一切已讓我看不下去了,平常吃不飽穿不暖倒不說,這兵災過後,縣衙連問都不問一聲,不僅任由我們自生自滅,還要我們餓著肚子去曬鹽,去給他們掙錢。在這樣下去,大家不是餓死,就是累死,自己不保不說,還要連累自己一家老小。”


    “別廢話了,你就說怎麽辦吧?”人群中有人不耐煩地道。


    “怎麽辦?”羅剛哈哈一笑:“官府既然把咱們不當人,咱們就反了他娘的,以後咱們給自己幹!”


    羅剛此話一出,四周一片死寂,造反,這可是要掉腦袋,誅九族的罪。


    “羅剛,你想把大夥往死路上送麽?”


    羅剛冷笑一聲,指指躺在地上的慶達與一幹護衛,“諸君!大家以我們現在幹得是什麽,咱們殺了這些狗賊,就已經是造反了,難不成大家還以為官府會明鏡高懸嗎?現在我們已是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了。要不然,大家迴家去洗幹淨脖子,等著官府來砍吧!我羅剛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輩。”伸手從地上撿起一把長槍,高高舉起,大聲喊道:“反了興許還有一條活路,不反就是死路一條,大家夥看著辦吧!”


    熊武低頭沉思片刻,走到羅剛身邊,撿起一支長槍,吼道:“他媽的,老子反了!”


    他那骨瘦如柴的兒子跟了過來,兩手舉起比他長得多的長槍。


    人群中一陣騷動,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匯集到兩人的跟前,“鄉親們,走啊,去鹽場殺了剩下的那些狗賊。”羅剛一聲吆喝,數千青壯咆哮著衝向三河鹽場的官署。


    是日,三河鹽場大亂,駐紮在這裏的官府人員被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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