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與田豐去尋那劉備,依漢製,將軍府的吏員均在吏舍裏居住,除休沐時外不得返家,吏舍有大有小,小吏們或兩人一屋,或三四人一屋,分按各曹之不同,住在不同的舍院中,可如度遼主簿、度遼功曹這樣的府中大吏,是自有獨立的院舍。


    劉和剛到廣寧時就已經派人把功曹院整治了一番,諸般家具齊全,並在院裏特地種下了花草以供娛情懷,每日令奴婢打掃,一塵不染。劉備等不用再去收拾,來到的當晚即能入住。


    功曹掌府中吏職,劉備雖是初至,劉和沒有給他什麽壓力,可他既想要做出一番事業,自然就很上心,就任的第二天便命功曹院的小吏搬來府中吏員的檔案文牘,檢視府吏的過往資曆、閥閱功勞,並或把各曹“史”以下的府吏一一召來,或親自登各曹之門與各曹的“掾”相見,隻用了兩天就把府中上下各級吏員的情況摸了個清楚。


    隱元武衛把劉備那幾天的作為詳細告訴劉和,劉和問道:“各曹的掾史吏員怎麽評價玄德的?”


    “皆雲他少言寡語,然接人待士執禮溫謹、言辭懇切,並不因將軍厚待他,視其為骨肉親弟而便驕恣慢人,是個誠厚的人。”


    “是麽?看來玄德融入角色很快啊。哈哈,這就好,這就好。”劉和表麵上看起來很是歡愉,至於這份歡愉之情是否發自內心,是不是真的“這就好”?隻有他一人知道。


    對於劉備,劉和還是有一點想法的——原因有二,一是劉備以“善能得人心”為立業之基,為人處事的手段與劉和相似,並且勝過劉和,這樣的一個人,一旦讓他入水,轉眼就能成龍,難以製也;二是劉備的性格太可怕了,百折不撓,終不為人下,天下不亂的時候還好,或還能與他並肩協力、共圖大事,而等到天下一亂,不論是為保漢室也好,抑或是為了個人的野心也罷,劉備是絕不會甘於居人之下的,說的好聽點,這是一個堅韌的雄傑,說的不好聽點,這就是一條喂不熟的白眼狼。


    雖然沒了桃園結義,關、張也不和他同心,可是還有簡雍、牽招這兩個死黨,劉和因為前世被劉備的事跡所製約,對劉備真是又愛又恨。沒奈何,隻得把他從白檀縣令的位置上調離,是為了防止他乘機做大。再用度遼功曹這個職務來羈縻劉備,希望至少能把他掌控在自己的手下。


    殺了他?這事兒是不能對人言,如果讓人知道,表麵上對劉備稱兄道弟,背後裏卻想掏刀子,那麽劉和苦心經營的名聲就全毀了,不但不能對外人言,對沮授等也不能言,如果他把想殺劉備的事兒告訴沮授等,沮授等肯定會幫他殺了劉備,可殺了劉備後沮授等心中難保不會留下疙瘩和陰影,原因如上,當麵笑嘻嘻,背後捅陰刀,這樣的主君令臣下自危。


    前世時,劉和讀書,非常佩服劉備的堅韌。這個“佩服”是作為旁觀者而言的。現在他穿越到了漢末,與劉備成為了同一個時代的人,對劉備就不再隻是單純的佩服,而更多的是“忌憚”了。


    縱觀劉備這一生,完美地詮釋了一句話:“人並不是生來要被打敗的,他可以被消滅,但永遠不能被打敗”。


    麵對這一種不能被打敗的人,不管失敗多少次,他永遠不肯認輸,不管顛沛流離多久,他永遠不肯居於人下,隻要有一點陽光他就能燦爛,隻要給一點機會他就要出頭,就好比巨石下的野草,看似被碾壓得已經沒了半點空間,然而卻始終不肯放棄,頑強不屈,怎能不讓人為之心驚,為之忌憚?稍微細想一下,劉和甚至都覺得毛骨悚然。


    “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曹操雄才大略,文武兼資,劉備頑強不屈,永不認輸,遍觀漢末三國群雄,也確實隻有他兩人稱得上英雄二字,也確實隻有他兩人才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劉和現在體會到了兩個人的心情。一個是周瑜,《演義》裏周瑜感歎:“既生瑜,何生亮”!劉和亦感歎:既生我,何生備。


    取天下之道唯一:人。細分之下,又可分為二,一為能用人,一為能得人。


    善能用人者如曹操,可以不得部分士人之心,可是知人善用,用人不疑,以此行之,遂成霸業。善能得人者如劉備,可以無立足之地,數十年輾轉南北,狼狽不堪,可是得民心、士子讚譽,一朝有了機會,立刻一躍衝天,三分天下有其一。


    劉和自問權謀、知人善用比不上曹操,可隻要能占住“得人”這一條,或也能與曹操一比,唯獨麻煩在劉備。劉備不死,就等同有人來與他搶“得人”這一條路,爭天下本就是四方群雄爭過險橋,橋就這麽兩條,要麽用人,要麽得人,用人比不上曹操了,得人這條橋還有人來搶,那還得了?尋常人倒也罷了,想起史書裏對劉備能得人的種種讚許,他實在沒有信心勝過他,難免會發出“既生我,何生備”的慨歎。


    一個是曹操,劉備投奔曹操,荀彧勸曹操:“備有英雄誌,今不早圖,後必為患”,而曹操卻一因顧慮會“沮四海之望”,二因顧慮會使“智士自疑,迴心擇主”,最終沒有聽從荀彧之諫。


    曹操當時麵臨的兩難局麵,與劉和當下所麵對之兩難局麵何其像也。


    自起兵以來,劉和不能說事事皆順,可卻也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為了一個人而這麽左右為難。


    此時劉和為該如何防範劉備而犯愁,而劉備為劉和對他的重用而興奮。


    無論日後的劉備是如何的器量深沉、弘毅寬厚,畢竟他而今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才離開涿郡這北地一隅不久,雖經鮮卑之戰提高了眼界,可卻也尚無以後逐鹿天下的格局,“度遼功曹”是他的作為劉和心腹的正式吏職,賴劉和之威望,府中的吏員、奴婢對他恭恭敬敬,出入院府,功曹院的吏卒們前唿後擁,所經過處,投來的俱是敬畏的目光,這種高高在上的權力的滋味與他昔日在涿郡時“稱雄閭裏”、與他前時在白檀俯首帖耳聽從命令的感覺截然不同。


    白天與府吏們來往時他克製自己,保持溫謹的言舉,晚上卻難掩澎湃的心緒。


    這時劉備、簡雍、牽招和那四五個跟隨劉備從涿郡來的少年跪坐在樹下的石台邊兒,暢談這數日的見聞。


    簡雍這幾天長隨劉備身邊,牽招帶了兩個少年去了兵營裏。


    說起在營中的所見所聞,牽招和劉備一樣興奮,滔滔不絕:“軍營裏每日操練不休,將軍舊部的兩萬餘步騎,千餘新募的幽州壯士,迎風衝寒,士氣高昂,或練陣法,或習五兵,或學隊列,鼓聲不絕,喊殺振地,兵伐之氣上衝雲霄。諸位兄長,這才是男兒大丈夫該待的地方啊!”他轉對劉備說道,“阿兄,你沒有去兵營,真是太可惜了!”


    簡雍歎道:“將軍真非常人也。……今天又有一股山賊來降。玄德兄,你我從白檀至此才月餘,便已見有七八股賊寇負刀戈來降了!將軍才到上穀幾個月?聲威竟已至此!”


    “昔與吾兄初識時,備已知吾兄非常人了!”


    劉備從席上站起,見左近沒有外人,立於樹下,仰觀寒月,神往地說道:“今為度遼功曹,方知往日之虛度。丈夫終不能長處一井中,應如此月,皓朗高懸,使天下人知。環青佩銀,居一郡百萬民吏之上,美名傳於四海,威能動於郡縣,此丈夫事也。丈夫生當為二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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