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與潘鳳兩人守在了大門口,房中便隻剩下了劉和與那姐妹三人,劉和微微點頭,打量著這間簡陋的學堂,雖然布置極為簡單,但這兩個女子稍稍布置了一下,倒也顯得有些書香之氣了,側臂上掛著幾副字,看那落款,倒是囊括了如今白檀的好幾個高屋,沮授,劉備,張飛都題了字。另一邊幾幅沒有落款的一筆標準的行書,字體雖然柔弱,但卻清新脫俗,倒也頗有可觀之處,想必是這姐妹二人所寫。


    見劉和的目光落在自己二人寫的條副之上,二位姑娘不由有些局促,曾聽聞這位劉討虜不像一般的莽夫,是個文武雙全的世家子弟,通曉《五經》,有太學資曆,又是大儒盧植的弟子,不由得有些心下惴惴,兩人原本都是生在深閨,雖有些才學,但自問卻是比不了那盧植的。


    竇清臉上泛起紅暈,低聲道:“劉討虜見笑了,小女子信手塗鴨,卻是汙了校尉法眼。”


    劉和一笑道:“非也非也,我卻是瞧見這幾幅字各有千秋,沮先生的這幅大開大闔,筆間隱有兵戈氣息,若非我熟知他,倒要以為是一個久經沙場之人寫的;劉縣君每每行筆之間,卻都是留有餘地,意猶未盡,倒也符合劉縣君小心翼翼的性格,而張翼德的這一幅力道頗足,筆架間構規整嚴密,一絲不苟。這幾幅是兩位姑娘寫得吧,雖說腕力略有不足,但卻勝在秀麗,都說字由心生,看字便可知一人性格,古人倒是誠不我欺也!”


    竇清看著劉和,心道:這位校尉還真是個儒將:“劉討虜法眼如炬,清甚是佩服。”


    一邊的竇綺卻比竇清要活潑一些:“曾聞校尉東都太學出身,不知我姐妹二人能不能有幸一睹校尉墨寶?”


    劉和微微一笑,打量著姐妹兩人,許是年輕一些,竇綺已似從那場劫難的苦痛中走了出來,眉梢之間多了些喜色,竇清卻不然,雖是強作歡笑,但眼睛深處,卻是難以掩藏那一絲痛苦之色。


    “好!既然來了,便為這些童子們留下一幅字。”劉和有心打探一翻這姐妹二人的身世,看看有沒有可為她們開解一翻,倒是不介意寫一幅字。


    竇綺歡喜雀躍地準備好木牘,將其鋪好,便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劉和,劉和走近,凝神片刻,驀地提起筆來,筆走龍蛇,寫下:“有誌者事竟成,佰貳秦關終屬楚;臥薪嘗膽,叁仟越甲可吞吳。”


    一氣嗬成後,又在後麵署上自己的大名,這才知道:“這些時日忙於軍務,從未提筆寫過字,倒是有些生疏了,兩位姑娘是行家,不要見笑。”


    兩姐妹卻不作聲,隻是盯著劉和的這幅字,劉和的字體是正兒八經的瘦金體,運筆靈動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見風姿綽約處。這種字體卻是尚不見於大漢,除了盧植和劉虞還沒其他人見過。


    “哇!”竇綺半晌才讚歎出來:“校尉真是好字,姐姐,先前我家中如此多的字貼,怕是隻有梁孟皇、張伯英才能與之相較!”


    梁孟皇、張伯英,是東漢書法名家——梁鵠、張芝。


    梁鵠,涼州安定烏氏人。少好書,舉孝廉為郎,亦在鴻都門下,遷選部郎。靈帝重之,官至選部尚書。魏武(曹操)甚愛其書,常懸帳中,又以釘壁,宮殿題署,多出於其手,以為勝宜官也。


    張芝,涼州酒泉瓜州人,東漢著名書法家,被譽為“草聖”、“草書之祖”,其書法被譽為“一筆書”。涼州三明之一大司農張奐之子。


    劉和心中一動,家中收藏了很多字貼,看來這兩人倒還真是久讀詩書的官宦人家之女。


    “坐下說吧!”劉和大馬金刀地坐在火邊,反客為主地道:“今日無事,真好與兩位姑娘好好聊聊!”


    姐妹兩人側身坐下,竇清更是臉上寫滿了不安,她心中自是清楚,姐妹二人都是花容月貌般的俏佳人,但也正是這容貌惹了禍,這劉和今日是無意來此,還是有意卻是不知,自從身遭不幸,她已心若死灰,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已是完了,雖然死誌已去,但她本是心高之人,卻也無意再心身伺人,隻想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便罷了,如果這劉和心中有別的想法,自己卻該如何處之?眼下自己姐妹二人已是有家歸不得,如果這劉和也有什麽別的想法,自己二人將何去何從,天下之大,何處有二人容身之所?


    竇清心裏想著心事,竇綺卻是興奮地問道:“校尉真是一筆好字,卻不知是臨摹何人的貼,我卻是從未見過呢?”


    劉和笑道:“隻是自己胡亂寫些罷了。此等微末之技,詳說無益,大丈夫應當治國平天下!”


    一聽這話,竇綺臉上更是寫滿了佩服,一雙漂亮的眼睛眨呀眨的看著劉和,眼中滿是小星星。


    竇清想著心事,邊從柴火邊拿起陶罐,在一個粗瓷杯子裏倒上熱水,細聲道:“學堂簡陋,校尉卻喝一杯熱水吧?”


    劉和接過,卻沒有喝,透過嫋嫋升起的水氣,他若有所思地出神片刻,忽地道:“兩位姑娘家學淵源,想必不是普通人家吧?”


    這話一出口,她二人都是臉色慘變,一張臉變得雪白雪白,低頭不語,便連活潑的竇綺也垂下頭去。


    “既然已被解救迴來,為何不迴家去呢?想必家中父母已是望眼欲穿,每日寢室難安吧?為何要蝸居此處受這苦楚呢?”劉和道,看她二人談吐,學識,他自是知道這二人本應是貴家小姐的身份。


    房內死一般的寂靜,半晌竇清才艱難地抬起頭:“校尉知我姐妹二人身遭劫難,清白有失,又如何歸得家去?”


    好不容易才艱難忘卻的傷疤又被人生生地揭開,心中血淋淋地好不痛苦,偏生問這話的人又是不能得罪的人,竇清隻覺得心中如刀割一般。此刻忽的潸然淚下,竇綺更是雙手掩麵。


    劉和有些奇怪二人的反應,反問道:“為何歸不得,大難不死,家中父母必是大喜過望,翹首以盼。”


    竇清霍地抬起頭,心中有些憤怒,這位劉和劉校尉也是世家子弟出身,難不成不知道麽?那為何如此羞辱我姐妹二人,但看劉和麵孔,卻又不似作偽,一臉的真誠,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反晌才歎道:“校尉難道不知,我姐妹二人清白已失,便是迴到家中,家嚴隻怕也隻有給我與妹妹兩人三尺白綾,一杯鴆酒而已!”


    劉和這才醒悟,自己終究是現代人的心理,卻不知這時節將女人的貞節,雖不似明清看得何等重要,如果是普通人家倒也罷了,窮人難得娶一個妻子,隻要活著迴去便好,但越是貴重之家,便越是看重這事,難怪這姐妹二人隻能居於此地。


    “是吾失禮!孟浪了。”劉和長歎道:“既是如此,二位姑娘就算不迴家,也可托人捎一封信報個平安吧!”


    竇清垂頭道:“昔日已死,我姐妹二人已忘了過去,隻想平靜地在這裏生活下去,便是捎信迴去,也隻不過徒增家門之羞而已,還望校尉垂憐,收留我們在此。”


    劉和無語。


    “既如此,你們便安心地在這裏住下來吧。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有好的歸宿的。”劉和感到自己的言語有些蒼白,看到兩個薄命紅顏,心裏不由一陣惋惜:“你二人現居何處?”


    竇清道:“劉縣君安排我二人在此教授童子啟蒙,我二人住所便在後麵的小屋,隻是居所簡陋,不便讓校尉前去。”


    劉和擺擺手,道:“你二人若差什麽東西,隻管來尋我。德然,迴頭看看兩位姑娘缺什麽,給兩位姑娘都備好送來。”


    門口的劉修大聲應道:“是,主公!”


    竇清感激地道:“謝謝校尉。”


    劉和站了起來,心中忽地一動,道:“你二人都甚有才學,如今我白檀識字之人太少,我的中軍帳說來讓人笑話,眼下除了我卻沒什麽識字之人,你二人每日也隻是教授半日課程,不知可否願意去我中軍帳為我打理一下文書,這些事頗為繁雜,讓我很是頭痛,卻一時之間找不到人手。”


    他心中想到的是這二人如果有事作的話,倒可緩解一下心中的苦痛。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沉吟片刻,竇清才道:“如果校尉不嫌棄,我二人願意去為校尉分憂,就隻怕學識淺薄,誤了校尉的事。”


    劉和見二人答應,心下歡喜道:“如此甚好,那就這樣吧,你二人上午在這裏為童子啟蒙,下午便去我那裏處理一些文書。一應供應,便從我那裏撥取吧!德然,將這事通報給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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