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男在野外泥濘的路上行走，這是怎樣的野外啊！漆黑的夜空像浸透了墨汁，伸手不見五指，大雨像巨大的瀑布，遮天蓋地下個不停，路上到處是存水的泥坑，一個人也沒有，風唿唿地刮著，如鬼在哭泣，似狼在嚎叫……
走近處女林，佳男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轉過身來，蒙蒙淚眼對著富裕屯，屯子黑糊糊的，隻有幾戶人家的後窗裏還泛出昏黃的光，從這些燈光中，佳男認出了老錢家。
他期盼著倩倩背著昏黃的燈光跑出來，與他一起共同對抗這個風雨之夜。
他知道，這是癡心妄想，但他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站在那裏等待，直到心中的一線希望化成傷心的淚水，他才緩緩轉過身來，無奈地走進大黑林。
走進大黑林，佳男的心開始發虛，他仿佛聽到一個幽靈在耳邊不住地叫：這裏麵有狼，有虎，有鬼，有魔，過不得，過不得……。這時，他萌生出迴去的念頭，但是，這個念頭剛一出現馬上就被老錢頭和倩女的形象趕跑了！
不，不，我就是死在大黑林，也不迴老錢家了？
佳男沒有死在大黑林，可以這樣說，他是吉星高照，雖然鬼魔之說純屬捏造，但害人的野曾出沒大黑林，絕非危言聳聽，萬一遇上，對赤手空拳的佳男來說，逃生的希望微乎其微。
但是，也不能說佳男一點也沒受到驚嚇，就在他快要走出大黑林時，一隻鳥尖叫了一聲，嚇得他魂不附體，慌不擇路，跌到在路邊的水溝裏……
走出大黑林，進入草甸子，佳男恐怖的心情少了不少，因為，前麵不遠就是銀川了。
銀川沒有旅館，佳男是知道的，他想找戶人家住下，連找了三家，也沒喊出一個人來，風雨之夜，在邊境，誰敢留陌生人住宿！萬般無奈，佳男隻得再一次冒著生命危險，向勤得利奔去。
勤得利在銀川以西，約六十華裏。途經數不清的樹林子和草甸子，還要翻過兩座小山，涉過一座長長的水漫橋，多虧是公路，十二點前不時有車輛駛過，多虧到了下半夜，一輛收割機行駛中拋錨，好心的司機收留了他，才使佳男一夜有驚無險。
翌日，當紅通通的太陽不慌不忙地升上綠色的山崗，乳白色的晨霧四處漂散的時候，佳男告別司機來到了勤得利。
勤得利倚江傍山，是建設兵團團部所在地，還是江上貨運站，每天都有大宗的糧食，木材，大豆從這裏運往各處。這裏既有城市的喧鬧，也有鄉村的寧靜，是鑲嵌在黑龍江上的一顆燦爛的明珠！早班去同江的客車已開走了，來往的貨車雖然很多，但佳男再也沒有遇上第二個熱心腸的司機，通過問詢，佳男得知，下午有輛過路車通往同江。他安心了，到飯館吃了一頓價廉的飯後，慢步來到了江邊，一是為了觀光，二是為了消磨時間。
佳男在江岸上來來迴迴地走著，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沒有一個熟人，但耳畔分明聽到一聲熟悉的減叫：“佳男一一”
佳男倏地轉過身來，循聲望去，他不由地驚呆了，十步遠的地方，一個悲喜交集的姑娘正癡癡地望著他。
她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迷人的曲線一覽無餘，她略微卷曲的秀發被風吹得蓬鬆一團，白晳的臉上掛滿了傷感和困倦，好看的眼角泛著紅色。她站在那裏，兩手無力地下垂著，淚水沿著鼻翼兩側急急地流進翕動著的嘴裏：“佳男……佳男……”
佳男望著突然出現的白華，不知說什麽好。
白華奔了過來：“我……我可找到你了……”
佳男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馬上，他的兩臂被兩隻冰涼的手抓住了，女人的氣息撲麵而來，白華緊緊地偎依在他的身邊，額頭、眼睛、鼻子、嘴唇和透著溫馨的叫人產生性欲的脖頸全都真切地展現在他的眼前，在這令人窒息的偎依中，他的思緒迴到了昨夜的風雨之中，他不敢想象，在那樣的環境中，一個弱女子每前進一步該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活著過來了！
她也活著過來了！
這簡直是個奇跡！
佳男和白華並排坐在江堰上。
白華說：“佳男，我對不起你，破壞了你的婚姻，讓你吃了不少氣，受了不少苦！我請求你原諒，你能原諒我嗎？”
佳男說：“我至今也弄不明白，你為什麽這樣做？你應該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否則，我怎麽原諒你！”
白華說：“我是為了死去的哥哥，他死得太冤了！那天晚上，他是喝了點酒一時衝動一一年輕是一時衝動幹出點越軌的事是情有可原的！錢閻王不該把他打得半死並撕毀婚約，他的錯誤還不到如此程度啊！他認為留在家裏看門的是倩倩，沒想到是倩女，要是知道是倩女，再借給我哥個膽一一他也不敢啊！錢閻王缺了八輩子德，把我哥逼上了絕路，更可恨的是倩倩，懦弱無能，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事事聽錢閻王的！我不能讓她幸福，在哥哥被打的那天晚上，我就嚇了這個決心，我動用了一切造謠工具，汙辱她，誹謗她，陷害她，使她臭名遠揚，在我們這裏難找對象。她被迫從關裏領來你後，我的決心曾動搖過，擔心你不叛變，慢慢地，我感到這種擔心是多餘的，你在很多事情上不稱錢閻王的心，常常受他們的欺負。你的憂鬱，你的痛苦正是我需要的。我感覺把你和倩倩的關係搞得一塌糊塗不成問題，但是，那時我絕對沒有爭奪你的念頭，後來，我發現你在很多地方和我的夢中情人驚人的相似，特別是你救了我爸後，我對你的愛更加濃厚了！為了得到你，我不顧一切！我沒想到後果這麽可怕，錢閻王真狠得邪虎，風雨之夜，把你趕走一一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就不活了！”
如同天方夜潭，佳男聽了，心驚肉跳。他怎麽也想不到白華會有如此的心機！這不該是一個既漂亮又活潑的女人所有的，仇恨啊仇恨，你扭曲了多少人的靈魂啊！
佳男緘默不語，他將低垂的目光抬起來投向江中，江水在明亮的陽光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一對白天鵝順流而下，一個身子肥大豐滿，一個小巧玲瓏。
這對白天鵝顯然是一對夫妻。它們白天形影不離，夜晚交頸而眠，如果其中的一隻遭到意外不幸死去，另一隻總是在死去的伴侶上空哀鳴，不吃不喝，一死殉情。
關於白天鵝的傳說，佳男是聽老錢頭說的。那是他剛來北大荒不久，老錢頭喝了幾盅酒後，盤腿坐在炕頭上，先唱了幾段缺音少調的山東梆子，然後饒有興趣地講起白天鵝的故事……
這對白天鵝一生能相濡以沫嗎？它們一直相敬如賓嗎？如果有一隻挺漂亮的雌天鵝千方百計地勾引雄天鵝，雄天鵝還能對伴侶忠貞不愉嗎？
“其實，我不在中間摻和，你在錢家也待不下去！你早晚都是我的！”白華說。
“你在開國際玩笑！我有什麽值得你愛？愛我是有婦之夫？愛我現在一貧如洗？愛我到了窮途未路？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我決定的事是從來不會改變的，我舍命追趕你就是為了得到你！”
“這一次可能是個例外，再過幾個小時，我就坐上迴家的車了，這裏的一切隻能留在我的記憶裏了！”
江裏，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多了一隻白天鵝，根據它的模樣和叫聲，斷定是隻雌天鵝。這隻漂亮的雌天鵝的加入，使原來甜蜜的一對失去了溫情和平靜，它們鬧成一團，佳男分明聽到那隻醜天鵝在無助地哭叫……
“我的世界裏沒有例外，凡是我想得到的一一那怕它渾身長滿了刺，伸不進手去；那怕是個冷血動物，沒有情感；那怕是乞丐，灰頭垢麵；甚至是海市蜃樓，虛無縹緲，我也要得到！現在擺在你麵前的唯一出路是接受我的愛！”
江中駛來一艘綠色的巡邏艇，“突突”地從佳男和白華麵前駛過。上遊那三隻正在撕打的白天鵝被驚得飛起，多麽令人難以置信，那隻雄天鵝竟然撇下原來的伴侶隨著後來飛來的雌天鵝飛走了！失去愛侶的那隻天鵝在流淌著她的愛情的江麵上悲切地叫著，聽了撕人肺腑，催人淚下，突然，它一挺翅膀追趕了上去……
佳男想：這時候，倩倩會怎麽樣呢？
“佳男，我求求你，別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接受我的愛，跟我迴去吧！”
“富裕屯，我早待得膩膩的了！那裏的一切都令我深惡痛絕！……”
“你討厭富裕屯，我們可以離開那裏，到這裏來，這裏環境優美，遊人很多，我們可以開飯館，或者做別的買賣，空閑時一起攀登文學的高峰，那該是多麽美好啊！”
“你想得太天真了！難道你不明白嗎？我和錢家雖然鬧翻了，可和倩倩的夫妻關係依然存在！現在，我再娶，她再嫁都是婚姻法不允許的。北大荒再好也是北大荒，在這裏就是一天掙個金娃娃，一夜成為文學界一顆耀眼的新星，我也不待！我的一切都在生我養我的地方！”
“你和倩倩的關係早被錢閻王判死刑了！離婚隻是個時間問題。犯法的事我不做，我現在隻要求你答應我，啥時你和倩倩離婚，啥時我們結婚。你願意在那，我跟你在那。”
一顆少女的心，過早地成熟了，為了替死去的哥哥報仇，這顆心時時刻刻跳動著陰謀與詭計，為了追求愛情，這顆心不顧一切地放射出理想的光芒，這是一顆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的心！對付這樣的心隻能用欺騙的手段一一
“白華，說實話，我也很喜歡你。我們有共同的語言和追求，和你在一起，肯定幸福！假如你真愛我，那就等一段時間……等我迴家把新屋蓋起來，正式和倩倩離了婚，我親自來接你。”
白華的臉上湧出歡愉的笑，原本高深莫測的大眼睛變得清徹見底。她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猛地在佳男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動情地倚在了佳男的身上。
唉，女人！佳男怦然心動，不由自由地摟住了白華的雙肩。
下午一點，客車準時來到，等待已久的乘客一窩蜂似地湧了上去，人人都像著了魔，奮不顧身，互不相讓，好像退縮一步便永遠留在這裏似的，其實，根本不用擠，連送行的人進去，也坐不滿車。
佳男最後一個上車，他兩手空空。白華給他買了一個提包，又給買上食品、水果硬遞給了他。此時他心中一陣酸痛，想起自己隨倩倩躊躇滿誌地來到北大荒，半年不到，孤單一人，一無所有地迴家，鄉親們還不笑掉大牙！在這一刹那間，他真想轉過身來，跑進黑龍江一死了之。
總是心中的寄托多如失落，他沒有轉身，默默地被白華送上了車箱，在進車廂的時候，白華湊近他的耳朵小聲說：“提包裏有一千元錢，你拿迴家蓋屋用吧，別忘了，迴家就給我寫信！”
佳男感動地熱淚盈眶，緊閉著的雙扉倏地打開了，真心實意地把白華迎了進去，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白華的手，感恩圖報的話盡在這一握中。
“快進去一一”售票員尖著嗓門對佳男喊了一聲。佳男鬆開了手，和白華揮手告別。
客車徐徐開動，白華亦隨車跑動，多麽高俏，多麽漂亮！淚水不等流下來，便摔掉了，手臂一揚，多像白天鵝啊！
佳男把頭靠近車窗，癡癡地看著，心裏反複地念叨：“白華姐，我記著你的話，迴家就給你寫信。”
走近處女林，佳男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轉過身來，蒙蒙淚眼對著富裕屯，屯子黑糊糊的，隻有幾戶人家的後窗裏還泛出昏黃的光，從這些燈光中，佳男認出了老錢家。
他期盼著倩倩背著昏黃的燈光跑出來，與他一起共同對抗這個風雨之夜。
他知道，這是癡心妄想，但他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站在那裏等待，直到心中的一線希望化成傷心的淚水，他才緩緩轉過身來，無奈地走進大黑林。
走進大黑林，佳男的心開始發虛，他仿佛聽到一個幽靈在耳邊不住地叫：這裏麵有狼，有虎，有鬼，有魔，過不得，過不得……。這時，他萌生出迴去的念頭，但是，這個念頭剛一出現馬上就被老錢頭和倩女的形象趕跑了！
不，不，我就是死在大黑林，也不迴老錢家了？
佳男沒有死在大黑林，可以這樣說，他是吉星高照，雖然鬼魔之說純屬捏造，但害人的野曾出沒大黑林，絕非危言聳聽，萬一遇上，對赤手空拳的佳男來說，逃生的希望微乎其微。
但是，也不能說佳男一點也沒受到驚嚇，就在他快要走出大黑林時，一隻鳥尖叫了一聲，嚇得他魂不附體，慌不擇路，跌到在路邊的水溝裏……
走出大黑林，進入草甸子，佳男恐怖的心情少了不少，因為，前麵不遠就是銀川了。
銀川沒有旅館，佳男是知道的，他想找戶人家住下，連找了三家，也沒喊出一個人來，風雨之夜，在邊境，誰敢留陌生人住宿！萬般無奈，佳男隻得再一次冒著生命危險，向勤得利奔去。
勤得利在銀川以西，約六十華裏。途經數不清的樹林子和草甸子，還要翻過兩座小山，涉過一座長長的水漫橋，多虧是公路，十二點前不時有車輛駛過，多虧到了下半夜，一輛收割機行駛中拋錨，好心的司機收留了他，才使佳男一夜有驚無險。
翌日，當紅通通的太陽不慌不忙地升上綠色的山崗，乳白色的晨霧四處漂散的時候，佳男告別司機來到了勤得利。
勤得利倚江傍山，是建設兵團團部所在地，還是江上貨運站，每天都有大宗的糧食，木材，大豆從這裏運往各處。這裏既有城市的喧鬧，也有鄉村的寧靜，是鑲嵌在黑龍江上的一顆燦爛的明珠！早班去同江的客車已開走了，來往的貨車雖然很多，但佳男再也沒有遇上第二個熱心腸的司機，通過問詢，佳男得知，下午有輛過路車通往同江。他安心了，到飯館吃了一頓價廉的飯後，慢步來到了江邊，一是為了觀光，二是為了消磨時間。
佳男在江岸上來來迴迴地走著，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沒有一個熟人，但耳畔分明聽到一聲熟悉的減叫：“佳男一一”
佳男倏地轉過身來，循聲望去，他不由地驚呆了，十步遠的地方，一個悲喜交集的姑娘正癡癡地望著他。
她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迷人的曲線一覽無餘，她略微卷曲的秀發被風吹得蓬鬆一團，白晳的臉上掛滿了傷感和困倦，好看的眼角泛著紅色。她站在那裏，兩手無力地下垂著，淚水沿著鼻翼兩側急急地流進翕動著的嘴裏：“佳男……佳男……”
佳男望著突然出現的白華，不知說什麽好。
白華奔了過來：“我……我可找到你了……”
佳男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馬上，他的兩臂被兩隻冰涼的手抓住了，女人的氣息撲麵而來，白華緊緊地偎依在他的身邊，額頭、眼睛、鼻子、嘴唇和透著溫馨的叫人產生性欲的脖頸全都真切地展現在他的眼前，在這令人窒息的偎依中，他的思緒迴到了昨夜的風雨之中，他不敢想象，在那樣的環境中，一個弱女子每前進一步該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活著過來了！
她也活著過來了！
這簡直是個奇跡！
佳男和白華並排坐在江堰上。
白華說：“佳男，我對不起你，破壞了你的婚姻，讓你吃了不少氣，受了不少苦！我請求你原諒，你能原諒我嗎？”
佳男說：“我至今也弄不明白，你為什麽這樣做？你應該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否則，我怎麽原諒你！”
白華說：“我是為了死去的哥哥，他死得太冤了！那天晚上，他是喝了點酒一時衝動一一年輕是一時衝動幹出點越軌的事是情有可原的！錢閻王不該把他打得半死並撕毀婚約，他的錯誤還不到如此程度啊！他認為留在家裏看門的是倩倩，沒想到是倩女，要是知道是倩女，再借給我哥個膽一一他也不敢啊！錢閻王缺了八輩子德，把我哥逼上了絕路，更可恨的是倩倩，懦弱無能，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事事聽錢閻王的！我不能讓她幸福，在哥哥被打的那天晚上，我就嚇了這個決心，我動用了一切造謠工具，汙辱她，誹謗她，陷害她，使她臭名遠揚，在我們這裏難找對象。她被迫從關裏領來你後，我的決心曾動搖過，擔心你不叛變，慢慢地，我感到這種擔心是多餘的，你在很多事情上不稱錢閻王的心，常常受他們的欺負。你的憂鬱，你的痛苦正是我需要的。我感覺把你和倩倩的關係搞得一塌糊塗不成問題，但是，那時我絕對沒有爭奪你的念頭，後來，我發現你在很多地方和我的夢中情人驚人的相似，特別是你救了我爸後，我對你的愛更加濃厚了！為了得到你，我不顧一切！我沒想到後果這麽可怕，錢閻王真狠得邪虎，風雨之夜，把你趕走一一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就不活了！”
如同天方夜潭，佳男聽了，心驚肉跳。他怎麽也想不到白華會有如此的心機！這不該是一個既漂亮又活潑的女人所有的，仇恨啊仇恨，你扭曲了多少人的靈魂啊！
佳男緘默不語，他將低垂的目光抬起來投向江中，江水在明亮的陽光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一對白天鵝順流而下，一個身子肥大豐滿，一個小巧玲瓏。
這對白天鵝顯然是一對夫妻。它們白天形影不離，夜晚交頸而眠，如果其中的一隻遭到意外不幸死去，另一隻總是在死去的伴侶上空哀鳴，不吃不喝，一死殉情。
關於白天鵝的傳說，佳男是聽老錢頭說的。那是他剛來北大荒不久，老錢頭喝了幾盅酒後，盤腿坐在炕頭上，先唱了幾段缺音少調的山東梆子，然後饒有興趣地講起白天鵝的故事……
這對白天鵝一生能相濡以沫嗎？它們一直相敬如賓嗎？如果有一隻挺漂亮的雌天鵝千方百計地勾引雄天鵝，雄天鵝還能對伴侶忠貞不愉嗎？
“其實，我不在中間摻和，你在錢家也待不下去！你早晚都是我的！”白華說。
“你在開國際玩笑！我有什麽值得你愛？愛我是有婦之夫？愛我現在一貧如洗？愛我到了窮途未路？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我決定的事是從來不會改變的，我舍命追趕你就是為了得到你！”
“這一次可能是個例外，再過幾個小時，我就坐上迴家的車了，這裏的一切隻能留在我的記憶裏了！”
江裏，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多了一隻白天鵝，根據它的模樣和叫聲，斷定是隻雌天鵝。這隻漂亮的雌天鵝的加入，使原來甜蜜的一對失去了溫情和平靜，它們鬧成一團，佳男分明聽到那隻醜天鵝在無助地哭叫……
“我的世界裏沒有例外，凡是我想得到的一一那怕它渾身長滿了刺，伸不進手去；那怕是個冷血動物，沒有情感；那怕是乞丐，灰頭垢麵；甚至是海市蜃樓，虛無縹緲，我也要得到！現在擺在你麵前的唯一出路是接受我的愛！”
江中駛來一艘綠色的巡邏艇，“突突”地從佳男和白華麵前駛過。上遊那三隻正在撕打的白天鵝被驚得飛起，多麽令人難以置信，那隻雄天鵝竟然撇下原來的伴侶隨著後來飛來的雌天鵝飛走了！失去愛侶的那隻天鵝在流淌著她的愛情的江麵上悲切地叫著，聽了撕人肺腑，催人淚下，突然，它一挺翅膀追趕了上去……
佳男想：這時候，倩倩會怎麽樣呢？
“佳男，我求求你，別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接受我的愛，跟我迴去吧！”
“富裕屯，我早待得膩膩的了！那裏的一切都令我深惡痛絕！……”
“你討厭富裕屯，我們可以離開那裏，到這裏來，這裏環境優美，遊人很多，我們可以開飯館，或者做別的買賣，空閑時一起攀登文學的高峰，那該是多麽美好啊！”
“你想得太天真了！難道你不明白嗎？我和錢家雖然鬧翻了，可和倩倩的夫妻關係依然存在！現在，我再娶，她再嫁都是婚姻法不允許的。北大荒再好也是北大荒，在這裏就是一天掙個金娃娃，一夜成為文學界一顆耀眼的新星，我也不待！我的一切都在生我養我的地方！”
“你和倩倩的關係早被錢閻王判死刑了！離婚隻是個時間問題。犯法的事我不做，我現在隻要求你答應我，啥時你和倩倩離婚，啥時我們結婚。你願意在那，我跟你在那。”
一顆少女的心，過早地成熟了，為了替死去的哥哥報仇，這顆心時時刻刻跳動著陰謀與詭計，為了追求愛情，這顆心不顧一切地放射出理想的光芒，這是一顆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的心！對付這樣的心隻能用欺騙的手段一一
“白華，說實話，我也很喜歡你。我們有共同的語言和追求，和你在一起，肯定幸福！假如你真愛我，那就等一段時間……等我迴家把新屋蓋起來，正式和倩倩離了婚，我親自來接你。”
白華的臉上湧出歡愉的笑，原本高深莫測的大眼睛變得清徹見底。她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猛地在佳男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動情地倚在了佳男的身上。
唉，女人！佳男怦然心動，不由自由地摟住了白華的雙肩。
下午一點，客車準時來到，等待已久的乘客一窩蜂似地湧了上去，人人都像著了魔，奮不顧身，互不相讓，好像退縮一步便永遠留在這裏似的，其實，根本不用擠，連送行的人進去，也坐不滿車。
佳男最後一個上車，他兩手空空。白華給他買了一個提包，又給買上食品、水果硬遞給了他。此時他心中一陣酸痛，想起自己隨倩倩躊躇滿誌地來到北大荒，半年不到，孤單一人，一無所有地迴家，鄉親們還不笑掉大牙！在這一刹那間，他真想轉過身來，跑進黑龍江一死了之。
總是心中的寄托多如失落，他沒有轉身，默默地被白華送上了車箱，在進車廂的時候，白華湊近他的耳朵小聲說：“提包裏有一千元錢，你拿迴家蓋屋用吧，別忘了，迴家就給我寫信！”
佳男感動地熱淚盈眶，緊閉著的雙扉倏地打開了，真心實意地把白華迎了進去，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白華的手，感恩圖報的話盡在這一握中。
“快進去一一”售票員尖著嗓門對佳男喊了一聲。佳男鬆開了手，和白華揮手告別。
客車徐徐開動，白華亦隨車跑動，多麽高俏，多麽漂亮！淚水不等流下來，便摔掉了，手臂一揚，多像白天鵝啊！
佳男把頭靠近車窗，癡癡地看著，心裏反複地念叨：“白華姐，我記著你的話，迴家就給你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