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那年,我愛上了一個叫蘭蘭的女孩。這份突如其來的愛情令我一度陷入癡狂而不能自拔。身為一名初涉紅塵的劍客,我十分虔誠地將愛情視為生命中最為崇高的體驗,為此,我投入了十二分的感情。那天,當我將蘭蘭的嬌軀擁在懷中時,心中甚至一度湧上甘願為這個女孩赴湯蹈火的衝天豪情。事實上,那時我正身負一個艱巨的任務,即為師父尋找一株蘭花。蘭蘭的出現,使得我既定的行程突然間節外生枝,也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塵世的生活原來可以如此奇妙和美好。然而,生活是殘酷的,這畢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很快我就得為我的癡狂和無知而付出尷尬的代價。我沒想到,美好,竟是如此的短暫!

    自從得到蘭蘭的真情告白後,我便聽話多了。或者說,簡直就是惟命是從。拍戲時,我將大馬猴的角色演繹得極為傳神。我曾建議蘭蘭能否將劇本改動一下,那就是女主角被白猿擄走之後,慢慢地發現,白猿其實心地非常的善良,最終女主角深深地愛上了它。然而,在世人的詛咒和迫害之下,白猿最終被殺死,而女主角也毅然選擇了殉情。

    當我把這個構思告訴蘭蘭時,她卻吃驚地望著我道,天哪,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吧?!當時,鄭生也在場,他皮笑肉不笑地白了我一眼,沒想到從昆侖山下來的人想象力還挺豐富的。這話像刺一樣紮疼了我的心。我當即臉一沉,手心裏癢得厲害。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蘭蘭表哥的份上,我想我會把他的豬舌頭給扯出來。蘭蘭大概看出了我臉上的不悅,立刻圓場道,構思的確很不錯,夠新穎,可要是演給皇帝看的話就有點那個,怎麽說呢,就是有點亂,不太正經。我想,咱們還是保持主旋律為好。

    鄭生不失時機地撇了撇嘴,何止是不太正經,簡直就是亂倫嘛,哪有人和畜生談情說愛的!虧得這位昆侖大蝦能想得出來。

    表哥,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嘛。蘭蘭扯了扯鄭生的衣袖。

    我沒再說什麽了,突然間覺得極其無聊。於是選擇了默然走開。蘭蘭並沒有跟上來。或許,她要跟上來,但被她表哥拉了一把後,便打消了念頭。我聽見鄭生說了句,咱去排那場生死別離的戲吧,這段咱還得磨合磨合。鄭生的語氣有那麽點輕佻,我不是聾子,因此,他的話不能不在我心裏掀起巨浪。那一刻,我的臉很燙。有隻蒼蠅就因為很不識趣地湊了上來,立馬被蒸發掉了。我突然覺得我很傻。或者說是太自作多情了吧。本來我以為蘭蘭聽到我的構思會立馬興奮地原地蹦三尺的,至少,她應該明白我改劇本的苦心。我實在看不慣她同鄭生在片場上卿卿我我的樣子。即便是演戲我也受不了。戀愛期的女人是醋壇子,男人就是醋缸子。最可恨的是兩人演親嘴戲時,竟然眾目睽睽之下動真格的。既然是演戲嘛,裝裝樣子不就行了嗎?我看鄭生那小子絕非好鳥,兩隻手在蘭蘭身上總是不規矩。盡管蘭蘭常常巧妙地避開它們的騷擾,但我看著著實心懸。因此,我希望能把劇本改一下,為了改劇本,我可是冥思苦想了好幾個晚上才冒出這麽個極為浪漫的靈感。如果蘭蘭知我心的話,就應該堅定地站在我的一邊。可沒想到,她最後竟然跟她表哥一唱一和,一個勁兒跟我唱反調。去他媽的主旋律,演戲不就是讓人看著樂的嘛,人和動物為什麽就不能談情說愛了,這叫浪漫主義手法,多淒美啊,多感人啊,就是因為驚世駭俗,它才具有欣賞價值。倘什麽都要講教育意義的話,那人們豈不是連蹲茅坑還得從自己的屎尿裏琢磨出點意義?!

    看來蘭蘭根本就沒把我放在心上!這不得不讓我懷疑她對我的愛是否出於真心實意了。難道她僅僅是為了挽留我在此踏實地演戲而假意敷衍我嗎?是啊,她本來就是一個演戲的,誰能擔保她對我的那番真情告白不是一場即興演出呢?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無眠。窗外月色如水,但潮濕的不止是夜色,還有我那顆孤獨的心。

    大約是三更時分,我還是了無睡意。自從下了昆侖山之後,我明顯有水土不服的症狀,典型表現就是經常失眠,大腦持續亢奮,心裏麵始終亮堂堂的,雜亂的記憶纖毫畢現。有一次,我甚至還在恍惚中看到了一大片灰色的高樓,大街上擁堵著一隻隻金屬類的怪東西,還發出尖銳的叫聲。那是一個絕對不屬於大唐朝的世界,不知為什麽,冥冥中,我總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會和那個世界發生些關係。每當夜色降臨時分,我都要情不自禁地迷失在這些古怪而紛亂的影像裏。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對這些影像的具體涵義還很迷惑。倘若老切此時在身邊的話,不知他會作何解釋。

    睡不著,我又想去竹林裏耍劍。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動靜,但見白亮的窗紙上森然現出一抹人影,且分明是個女人的身影。那身影轉瞬即逝,可以肯定的是,她適才就在窗外站著。我心裏一陣毛茸茸的感覺。難道是她?!如此一想,竟有種莫名的興奮,打床上一骨碌爬了起來,抓過劍,跟懷春的貓一般躥出了門外。

    月在中天,寂寞地冷著臉。一陣陰風襲過,不遠處那帖白影在院牆處一閃便不見了。我在昆侖山跟師父苦學過草上飛的輕功,雖然學得不夠爐火純青,但有時候也能即興冒冒泡。今晚感覺就不賴,隻覺得耳畔唿唿唿全是風聲,翻過院牆,那白影又在遠處河畔的樹林裏一晃而過。都說好奇害死貓,可見好奇也有致命性。可我晚上睡不著,如果連這份好奇都放棄的話,那還不如死掉。我的想法很簡單,追上這個白影,看她究竟是誰。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裝神弄鬼,要麽跟我一樣,失眠到無聊透頂,要麽就是見不得人的賊,或者人見不得的鬼!

    我乃堂堂劍客,神且不怕,鬼又何懼?

    抱著遇佛殺佛,見鬼砍鬼的堅定信念,我小腿顫顫地於草上鍥而不舍地飛著。那白影跟趕集似的,跑的比風還快,任憑我怎麽努力追趕,總是能甩掉我一截。眼看著穿過樹林,趟過河,越過一座小山坡,她還沒有停下的意思。但我實在吃不消了,草上飛再怎麽厲害,但畢竟也是人練的功夫,得花力氣的。加上白天受了氣,晚飯食不甘味,沒吃幾口,營養跟不上,胃已經在抗議了。沒奈何,我打算放棄。問題是,我停下了,那白影也停下了。還迴頭朝我投來長發飄揚的一瞥。遺憾的是,距離太遠,就是看不清她的臉,但從她那曼妙的身姿來看,應該是個妙齡少女。我的心撲通跳著,小腿肚悠悠顫著。於是,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朝白影喊道,喂,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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