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正在這時,突聽得外麵那閽者高聲道:“禮部尚書,林大人到。”吳明抬頭一望,就見到林應歡被一大群武者簇擁著,在閽者的帶領下,從外麵走了進來。現在南北局勢微妙,這林應歡到南方參加祝淮的夜宴,大家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場麵的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林應歡在原地站了半天,也未曾有人主動招唿,甚至連祝淮,似乎也忘了對方存在,隻是和家人說笑著,不去理他。吳明掃了幾眼,朝林應歡招了招手,道:“林大人,這張位置還空著,你要不嫌棄,就和小子勉為其難,共為一桌吧。”林應歡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帶著一大群武者,在吳明的對麵位置上坐了下來。


    此時,賓客已經來了大半,吳明在座位上坐直了,掃了幾眼,赫然發現所有的江南文武官員都在場,施展,劉澤,戴稟幾人就坐在他的斜對麵,看見吳明掃過去,還含笑打了個招唿。


    道韻也到了,此時正盤在一個位置上,抓著一個酒葫蘆,往裏麵倒酒,嘴裏更是叫道:“吃大戶,吃大戶,祝小子請我來吃酒,我不多裝點,似乎對不起自己。”他說得很大聲,吳明現在是八段,自然是耳聰目明,把他的話聽了個分明,他不由得暗自苦笑。


    過了好半天,吳明都在奇怪祝淮為何不曾開始之時,才聽得外麵的閽者高聲道:“李忠李公子到。”所有人頓時都站了起來,比剛才禮部尚書林應歡到來時隆重多了,畢竟,一個被架空的禮部尚書和一個手握北方大權當朝太尉的愛子,孰輕孰重,眾人一眼都看得出來。


    待所有人都站起來後,李忠才在那閽者的帶領下,一搖三晃的走了進來。他走進來後,環目四掃,就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祝淮等人,然後笑了笑,走到祝淮麵前,站直了道:“伯父,這裏還有個空位,方便落座麽?”


    那個位置正好在祝玉清旁邊,祝小龍頓時跳了起來,大聲道:“那個位置是我的。”他說著,人已經奔了過去,然後一屁股坐在上麵, 頓如老樹生根,動也不動。


    李忠冷哼了聲,隻得悻悻的走了過來,坐在了吳明旁邊。他掃了一眼吳明,隻是冷笑。吳明現在是深陷重圍,他一左一右,分別是林應歡和李忠,兩人身後,都站著一群五大三粗的武者。現在抱著膀子往兩邊一站,更覺得氣勢森嚴。


    林應歡見李忠到來,站起來行了一禮,道:“公子。”李忠笑道:“林大人身為一部尚書,這禮小子斷不能受的。”嘴上雖然如此說,但人坐在位置上,卻不曾挪動半分,已然深受了林應歡這一禮。


    吳明看著這一切,也不說話,臉上隻是聲色不動。


    正在此時,祝淮站了起來,拍了下掌,然後道:“現在,小年夜宴會正式開始,禮樂侍侯。”他話才說完,就見到十幾個少女從後門魚貫而出,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到院子正中,然後輕歌曼舞起來。


    這些少女個個都是絕色,容貌非凡,她們跳了一會,然後變戲法般,從身後取了琵琶,素手輕擊,彈了起來。其中一個領頭的唱道:“秋雁陣陣,楓葉掛枝頭,殘陽如血。”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如黃鶯出穀一般好聽。李忠已然呆了,不自覺的吞咽了下口水。吳明自然沒有李忠這麽不堪,但也覺得這聲音十分動聽。就算和何藝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心頭一震。正自詫異間,其他幾個女子應聲和道:“琵琶聲聲遮玉顏,紅燭似火,生死兩別離。”


    宮廷舞蹈,總是一段一舞,一般唱完一段,緊跟著就是一舞,吳明這幾年跟著太子,這些事也沒少見,果然,那些女子唱完這一段,就不斷穿插交錯,其中領唱的更是出得前台,一袖流水,舞得更似浮雲,配合身後的穿花蝴蝶般的舞蹈,更是欲語還羞,美豔不可方物。眾人更是大聲叫起好來,這些女子變換了幾個隊形後,那領頭的再次輕啟朱唇,唱道:“人生如夢又似幻,月有幾時圓?莫悲切。”


    這幾句更是唱得低徊宛轉,讓人愁腸百結,吳明身子巨震,隻覺得這詞如一根巨錘,生生敲在自己心坎上。她們在台上唱得起興,吳明卻聽得心痛如絞。何藝現在,估計已是香消玉隕了吧。人生真的是如夢又似幻,隻是苦難全了。他聽著聽著,隻覺得眼眶發熱,連忙抹了下眼睛,不自然的扭了紐頭,轉過頭一望,就見到祝玉清正睜著一對似剪水般的眸子,正在打量自己。眼神之中,大是關懷。他連忙轉過了頭,看向了別方。


    唱到這裏,所有人都不再喝彩,院子裏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顯然已經被震撼住了,人人心裏都有一本傷心帳,隻是時候未到,沒提出來罷了。現在這首詞,配合這些少女哀婉的歌聲,卻正成了傷心藥引。


    正在此時,那樂聲又是急了起來,拔了個高音,那些少女頓時輕聲和道:“勸君莫負晴光好。一盡杯中酒,天終晴。”


    最後一句一落,樂聲雖止,但仍然是餘音繞梁,呈三日不絕之勢。幾個少女一陣急舞,而後倏忽一收,全部懷抱琵琶,低垂螓首,露出雪白如玉的一截頸項,顯然已然舞完。


    院子中安靜得一如真空,過了好半晌,所有人才發出如雷般的歡唿聲,這首詞寫得愁腸百結,就算是吳明,在地球雖然熟讀過許多詩文,也覺驚歎。這詞也許不是很好,但配合這些少女柔媚的舞蹈,卻是別有一番味道。隻是這節目也忒奇怪了,好象就是在勸自己一般。他連忙擦了把臉,正襟危坐。這時候,祝淮站了起來,道:“這節目正是小女這幾日在家裏編排,各位,可還滿意麽?”


    下方頓時轟然叫起好來,李忠站了起來,端起了酒杯,舉杯朝著祝玉清,嘴裏更是道:“祝小姐果然當得才貌雙絕之譽,來,一盡杯中酒。”說完,仰天一口把杯中的酒水幹了,哈哈大笑,好象這詞就是為他做的一般。


    祝玉清站了起來,盈盈一禮,然後道:“李公子,多謝了。玉清自幼多病,身子弱得緊,卻是不便迴敬。”李忠呆了呆,然後沒口子道:“無妨,無妨,祝小姐身子要緊。”


    這時候,祝淮轉過頭來,看著吳明道:“老夫聽聞吳大人還是樂曲高手,可否露上一手,讓大家一開眼界。”吳明會蕭之事,現在已不是什麽秘密,幾乎所有近衛營戰士都知道,祝淮能夠得到消息,也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


    吳明有點愕然,實在沒想到祝淮會在宴會上提及此事,他站了起來,抱拳行了一禮道:“祝大人,小子常年混於行伍,那裏當得起樂曲高手之譽。這音律之事,七竅之中,小子可能僅通了六竅,還有一竅未通,隻是偶爾胡吹罷了。”


    他說得大是風趣,祝淮也沒再逼他,隻是笑道:“吳大人過謙了。”


    這時候,李忠站了起來,冷哼了一聲道:“男兒應是馬上立功,刀頭建業。這吹拉彈奏\之事,終是小道,浸淫過多,枉費心力。”


    吳明和他離得很近,隻覺得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撲麵而來。他心頭暗道,多半是這小子不通音律,怕自己搶了風頭,才出言阻止的吧。隻是他現在滿腦子就是剛才那首詞,以及祝淮的話,那有閑心和李忠糾纏這些。


    他雖然有心謙讓,但李忠可不管這些,掃了一眼吳明,笑道:“久聞近衛營戰鬥力天下無雙,今日小子有個不請之請,借這次小年夜會,正想討教一番。”


    這就是赤果果的挑釁了,吳明的性格雖好,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脾氣,加上此時心頭正亂,他站了起來,冷聲道:“怎麽,難道李兄想要向我討教麽。”李忠現在僅僅是四段,上次和吳明動手,吳明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如果真和吳明真刀真槍的打,估計連討教的能力都欠奉。


    李忠臉色變了變,冷笑道:“吳大人勇力無雙,衝鋒陷陣,無所不能,小子自然是佩服。今日要討教的,不是蠻力,卻是行軍布陣之道。”他這話明著是在稱讚吳明,暗地裏卻是諷刺吳明隻會蠻幹,不諳排兵布陣。


    聽到對方如此說,吳明心頭動了動,想起今天早上澡堂和楊雄的一番對話,頓時冷聲道:“不知道,李兄想如何個討教法。”他現在也是火了,口口聲聲把討教二字咬得很重,似乎李忠能和他過招,真的是莫大榮幸一般。


    李忠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大聲道:“咱們各出四個人,到下方院子裏比試,段位一致,輸的一方就馬上滾出這裏。”他說得咬牙切齒,顯然吳明的態度,也激怒了他。


    吳明想了想,迴道:“悉聽尊便。”


    這時候,祝淮站了起來,大聲道:“兩位這個節目,為這宴會增色不少,隻是既然是助興節目,那自然是不能見紅,這樣,我畫一個圓圈,以一方四人全部被擊出圓圈為準。至於李公子所說的賭注,隻是氣話而已,兩位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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