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


    漢軍大隊經過‘餘家灣’時,已經可以見到兩個山頭上旌旗招展。極目遠眺,隱約可見一個大大的“漢”字在旗幟上不停跳動,如一條不屈服的蛟龍,幾欲掙脫旗幟的束縛。


    許多身穿灰色皮甲的漢軍士兵正在兩個山頭忙忙碌碌的。不停的塌著山石。更有不少士兵幾人一組,正抬著一些砍伐下來的山木壘在山石上。他們在兩個山頭若隱若現,如螞蟻一般,在為自己築造最後的歸宿。兩個山頭,一個最基本的防禦陣地已經初具規模。


    吳明滿含敬意的看著兩山間正在修築防禦工事的士兵,心頭對陳老將軍的佩服更增,兩個山頭的工事,充分利用了山頭地勢的陡峭,雖然隻是初具規模,但卻顯得更加的易守難攻。對方的善守之名,實乃實至名歸。


    殘陽如血,當暮色降臨時,兩個山頭終於在消失在遠方,吳明戀戀不舍的收迴了目光。掏出幹糧胡亂的吃了幾口。幹糧在牙齒的磨合下,很快化成碎粉,如同嚼蠟。吞入腹中,漸漸升起一股飽食的快意。


    因為這次準備急行軍。昨天出發時,輜重營就對每個士兵發放了三天量的幹糧。大概考慮到馬上就要決戰了,這三天的口糧雖仍稍嫌不夠,但卻比限糧之策時量多。這對漢軍士兵來說,多少算點安慰吧。


    馬踏夜色,蹄聲得得。在四周士兵雜亂的腳步聲中顯得尤為清亮,長長的漢軍隊伍中有人已經開始點亮了火把。吳明摸了摸胸口溫潤如玉的羊皮冊子,再次迴頭看了一眼身後,最後一抹夕陽也在火光中漸漸隱去,‘餘家灣’已不在眼前,而在他的心底。


    ※ ※ ※ ※ ※ ※ ※ ※ ※ ※ ※ ※ ※


    在東漢邊境宜安城以南約八百裏處,有一個著名的山頭,名為倉前山。此山原為一片荒蕪。後來隨著南遷的漢人逐漸增多。有人的地方就需要有信仰。為迎合民意。有一年,帕家的當代家主請風水師勘察,發覺此山“兩脊突出,中內凹陷。”為著名的“菩薩坐寶”之地。當時,東漢的許多正統陰陽師對此說法是嗤之以鼻。但百姓卻不在乎這些,於是有愚夫俗子在此地建廟,祈求來年豐收。後隨著漢人的越來越多,這裏就逐漸成為一個民間祭祀聖地。而東漢的正統學說也對此地態度大改,變成了一片讚譽之聲。


    南蠻的水軍主力登陸後就駐紮在這裏,嵌在漢軍迴去的必經之路上,而那些祭祀菩薩的凡夫俗子,則老早被他們清理驅逐。形成了一個絕妙的戰場。


    在第三天傍晚的時候,漢軍前鋒祝玉虎部傳來消息,前方已經發現南蠻人陣營。太子一聲令下,所有漢軍就在南蠻人三裏外開始紮營,埋鍋造飯,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


    吳明和張浩兩人把營帳立好的時候,漢軍營地外圍已經布置好了最基本木製矩鹿,漢軍的一些輜重隊正在外圍布置一些簡易陷阱。倒也是中規中矩。這陶子謙能成為南征軍從軍倉曹,卻也有幾分本事。


    他對著即將下落下山頭的夕陽,做了一套熱身運動。


    後腦勺上除了還有個硬硬的傷疤外,除此之外已經是全無感覺,至於左手臂上的傷,雖然還有點隱隱做痛,但卻已經不影響活動。他心頭不由苦笑。以自己現在這種小強狀況,要真再迴到原來的世界去進行擂台賽,估計真會所向無敵吧?


    正在此時,卻見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在一個近衛士營士兵帶領下,緩緩從那簡陋的轅門駛了進來。


    許多瑪瑙,玉石在馬車上叮當做響,在落日中,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輝。遠遠的,就聞到一股微熏的香料味。吳明立刻知道,這是一輛南蠻人的馬車,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有南蠻的馬車進來?


    他立刻走上前去,問道:“這是何人馬車?怎麽迴事?”


    那士兵行了個禮,答道:“稟吳大人,這是南蠻人使者,今程是專向殿下下戰書而來?”


    這兩軍交戰,打就打了,還下什麽戰書|?這南蠻大元帥希烈素有知兵之名?竟然會如此迂腐麽?


    不過想歸想,他還是壓下心頭疑惑,隨著這輛馬車向太子的中軍營帳而去。


    車行轆轆,很快穿過熙熙攘攘的漢軍營地,到達太子營帳。


    太子也許也得到了通報吧,竟然不顧禮儀,就站在營帳口一臉冷笑的看著緩緩行駛而來的馬車,大概他也搞不清楚,這南蠻人到底想搞什麽名堂。


    這馬車到達營帳,就停了下來,這時候門簾一閃,從裏麵鑽出一個身穿白色書生衫的青年。


    這人一鑽出來,就跳下車,對著站在營帳門口的太子恭身為禮,溫潤的聲音如一道盈盈的溫泉,滾過每一人的心田:“外臣南蠻帝國‘智慧戰將’優露特參見殿下!”


    他低著頭,吳明從側麵也看不出他具體的麵容,隻能感覺這人身材修長,皮膚透著一股南蠻人特有的小麥色。一股香風傳來,他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


    太子傲立在營帳外,蒼白的臉上冷笑更甚:“‘外臣’麽?這帕卜裏也不過是我大漢的一介家奴而已,擅自獨立,還沒得到我朝的承認,就迫不及待的派你這種跳梁小醜來我麵前耀武揚威麽?”


    “外臣”二字,一般都是外國使節麵見他國君主時的自稱,以太子的脾氣,有此一問,也是自然。


    這人仍是恭身站在那裏,侃侃而答:“優露特此次前來,隻是來向殿下下決戰書而已,卻不是來和殿下爭論一些即成事實的是非問題。還望殿下息怒。”


    “即成事實”四個字一出,如一柄重錘。震得太子晃了晃,隻見他臉色白了一白,突然厲喝道:“來人,把這不知輕重的化外南蠻拉出去砍了。”


    隨著他的一聲厲喝,營帳兩邊突然跑出許多近衛營戰士,隻聽得一陣“嗆,嗆,嗆”的拔劍聲,一時間,劍光森然。兩個近衛營戰士跑過去,就要去拉優露特。


    他抬起頭來,不慌不忙的讓開了兩個近衛營戰士,然後高聲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東漢號稱禮儀之邦,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麽。”


    他這一抬起頭來,露出一張俊朗的麵孔,如果不是他略顯黝黑的肌膚,卻也算得上一個偏偏佳公子了。吳明心下有點奇怪,這人明顯跟自己不識,卻怎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盡管雙方分屬敵對,但這人孤身置於如此險地,卻是毫無懼意,一時間,連吳明也佩服起來。


    太子雙手用力抓住營帳蓬布,說道:“好好好,既如此,你把戰書遞上來,本王接著就是。”


    優露特上前,雙手遞上了戰書。太子伸手接下,隨手翻了翻。然後說道:“就依你方所言,明日決戰。希望希烈小兒能信守承諾。”


    優露特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我們南蠻帝國,雖然立國不久,卻也是說話算話,不是那種反複無常的小人。”


    這時一陣風吹來,那營帳似乎搭建得不夠結實,竟然被太子拉得晃了一晃,太子鬆手,伸腳踢了踢,然後指著吳明說道:“這位是我近衛營玄武隊正吳明吳大人,吳大人,你去送送先生,剛才這位優露特先生的言語有點過激,我怕士兵們記恨,傷了他。你得好好照顧好這位先生。”


    然後轉頭對優露特說道:“優先生,請迴吧,我讓吳大人送送你。”


    南蠻人的姓名一般很長,所以對外一般隻稱名。太子故意不去問對方姓,隻以“優先生”相稱,卻是心頭極怒了。


    兩人一番唇槍舌劍,雖寥寥幾句,卻也是步步驚心。優露特聽得太子如此說,卻不以為忤,轉過頭來,雙眼泛出一層異光:“吳大人麽?我自是聽說過的,跟吳大人為敵,實非我軍之福。”


    然後轉過頭來,向太子再施了一禮,道:“殿下,如此這樣,我就迴去複命了,明日倉前山下,雙方野戰,勝負一決!”


    吳明也是對太子拱了拱手:“殿下,如此,屬下就去送送優露特大人了。”


    這時候,日頭已逐漸西落,優露特也不再進馬車,隻與吳明一同緩緩而行。馬車在越來越多的士兵注視下終於出了轅門。這時候,身後,嘈雜的漢軍營地卻是漸漸遠了。那一輪半月已經在落日的餘輝中露出個臉來。遠方,偶爾還能聽見幾聲蛙叫。


    聞著對方身上那股子香氣,看著地上焦裂翻轉的青草,竟有一種難得的清淨之感。


    兩人如此走了一程,這優露特突然開口說道:“吳大人,‘送君千裏,終需一別’此處已經足夠安全了,你快迴去複命吧,在此,感謝你的寬宏大量。”


    剛才太子臨走之時,讓吳明好好關照對方一下,卻也不無教訓之意。這話明說肯定不方便,但吳明還是聽出來了。以對方的機智,肯定是有所察覺吧。


    他這突然開口,吳明怔了一怔。旋即有點訕訕的道:“先生你多心了。殿下既然答應貴方明日決戰,自不會再節外生枝。”


    那知這優露特搖了搖頭,說道:“非也,小子要感謝的,是你對舍妹的手下留情。吳大人恐怕還不知道,在下就一妹妹,名為優露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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