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宮中設了禦宴,雖然正式的帝後大婚還沒有舉辦,但朝中上下也都心知肚明,大楚的皇後會是誰,所以燕北羽除夕宮宴便也攜了她一同出席,百官也儼然將她尊為一國之後,並未再有人敢出來異議。


    霍雋和龍靖瀾都謝絕了出席,兩個孩子又在瓊華樓沒有過來,謝詡凰坐了不多久,便有些不自在了,隻是朝中許多官員都是新提拔上來的,這樣的禦宴也是一種籠絡的手段,所以也是必然要辦的。


    燕北羽也瞧著她有些不耐煩了,微微側頭低語道,“再有一個時辰就結束了,忍忍。”


    他何嚐不希望除夕之夜是自己一家人吃一頓家常便飯聚在一起,可是身在其位,許多事情就不得不去考慮大局,先前朝政動蕩,現今許多官員都是新任職的,這是一頓宮中禦宴,卻也是穩定人心的一場宮宴。


    他帶著她一同出席,也是要朝中百官知曉,大楚將來的皇後會是誰。


    “我就是怕沅沅又在後麵闖禍。”謝詡凰低語道戒。


    這小丫頭膽大得很,一點都不像個女兒家,越大越讓她頭疼。


    “她才多大點兒,能闖出多大的禍。”燕北羽笑語道。


    謝詡凰微微斜了她一眼,她是沒闖什麽禍,前天才把他冠冕上的珠子給扒拉下來玩,昨天才把放在榻上的折子撕得一片一片的,一個沒看住,就能給惹出事兒來。


    他總認為孩子太小,舍不得說重話,結果就寵得她越來越沒個樣子了。


    禦宴結束,百官散去,他們兩人方才起駕迴瓊華樓,謝詡凰先去看了兩個孩子,燕北羽向賀英交待了些事情,再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將兩個孩子哄睡了。


    他過來床邊瞧了瞧,“不早了,走吧。”


    謝詡凰給兩個孩子蓋好了被子,方才輕手輕腳地起身離開,掩上了房門才道,“明個兒不是封了大印,我們去踏雪山莊住兩天,我想過去看看。”


    燕北羽聽沉默了片刻,道,“過些天再去吧,還有許多事情還要忙。”


    雖然這幾日不用忙於政事,但很快就要到他們大婚之日了,許多事情他都得趁著這個功夫過問一遍,這對於朝中百官隻是一場帝後大婚的冊封大典。


    但是對於他而言,這是一場他欠了她許久的婚禮,他自然希望盡善盡美,所以趁著這幾天的時間,自是事事都得親自過問一遍。


    謝詡凰看了看他,想著朝中也確實有許多事情需要他決斷,便也沒有再提了。


    自北疆迴來之後,一直都覺得這樣寧靜的生活恍如是夢中的光景一樣,每每一側頭能看到身邊的人,再一想剛剛從北齊迴來的那一幕,都還不免心有餘悸。


    燕北羽伸手牽住她,說道,“燕京雖是中原古都,我打算等過幾年朝政穩定了,大楚遷都到江都,你意下如何?”


    這個地方雖然是曆朝曆代的都城,這個地方承載他們太多的迴憶,也承載了太多悲傷的過去,相比之下,他更喜歡江都那裏。


    他也希望不管是大楚王朝也好,他們之間也好,都有一個新的開始。


    “江都倒也不遜色於燕京,隻是遷都之事非一朝一夕能成,也急不得的。”謝詡凰道。


    這個地方,對於他們每個人而言都太過沉重,但是要遷都到江都,這也不是個容易的事,要將權力政治中心轉移到江都,短則數年,多則十幾年才有可能真正完成。


    “江都地處中原腹地,不管是在地利之便,還是商業繁華也都是最適合遷都之地。”燕北羽說道。


    這個想法,早在江都之時,他便已經有了這個念頭,隻是朝政未穩,並不適宜提起此事。


    雖然,現在距離那個時候也還早,不過這等大事,他也希望能征詢她的意見的。


    “此事,可以先壓著不做宣布,讓人出任江都刺史,早為遷都之事做安排,介時再下旨也能順理成章些。”謝詡凰建議道。


    燕京經曆無數朝代,這裏的一切都不會再有更大的發展了,但是江都是這些年逐漸自己有了今日這般的繁華,加之先前作為南楚的臨時都城,以後遷迴那裏倒也是可以的,隻是要做安排,卻也還需要費時費力的。


    “我也正有此意。”燕北羽道。


    “這些事,你也該是跟前朝那些人商量的


    ,我參與太多,會遭人非議的。”謝詡凰道。


    畢竟,自古以來,後宮都是不得幹政的,他已經幾次三番讓她參與政事決議,時日久了,難免會惹來麻煩。


    燕北羽聽了,握著她的手緊了幾分,側頭望了望她道,“大楚的天下是我的,同樣也是你的,你我既是夫妻,自是平起平坐的,朕整個人,整顆心都是你的,又何況這些。”


    她是他要相伴一生的女子,不會隻是世人眼中的後宮妃嬪,這大楚的一切但凡是他的,也必然是她的。


    謝詡凰抿唇而笑,道,“油嘴滑舌。”


    “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何來油嘴滑舌。”燕北羽挑眉道。


    謝詡凰笑了笑,雖沒有說話,眉眼卻滿是甜蜜的笑意。


    宮中大紅燈籠在夜風中光影搖曳,長長走廊上的兩人攜手並肩,儼然一對神仙眷侶月下漫步。


    一樣的除夕,大楚燕京溫馨融融,北齊中都亦是熱鬧非凡,隻是那高座之上的北齊王,麵上卻再沒有了往年的那番喜悅之情,眼中雖還看著殿中的歌舞,心思卻完全不在這裏。


    晏西抬頭遠遠看了一眼,低下頭又顧著自己埋頭吃,正吃的起勁呢,高座之上的人突地擺了擺手,道,“都散了。”


    她塞著一嘴的東西,一抬頭看著趕人散場的謝承顥,氣就不打一處來。


    朝中諸臣都知道謝承顥那說起風就是雨的毛病,所以他一下了旨意,也沒幾人來勸,紛紛起身離席跪了安,不一會兒功夫,原本座無虛席的大殿,頃刻之間就散得隻剩下寥寥幾人了。


    萬裏也連忙安排了宮人退下,從大楚迴來,王上似乎整個人都和以前不一樣了,對於宮裏的妃嬪也再不如以前那般寵愛非常了,便喜悅高興的時候也比以往少了,更多的時候是沉思著,卻從來不說在想些什麽。


    晏西拎著酒壺,起身走了向禦台之上,給謝承顥倒了一杯酒,不客氣地教訓道,“怎麽,又想你前皇後了?”


    他們相識這麽些年,他眼珠子一轉,她就能猜到他在想什麽。


    去年時候,除夕是在島上一塊兒過的,那是不同於宮廷這般的熱鬧,現下他定也是想到了那個時候,進而想到了遠在燕京的小謝。


    謝承顥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也不願去想的,隻是驀然之間就想到了,這會兒她在燕京會怎麽樣,應該一家團聚,其樂融融吧。


    北齊的宮裏也是觥籌交錯,歌舞升平,可是這些熱鬧,卻突然間離他好遠,遠得無法帶給他一絲新年的喜悅。


    “你也就是個賤骨頭,小謝在北齊的時候你幹什麽去了,現在人家跟燕北羽雙宿雙飛了,你倒又傷春悲秋舍不得了?”晏西滿臉鄙夷地道。


    “誰傷春悲秋了?”謝承顥冷哼道。


    “那你現在是哪根筋不對了?”晏西趴在他禦宴前,一邊說,一邊拿著盤裏的果子放嘴裏送。


    “就是覺得沒意思,也不行了?”謝承顥道。


    “那你倒說說什麽有意思了?”晏西瞅著他道。


    從大楚迴來,他明顯有些變了,動不動就一副深沉莫測的樣子,完全不像以前那個謝承顥了要不是她自己一路跟著迴來的,她真會懷疑,是不是被什麽人冒充了。


    “關你屁事兒。”謝承顥瞪了她一眼,起身離開,迴了寢宮坐了一會兒,鬼使神差一個人提著燈籠進了去島上的密道。


    從迴來之後,他再沒有打開過這裏的機關,今日卻不知怎麽的,就想去那裏看看。


    他提著燈籠,獨自穿過幽暗的密道,出了密道,曾經記憶中永遠燈火明亮的島上,此刻卻是黑漆漆地一片,沒有光,沒有人,沒有一絲聲音。


    他默然站了許久,提著燈籠上了島上,進了屋取了火折子,一個人將島上所有屋子的燈火都點燃了,站在庭院中看著燈火通明的屋子,心裏才稍稍舒服了點兒。


    晏西說的對,他就是賤骨頭,當那一切都在他身邊,唾手可得的時候,他卻不敢去要。


    當那一切都已經屬於別人了,他卻又開始戀戀不舍了。


    他總喜歡在謀略之時占盡先機,然而在情感之事上,卻總是這般後知後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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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那麽多年在北齊,他沒有得到她的心,可去了燕京短短幾年,便與燕北羽愛得生死難離,他若知道一切是如今的結果,若知道到今日自己會是這般的舍不得,從一開始他就不會放她去燕京,根本不會給他燕北羽相遇的機會。


    隻是,關於感情,他明白的太晚,晚得早就已經沒有了去爭取的機會。


    他一直以為,自己從最開始對她的那份特殊,隻是因為她是霍家的人,隻是她有可用之處,可直到如今他才知道。


    從很早很早以前,他便患了一種連自己都不曾覺察的病,名為相思。


    可是,一直都沒有人來告訴他,那是愛。


    他自詡聰明,天下萬物都可謀奪於手,可是現在他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任他滿腹心機,卻也得不到了。


    他隻能在這裏,在她停留過的地方,去觸摸著她留下的痕跡,聊以慰藉。


    他裹了裹身上的鬥蓬,一個人在空曠寂靜地島上徘徊著,走過她走過的地方,看過她曾看過的東西……


    他曾以為,自己隻是想她在身邊,自己的未來身邊有一個她在就夠了,現在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要的並不隻是那樣的陪伴,而心底的陪伴,是要她心上有自己的位置。


    然而,當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心上已經全然被一個燕北羽占滿了,根本沒有一絲角落能夠留給她。


    他早知道,感情不是個好東西,所以一直不願去沾惹。


    他也以為自己一直以來真的做到了,待反應過來之時,自己都不知何時已陷入其中了。


    她與燕北羽是生死相許的摯愛,與晏九是知己好友,與他之間又算是什麽呢?


    她說她不恨他,卻也不會愛他。


    他怨不得她,也是怨不得燕北羽橫刀奪愛,怨隻怨自己發現得太晚,怨隻怨自己在有機會去爭取的時候,卻任由機會溜走。


    不愛,亦不恨,那與陌生人又有什麽兩樣。


    相識十幾載,相伴十幾載,最終她去相伴到白頭的人,卻不是他了。


    他不甘心,卻又不得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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