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中都到南楚的一路都是風雪連連,仿似怎麽走不出這一個漫長的冬天。


    駐守北疆的南楚守將是曾見過她的,隻是稍加詢問便放了她和謝承顥過去,她一路除了換馬的時候稍有休息,連夜冒著風雪終於快要到了燕京的地界。


    在謝承顥的一再要求下,兩人在路上的一家客棧歇腳用膳,謝詡凰看著無甚胃口,但還是吃了,隻是不無論坐在麵前的人說什麽,都不置一語。


    兩人尚在用膳之時,早先在燕京附近的樞密使趕來迎駕,進了客棧道,“王上,大燕的兵馬還在攻打燕京城,咱們現在怕還進不到燕京城裏麵。驁”


    “都打了這麽些天了還沒完,龐寧也是夠沒用的。”謝承顥毫不留情的諷刺道。


    他還以為,等他趕到燕京,這邊已經打完了,沒想到現在還沒有收場。


    謝詡凰拿著筷子的動作微滯,卻並沒有說話,若是這樣的話,她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進到燕京城裏麵。


    “燕京其它的城門口也都進不去嗎”


    來報信的人望了望她,迴話道,“迴王後娘娘,其它幾座城門入口也被燕軍圍困。”


    現在的燕京城,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他們雖然現在趕來了,要想進裏麵也還得等燕軍圍攻燕京的城戰事結束之後了。


    “那就隻能先等嘍?”謝承顥道。


    反正他們雙方打起來,對北齊又沒有壞處,反正離燕京也不遠了,索性休息一下等他們打完了再去就好了。


    “兵力較弱的是哪一處?”謝詡凰擱下碗筷問道。


    “南城那邊了。”


    謝詡凰抿唇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就走那裏?”


    “可那裏至少也有五千精兵,咱們這些人……”那迴話的人望了望謝承顥說道。


    畢竟,這到底要不要硬闖,還是要看王上的意思。


    “看朕幹什麽,王後要從南城走,那路走那就殺出一條路走,難不成朕盡養了你們這群廢物”謝承顥瞥了她一眼,沉下臉朝樞密院的探子訓斥道。


    他倒是不介意在這裏再等等,不過看她這麽心急的樣子,怕是一刻也不肯多等的。


    “南城那邊雖然燕軍的兵力薄弱,但因為燕京地勢的原因,南門也與西門和東門距離比較近,若是一個時辰不能進到城裏,到時候東城和西城外的兵馬合圍過來……”探子擔憂地說道。


    而且,如今燕京城內是被龐寧的人把持,豈會真的那麽輕易放王上進去,隻怕就恨不得借燕軍的手,將他們葬送在燕京城外了。


    畢竟,他們帶來的人並不多,若是和那麽多兵馬交上手,難免會有些吃力的。


    而且,那些也都是長孫晟的親信兵馬,戰鬥力非同小可,要在一個時辰殺到燕京城下,若是燕京城內的不開城門,他們一樣難以進去。


    別的倒是不擔心,隻是這個時候硬闖,會讓主子身陷險撞,這是他們所不願看到的,畢竟籌謀了這麽久,不能就栽在這裏。


    “你們等吧,我自己去。”謝詡凰道。


    謝承顥端著茶盞抿了一口,斜睨著眼,“難道燕北羽會從棺材裏爬出來給你打開城門嗎?還是你的舊情人長孫晟會把你送進去?”


    燕北羽死了,這一路她連話都不願跟她多說一句。


    他可以預感到,這一刻來到南楚,她怕沒有那麽容易再跟他迴去了,所以臨走之前,明明知道會觸怒她,他還是將沅沅留在了中都以防萬一。


    她已經懷疑了燕北羽的是死是他害的,以她的稟性哪還會再待在北齊王宮裏,若不是因為孩子還在他手裏,隻怕她手裏的劍早就擱上他的脖子了。


    他一向行事,隻要能達到目的,從來不在乎過程,也不在乎是用什麽手段,包括讓她嫁給他也是一樣,可是不知在什麽時候開始,他竟有些懷疑,自己那樣做是不是真的錯了。


    也許,自己換一種方式,他們之間的相處不會像現在這麽冷漠,可是若真是那般,她現在也不可能是在他的身邊。


    謝詡凰目光凜然地看著他,她當然知道他們在顧忌什麽,可是燕京在望,她隻有到了燕京城內,才有可能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


    謝承顥擱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拉了拉自己身上紫裘鬥


    蓬,朝她說道,“你要是乖乖在這裏等著,明天天亮之前一定讓你進到燕京城。”


    “王上!”樞密衛愕然道。


    現在這樣冒險去硬闖,實在不是什麽明智之舉,王上到底在想什麽。


    “你也幾個晚上沒合眼了,用完膳去好好睡一覺,朕保證你一覺睡醒就能進燕京城了。”謝承顥看著眼中遍布的血,有些心疼地說道。


    謝詡凰看了看他,沉默了點了點頭,她隱約猜出了他在做何打算,卻沒有再深思下去。


    謝承顥滿意地笑了笑,一邊出門對幾人道,“你們幾個留下保護王妃安全,其它的人隨朕走。”


    “王上,不如還是再等等,看燕軍的情勢也撐不了多久了。”一名樞密衛建議道。


    “反正早晚都得打完的,咱們不過搭把手快點而已。”謝承顥一邊說著,一邊上了馬背。


    長孫晟想趁這個機會拿下燕京,若是他在燕北羽駕崩的三天內真的打進了燕京城,那倒也真的能占盡先機了,可是如今戰事已經掛續了五六日了,他已經沒有先機了。


    燕京城內是龐寧的人,而這現在已經是南楚的疆域,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沒有好處,不是現在他與燕京裏應外合將他們置於死,也會是南楚周圍的兵馬趕來救緩將擊剿滅。


    雖然現在的戰事也確實是對他和北齊有利無害的,但他還真沒有那個耐心等他們把這場仗打完,反正最後都得有個結果的,索性他幫個忙讓他早點結束。


    畢竟這樣的局勢下,一切宜早不宜晚,宜快不宜慢,現在不能進到燕京,到時候裏麵會發生什麽變數也不一定,所以權衡之下還是設法想先進城吧。


    她想知道燕北羽到底是死是活,他同樣也想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死了。


    “王上,咱們就這麽些人,怕是不好辦。”與他並駕齊驅的探子擔憂道。


    他自然相信樞密院的人是有實力的,可是帶來南楚境內的人本就不多,一部分在後麵保護霍將軍和璟兒,一部分留在客棧保護王後娘娘,現在帶出來就這麽幾個人到了燕京城外,能做些什麽。


    謝承顥恨鐵不成鋼的側頭瞟了幾人一眼,“朕都說了話,做事多動腦子少動手,都聽到哪裏去了?”


    他當然不可能帶著這麽幾個人衝到燕軍大營去跟人拚個你死我活,他要的隻是兩軍交戰的時候,取了謝承顥的性命就夠了,隻要他一死,燕軍再無主帥,必會潰敗。


    “奴才愚鈍。”幾人連忙道。


    “接連幾天的交戰,燕軍已經人困馬乏,隻要你們長點腦子,先解決了長孫晟,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謝承顥沉聲道。


    他就不信,接連領兵數日的長孫晟,還有多大的力氣跟人鏖戰。


    一行人快馬行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到達燕京城外,遠遠看到圍戰在燕京城外的大燕兵馬似乎還在城外整頓兵馬,準備開始再一次的攻城。


    隻是掃了一眼伏屍遍野的戰場,也看得出大燕是真的氣數已盡了。


    從賀蘭關來攻打燕京,這本就是一場自取滅亡的戰事,不過就算他還守著賀蘭關,他又還能守多久了,早晚也是一樣的下場。


    隻是,做了皇帝從來都沒有退路,要麽是把別人踩在腳下君臨天下,要麽就是被人踩在腳上做亡國之君,顯然長孫晟會是後者。


    他一直太過安逸的環境裏成長,也不知道被人踩在腳下的感覺是什麽樣,他隻適合做盛世之時的君王,卻不適合做亂世之君。


    他爭不過燕北羽,同樣也爭不過他,大燕走到這一步,這是必然的結果。


    “王上,我們還要等多久?”樞密衛詢問道。


    “等他們開戰。”謝承顥勒馬在山頭上,遠遠望著雪中的磅礴的燕京城,冷然說道。


    總不可能這個時候去襲擊燕軍大營,那不是找死嗎?


    他說罷,下了馬翻了樹下裹緊了鬥蓬靠著樹眯著眼睛打起了盹兒,她幾天幾夜不合眼趕路,害得他睡不著,現在最想的就是找個地方倒頭睡一覺了。


    這一等,直到了天黑,燕軍大營也沒有什麽動靜,樞密衛守在周圍,看著靠著樹睡得正香的人,又不好去打擾,隻得默默盯著燕京城的動靜等著。


    直到樹上的積雪落下來,砸在了謝承顥的頭上,冰涼的雪滲


    進了脖子,謝承顥才不耐煩地睜開了眼睛,拂了拂肩頭的雪,嗬欠連天地問道,“什麽時辰了?”


    “快過子時了。”樞密衛迴話道。


    謝承顥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駐紮在燕京外的燕軍大營,“怎麽還沒動靜?”


    “隻怕今天燕軍是不會再攻城了。”樞密衛說道。


    謝承顥沒有說話,隻是裹緊了身上的鬥蓬,沉默地等待著,現在沒有動靜,不代表就會一直平靜無事下去。


    龐寧和長孫晟都知道這場戰事不能拖得太晚,以免他來了攪局,所以必然還是會開戰的,隻不過他們現在都還不知道他已經到了燕京了。


    一直到黎明將近,月色下的雪地顯得格外明亮,謝承顥聽到什麽動靜,連忙一伸手接過了樞密衛手裏的千裏鏡看向燕軍大營,果真看著燕軍大營出兵了。


    “朕就知道他們都等不了。”他拿著千裏鏡,看到長孫晟騎馬帶兵出營了,冷然一笑道。


    “王上,我們何時動手?”一名樞密衛問道。


    謝承顥收起千裏鏡,看了看天色道,“先讓他們打著,等天亮了再說。”


    現在動手,燕軍隻會趕緊過頭來對付他們,等到他們打個你死我活了,到去下手對付長孫晟要省事多了。


    “是。”幾名樞密衛拱手應聲,各自檢查了一番自己隨身的兵刃和暗器。


    “朕迴去看看王後,天亮過來的時候,朕要看著燕京城的城門打開。”謝承顥道。


    他過來,也是想看看雙方到底戰到什麽地步了,但也確實如他所料,大燕的兵馬已經到了強駑之末了。


    “是。”幾人看著他上了馬離開,各自守在了原地,靜待時機出手。


    謝承顥剛剛迴到客棧,霍雋也帶著璟兒趕到了,小家夥被他抱著睡得正沉,謝詡凰出來接了孩子到自己房間安頓下來,方才出來朝他打聽燕京的狀況。


    “那邊怎麽樣了?”


    “打起來了,不過到天亮應該就打完了。”謝承顥道。


    霍雋也猜出他們說的是什麽,沒有追問,隻是道,“璟兒路上才剛睡下不久,讓他再睡一會兒再走。”


    畢竟,燕京城外的場麵,實在還不宜讓一個一歲多的孩子看到。


    謝詡凰抿唇點了點頭,雖然她也急於快一點到燕京城,但現在也隻能再等到天亮了。


    “我去看看璟兒,一個時辰後再上路。”


    霍雋沒有搭理謝承顥,自己尋了地方去休息了,可是一想明天燕京城可能會出現的種種狀況,終究還是難以入眠。


    然而,睡不著的又何止是他一個人,謝詡凰迴房看著床上熟睡的孩子,看到那稚嫩的小臉上似極了他的眉眼,一時間悲從中來。


    這一路風雪兼程地趕來燕京,就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可此刻燕京已經快到了,她卻莫名地害怕了,害怕那裏會是她最害怕麵對的結果。


    一個時辰,外麵風雪交加,客棧內卻沉寂如死。


    時間剛過沒一會兒,霍雋過來房中,“我們該走了。”


    他說著,到床邊拿鬥蓬裹住了熟睡的璟兒抱了起來。


    謝詡凰默然取了鬥蓬披上,出了房門下了樓,謝承顥早已在下麵等著了,“要不要吃些東西再走。”


    “不用。”她說著,已經徑自出了門。


    謝承顥跟著出了門,一行人陸續了上馬,直奔燕京城的方向而去。


    一行人到達燕京城外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兩軍的交戰還在繼續,謝承顥派去混入軍中的樞密衛,已經接近到了長孫晟的身邊,趁著他與人交手之際,以暗器將他打下馬。


    燕京城上的密宗侍衛見狀,也紛紛借助繩索施展輕功從城牆上躍下衝著燕軍主帥合圍而去。


    謝承顥一行並沒有多做停留便朝直接燕京城的北門行去,上的雪都被血染紅了,霍雋點了璟兒的睡穴,以免讓他看到了這不堪的畫麵。


    長孫晟很快陷入了數人夾擊之中,加之一連數日的交戰體力消耗巨大,以一人之力哪裏能力敵密宗的數位高手,僅僅幾個迴合下來已經身負重傷。


    而在這時,周圍有人發現


    已經靠近的謝承顥一行人,“北齊王來了!”


    長孫晟聞言側頭望了一眼,目光卻是落在了騎馬走在北齊之後,一身雪色鬥蓬的人,他一眼便認出來了是她。


    然而,就在他看到她的一瞬間,利刃已然自背後刺穿了他的胸膛,帶著這漫天風雪的森然寒意。


    “皇上!”


    “皇上!”


    ……


    周圍的燕軍將領驚聲喚著他,他卻什麽都聽不到了,隻是怔怔地望著風雪緩緩行來的一行人,目光隻落在了那雪色鬥蓬的人身上。


    ——


    一更五千,二更繼續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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