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霨用筆在紙上畫了匹馬,之後又畫了個u形,然後把圖紙遞給阿史那霽昂:“這是我今天早上剛剛想到的。方才我去練習騎射的時候,發現小紅馬,不,發現赤炎驊的四蹄上都有焦灼的痕跡。這肯定是昨夜在火場內被滾燙的石板和地麵傷著了。所以我就琢磨,能不能用鐵打造個保護馬蹄的器具,這樣不僅能夠避免灼傷,還能防止小石塊等硬物對馬蹄的傷害。隻是不知道是否可行,還請諸位一起幫我想想。”


    阿史那霄雲湊到弟弟身邊,看王霨所畫的圖。


    不看還好,看了之後,阿史那霄雲忍不住哈哈大笑:“霨弟,你這馬匹畫得實在不怎麽樣啊!”


    阿史那雯霞聽到“赤炎驊”三字之後,的心情似乎好了點,也湊過去瞄了一眼,然後冷冷地說了四個字:“真笨!真醜!”


    阿伊騰格娜聞言也過去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掩嘴輕笑。隻是不知道笑的是小郎君的手笨還是心笨。


    王霨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丹青之道,我實在不擅長啊!”


    “伊月小娘子,也給我紙筆。”阿史那霄雲在紙上潑墨揮毫,很快就勾畫出一匹栩栩如生的駿馬。然後又在駿馬旁畫了個漂亮的u形金屬物。


    “是這個意思吧?”阿史那霄雲將畫遞給了王霨,王霨看後不住點頭稱讚。


    “這個金屬環如何固定在馬蹄上呢?”眾人紛紛嘲弄王霨畫工之時,阿史那霽昂毫不為喧囂所動,依然沉浸在技術問題中。


    “用釘子!”王霨毫不猶豫地迴道,他抓起毛筆,在阿史那霄雲畫的u形上點了幾個黑點:“在這裏留上些孔眼,然後把釘子從孔眼裏敲入,以固定蹄鐵。”


    “釘子”兩字所產生的尖利感,讓阿史那霄雲心中一跳,不禁驚叫了一聲,用釘子釘馬蹄,太殘忍了吧!


    阿史那雯霞則低頭不語,若有所思。


    阿伊騰格娜和小郎君患難與共,知道他腦子裏藏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見識和主意,所以對蹄鐵之事深信不疑。


    “我看可以,不過還是找趙大錘看看更放心!”阿史那霽昂思考半天之後才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馬蹄上長有厚厚一層,嗯,類似我們指甲的東西,裏麵沒有,嗯,沒有和肉相連,所以釘進去的時候並不疼。”王霨費了半天勁兒,勉強解釋了一下。


    阿史那霄雲秀眉微挑,她覺得王霨的解釋似乎是特意說給她聽的。


    她正猶豫是否需要迴應時,院子裏傳來王緋驚喜的聲音:“雲兒,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緋兒,我是遵照母親的吩咐,專程登門向霨弟致謝的!”聽到王緋的腳步聲後,阿史那霄雲喜上眉梢。


    她在王緋走進內堂之前,就先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


    看著阿史那霄雲歡快的背影,王霨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她始終還是把自己當個弟弟,經過火災之事後,也隻是從“閨蜜的弟弟”提升為“親切可愛的弟弟”,這距離自己內心的期盼,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啊!


    阿史那霽昂完全沉浸在馬蹄鐵的創意中,對其餘人的情緒波瀾一無所知,他思索了半天之後突然說道:“霨兄,我覺得不如現在就出發去找一下趙大錘,問問他是否可行。”


    “你知道他在哪裏住?正月十六他方便嗎?”王霨想了想,既然裴夫人等貴婦們都去西大寺祈福了,那上午就可以比較自在了,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拜訪一下趙大錘,了解一下唐代的冶煉技術。


    “別的事或許他不知道,關於趙大錘的事他最清楚不過了。”阿史那霽昂還沒來得及迴答,阿史那雯霞已經搶著把答案說出來了:“要不大家一起去吧,坐我們家的馬車,現在就停住側門口,上午也剛好不會有人拘束我們。”


    “好啊好啊!”摟著王緋胳膊的阿史那霄雲一聽要外出,更是開心得不行:“緋兒也去,反正裴夫人上午也不在,不會有人拿《女則》來管你!”


    王緋想了想,笑著說道:“既然大家都這麽有興致,我自然也舍命陪君子。不過,霨弟,你得給王別將交代一聲,別讓他懸心。同時,我們要多帶些家仆和護衛,昨夜突然發生了火災,城裏怕是有些不安穩。”


    阿史那霄雲搖了搖王緋的胳膊,興奮地說道:“每次都是你想得周全。霨弟,趕快按照你姐姐的吩咐辦理吧!”


    三個“姐姐”都願意去,王霨更是一萬個樂意。他把阿史那雯霞送的匕首掛在了腰帶之上,然後立刻跑到前衙,去請示養傷的王勇。


    看見王霨把匕首隨身帶上的時候,阿史那雯霞的眼角流露出一絲甜蜜的笑意。


    王勇對這次出行並不反對,隻是免不了反複交待注意安全,並親自點了十個牙兵負責護送。


    少男少女們準備出去玩的時候,總是效率奇高。不過片刻光景,王霨已經騎在赤炎驊上,和騎著果下馬的阿史那霽昂連轡並行了。


    兩人馬後,則是嘰嘰喳喳、笑聲沸騰的兩輛馬車。


    阿史那霄雲這次沒有堅持騎馬,而是和王緋、雯霞、阿伊騰格娜一起乘坐馬車,四個人在車裏有說有笑、打打鬧鬧,開心得不行。


    菊香、梅香、琉璃、瑪瑙、瑟瑟、珊瑚等小丫鬟都坐在另一輛馬車上,她們平日本就很熟悉,湊在一起也有說不完的話。馬車周圍,則是重重護衛。


    “昂弟,這個趙大錘的名字怎麽如此古怪啊?”王霨發現阿史那霽昂的特長之後,對這個小夥伴更加重視了。


    “其實他是個讀書人,本名趙達暉。據說也曾在州學裏讀過幾天書。但他身形孔武,不像個書生,也不愛讀經詠史,從小癡迷於打鐵。他父親氣得不行,抽打過他幾次,反複逼著他去念書,但他隻是支差應付,並不上心。後來父親亡故之後,他索性也不去讀書了,就靠著家裏的幾十畝薄田,守著老母度日。平日裏什麽也不幹,就是揮著個大錘去琢磨如何冶煉和製造,所以大夥兒就給他起了個‘趙大錘’的諢號。”


    說起趙大錘,一向木訥的阿史那霽昂立刻打開了話匣子,如奔流的長河,一發而不可收拾。


    “原來如此啊!”王霨聽後若有所思,如果阿史那霽昂所言不虛的話,趙大錘這樣的人應該是真正沉醉於技術的癡人。


    在華夏文明的曆史上,從不缺乏癡迷於某個技術領域的專業人才,單說青史留名的,就前有蔡倫、張衡,中有畢昇、沈括,後有李時珍、宋應星。其餘不為史書所記載的,可以說是恆河沙數、難以鬥量。


    但隨著科舉製度考試內容和選才標準的日益僵化,對推動社會進步具有至關重要作用的技術人才,被日益工匠化和邊緣化,整個中華文明的創新能力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和壓抑,並最終導致引領世界潮流一千多年的華夏文明徹底落伍,被來自西方的堅船利炮肆意蹂躪。


    “若趙大錘真如霽昂所言這般癡心於冶煉之術的話,一定要讓他發揮出更大的作用,而不能籍籍無名、淹沒在這庭州城中!”王霨心中下定了決心之後,忽然有種既輕鬆又沉重的感覺。


    輕鬆在於,自己不夠擅長的技術層麵可能有了得力的助手;沉重在於,華夏文明的發展慣性依然輕視技術與理性,必須花費極大的氣力才能扭轉,自己能否做到,王霨心裏還是個未知數。


    半個時辰不到,王霨一行就到了南市附近的一處裏坊。當經過火場廢墟的時候,剛才還歡唿雀躍的一群少年男女都沉默了,想起昨夜所經曆的瘋狂和磨難,人人都沉思不語,後怕不已。


    “到了,就是這裏。”阿史那霽昂呆萌的聲音打破了沉靜。


    王霨抬頭一看,隻見一座略顯破落的宅院裏,不斷傳出叮叮梆梆的響動。


    一個牙兵要上前叩門的時候,被阿史那霽昂給製止了。他從果下馬翻身而下,整理了一下裘袍之後,才親自上前叩門:“趙師傅,在家嗎?”


    王霨看見一向呆呆的阿史那霽昂如此鄭重其事,不禁有些好笑,但心裏轉念一想:“霽昂按照天性自由成長的話,以後應該也會是個優秀的技術人才吧,他的性格完全是從《生活大爆炸》裏走出來的理工男啊!”


    阿史那霽昂敲了半天門之後,才聽見吱呀聲響,一個老仆打開了院門。


    老仆顯然和阿史那霽昂很熟,拱手行禮道:“小郎君又來了?”行過禮之後,老仆才發現阿史那霽昂身後站了烏壓壓一群人,不由大吃一驚。


    王霨趕忙上去行禮說道:“我們都是霽昂的朋友,是有事特意來請教趙師傅的。”


    老仆猶疑地掃視了一眼衣著華麗的少男少女和威武挺拔的北庭牙兵,自言自語道:“你們怎麽會有事找阿郎呢?!”


    雖然老仆有些不解,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對阿史那霽昂甚是信任。片刻的疑惑之後,他還是引領著眾人向院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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