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困境的附離軍如同掉入陷阱的惡熊,使出了渾身的氣力拚殺著,對身邊倒下的同伴也不管不顧,隻是埋頭搏殺。


    移拔可汗更是如出水的蛟龍,奮力向唐軍方向衝去。可是殺進附離軍的沙陀人越來越多,移拔的彎刀起起落落,血跡順著刀刃不斷灑落著,可他還是衝不到唐軍麵前。


    “不對,移拔負隅頑抗,似乎不是為了突圍,而是另有所圖?”王勇再次退到了楔形陣的中部,仔細觀察著整個戰場。


    “後來殺來的那個突騎施少年好像不見了?”王霨對剛才衝殺唐軍側後方的少年印象很深,發現好像剛才似乎一直沒有再看到這個少年的身影,不太自信地嘀咕了一句,畢竟前世的小白領從來沒有見識過如此殘酷的戰爭場麵,此時能夠保持不頭暈目眩已經很不容易,不敢對自己的觀察力抱太大信心。


    “嗯?”王勇雙腳用力,抬高身軀,借助月光和火把仔細審視著戰場,“還真是如此,小郎君眼睛挺犀利的啊!不錯!看來移拔是為了掩護這個少年,那這個少年隻可能是移拔的兒子忽都魯,此時他也隻可能向河邊逃了!”


    “兄弟們,跟我來!”王勇一拉馬韁,準備繞開刀劍交加的戰團,直撲素葉水邊。


    此時素葉水邊,黑衣人在唐軍逼近之前,趁亂竄到了樹林裏。賽伊夫丁望著阿伊騰格娜身後的馬璘,故技重施,將一根旋轉著的短矛向馬璘擲去。


    “來的好!”馬璘大喝一聲,長槊閃電般砸向短矛旋轉的中心,將飛速轉動的投矛劈成兩半。旋即一夾戰馬,微微抬起的馬槊如同毒蛇吐信般刺向賽伊夫丁。


    “你乃何人?”馬璘挺著長槊,用突厥語問道。鋒利的槊刃幾乎要貼著賽伊夫丁的臉,躲在身後的艾妮塞不由驚叫起來。


    賽伊夫丁注視著馬璘的鎧甲和武器,眉頭皺了皺,然後用不太流利的突厥語問道:“大唐?”


    “某乃大唐騎兵!你乃何人?”見灰衣人不答反問,馬璘怒喝道,冰冷的槊鋒已微微切入。


    “大唐!”賽伊夫丁忽然覺得心頭一寬,再次仔細盯著馬璘的渾身上下看了幾眼,然後俯身跪了下來。


    “我是大食國的使節,正要去長安拜見大唐皇帝!”賽伊夫丁終於有機會用漢語說出了這句話。


    “哦!?”見賽伊夫丁神色不似作偽,馬璘將馬槊抬了起來。


    “我有哈裏發禦賜的文書!”賽伊夫丁見馬璘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身份,急忙用突厥語大聲喊道。


    “隊正,南麵有大規模交戰的聲音,從唿喊聲看,似乎是沙陀人趕到了!”馬璘所率的是安西軍最精銳的一支斥候,熟知西北各族,善於判斷戰況。


    “那北庭的小郎君無憂矣!”馬璘緊繃的心情也微微放鬆了一點,低頭看了看沉默的阿伊騰格娜,“隻是沒有想到還有這麽個意外的收獲啊!”


    “隊正,有小隊騎兵向河邊奔來,應該是附離軍!”另一個斥候急忙喊道。


    “列隊,準備迎敵!”馬璘高聲下令,然後用突厥語對賽伊夫丁說道:“某信你,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戰事結束再說!”


    幾十名安西斥候迅速分為兩列,馬璘揮了揮手,兩列騎兵迅速分開,隱藏在兩邊的樹林中。賽伊夫丁大概聽懂了馬璘的話,胡亂找了匹馬,帶著艾妮塞也隨著唐軍進入了樹林。


    唐軍還沒有完全進入樹林中,得得的馬蹄聲已經響徹岸邊,後麵則是連綿不絕的廝殺聲和怒吼聲。


    “父汗過來了嗎?阿伊騰格娜渡過河了嗎?”忽都魯被後麵的附離軍擁著,滿臉憂色。


    “特勤,先別管那麽多,大汗吩咐了,一定要讓你過河!”


    “哥哥,快跑!”把抓住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阿伊騰格娜聽到忽都魯的聲音,忽然大聲喊道。這時附離軍才發現前麵居然有人單槍匹馬衝了出來,而突騎施的小郡主則被馬上的騎士控製住了。


    “阿伊騰格娜,別怕,哥哥來救你!”怒火攻心的忽都魯用彎刀拍打著戰馬,大聲迴應著阿伊騰格娜。附離軍也紛紛開始加速。


    “大言不慚!連你這個小特勤一起擒了!”馬璘哈哈笑道,張弓取箭,阿伊騰格娜隻覺得一股巨風吹得臉疼,然後就聽到對麵附離軍中有人慘叫一聲。


    “哥哥,他們還有很多人藏在樹林裏!”阿伊騰格娜嬌脆的聲音再次響起,裏麵透著焦急。


    “啊!”附離軍心頭一慌,不禁向後望去。河邊的樹林裏枝椏搖曳,似乎確實埋伏著千軍萬馬。


    “太晚了!”伴著又一聲霹靂般的弦響,馬璘換上馬槊,大聲喝道:“安西斥候隊,進攻!”


    幾十支羽箭從樹林中射了出來,緊隨其後的則是猛虎下山的安西騎兵。


    一直將注意力放在馬璘身上的忽都魯頓時亂了陣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他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忽都魯身邊的幾個親衛互相看了看,狠狠地抽了忽都魯的坐騎幾鞭,齊聲喊道,“特勤快上船!”然後挺起長矛向馬璘衝刺了過去,渾然不顧身後正在遭受唐軍屠殺的袍澤。


    “誰也跑不了!”馬璘蕩開一支刺向自己的長矛,手腕發力,馬槊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弧線在一個附離親衛的咽喉滑過,留下了朵朵妖異的血花。一丈八尺長的馬槊在馬璘的手中如同出山的長蛇,線路詭異,所到之處,必有傷亡。


    忽都魯望著戰神一般的馬璘,兩股戰戰,勉強聚齊點勇氣,揮舞著彎刀胡亂衝了過來。


    “放心,某不傷他。”馬璘聽到身前的阿伊騰格娜在低低抽咽,忍不住安慰了一句。而阿伊騰格娜已經被一係列的變故嚇的昏了過去。


    “下馬!”馬璘隨即一聲大喝,揮槊向忽都魯的戰馬擊去。長槊在巨力的驅使下,勢大力沉,有開碑裂石之勁。忽都魯躲閃不及,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向外側倒去。


    馬璘收起了長槊,彎腰向摔在地上的忽都魯抓起,“和你妹妹在一起作伴吧!”


    手剛觸摸到忽都魯的腰帶,馬璘忽而聽到一股劇烈的破空聲向自己襲來。電光火石之間,馬璘一磕坐騎,戰馬立刻明白主人的意思,急速向後退去。剛退了兩步,一支投矛就射進了戰馬身前的泥土裏,投矛的上身兀自顫動不停。


    投矛攻擊的同時,附離軍中忽有一騎破浪而出,乘馬璘閃避之時,抓起落地的忽都魯,朝河邊躍去。


    “這是何人!?”馬璘沒有想到煮熟的鴨子居然飛走了,急忙扭轉馬頭,朝河邊追去。


    “撲通”一聲,一馬二人全部跳入河中,一個浪花過去,兩人已經到了羊皮筏子的邊上。


    “可惡!”馬璘此時剛到河邊,棄掉馬槊,抽出了九石巨弓。


    羊皮筏子上的人似乎對馬璘的巨弓很畏懼,居然將戰馬的馬鞍抓了起來,立在身前當做巨盾用。霹靂神箭一聲悶響,沒有能夠刺穿厚厚的馬鞍。羊皮筏子上的上躲在馬鞍後麵開始慢慢撥槳向對岸駛去。


    “是穆台阿!”賽伊夫丁不知何時來到馬璘的身邊,連比帶劃地說道:“就是剛才抓那個小男孩的那個人。”


    看到忽都魯上了羊皮筏子,岸邊廝殺的附離軍感覺心頭一鬆,紛紛喊道:“特勤過河了!特勤過河了!”吼聲震天,一瞬間居然壓住了慘烈的廝殺聲。


    喊過之後,不少附離軍丟棄了武器,束手投降。也有人更加猛烈地撲向唐軍,不懼唐軍的攻擊,如同求死一般。


    移拔可汗聽到“特勤過河了!”時,已經和百餘名附離軍被沙陀人困住。朱邪盡忠舉著戰斧在戰圈外吼道:“移拔老兒速速投降!”


    “忽都魯,好好活下去!重振突騎施部就靠你了,我的傻兒子!”移拔可汗心中默默念道,然後低聲喝道:“附離軍,投降吧!好好活下去!”


    “移拔可汗,算你明智!”拍馬趕到的骨咄支哈哈大笑,“我會保你突騎施部的人好好活下去的。”


    “骨咄支,你也會有這一天的!”移拔抽出了彎刀,猛地向自己的脖子砍去。


    “大汗!”移拔可汗身邊的幾個附離軍滿臉鮮血,悲哀地喊道。臉上熱辣辣地鮮血告訴他們,突騎施的大汗死了!突騎施人敗亡了!


    “還是沒有趕上啊!”聽到附離軍的唿喊聲,即將衝到河邊的王勇明白陷入困境的移拔可汗已經用拖延戰術為自己的兒子爭取到了脫身的機會。


    “真是個果決的可汗啊!”王勇暗暗想到,“突騎施的興起並不是偶然啊!”


    “居然舍身為兒子爭取機會,放在後世也是個偉大的父親!”王霨沉思著。


    “霨兒!霨兒!”素葉水東邊河岸上傳來了焦急的唿聲。


    “這也是個偉大的父親!”王霨暗暗想到,“似乎穿越過來遇到的也不完全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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