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清峽穀內,數百唐軍將士打著火把,在密密麻麻的突騎施人中仔細尋找著,對一些突騎施人還認真審視了半天。


    杜六郎安坐在青驄馬上,笑意滿臉,而一旁的王正見捋了捋長須,看著被檢查過的突騎施人越來越多,望向杜六郎的眼神中漸漸有了些許疑惑之意。


    眼看幾乎所有的突騎施人都被檢查過了,一向淡定從容的杜六郎也有點焦慮了,手指輕敲額頭,推算著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大帥!大帥!”遠遠的幾騎牙兵飛馳而來,戰馬已經累的直吐白沫,騎士還是馬鞭高揮,毫不體恤馬力。


    “難道移拔突破我軍大營而去了?”杜六郎聽出了牙兵聲音中的焦急,喃喃說道。


    “六郎不可亂了心神”,王正見輕聲喝道,“此戰對移拔而言本就是生死存亡之際,他必殫精竭慮來迷惑、欺騙我們,妄圖博得一線生機。愚者千慮,亦必有一得,即使此時未曾捉到移拔,我軍也已斷其筋骨、傷其元氣,突騎施人已不足為慮。六郎切不可因此妄自菲薄。”


    “也是,移拔主力盡毀於此地,他不會傻到以弱勢之兵攻我壁高壘深的大營。大帥,是某心亂了。平時自負聰明,小看了天下英雄啊!”


    “六郎不必如此,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無論是多聰明的人,都不可能麵麵俱到的。”


    杜六郎苦笑了一聲,“大帥不必安慰某了。這幾個牙兵麵色忡忡,必有大事發生。若非戰事之故,就隻能是大帥的私事了,且十之七八會落到小郎君身上。某得先勸大帥寬心!”


    “啊!”王正見臉上的儒雅之色盡去,急忙揮鞭向來的數騎迎去!王正見身邊的牙兵也趕緊勒馬跟上。


    “這個時候你怎麽又變得聰明了!”杜六郎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也緊隨王正見迎了過去。


    謀剌思翰也注意到了牙兵的到來,眼珠轉的飛快,還沒有想出個子醜寅卯,就被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


    “父汗,出大事了!”謀剌思翰拉了拉還在傻笑的謀剌黑山,“快跟上去!”然後拉動韁繩,跟在杜六郎的後麵。


    “嗯?怎麽了?”謀剌黑山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杜六郎冷冷地對某刺思翰說道:“長史,還請你葛邏祿部盯緊突騎施人,免得惹出什麽亂子!”


    “謹遵判官軍令!”謀剌思翰大聲答道,勒住了戰馬,但眼睛還是緊緊盯著前方的一舉一動。


    “大帥!大帥!”跑在最前麵的牙兵大聲喊道。


    “豈可如此張皇失措!”王正見低聲喝道,“低聲報來!”


    牙兵連忙翻身下馬,對俯下身子的王正見低低說道:“有五個黑衣人闖進了大營,劫走小郎君!”


    “那王勇是幹什麽吃得!”大帥滿麵怒色,聲音都有些壓不住了!


    “大帥,王別將和馬隊正格殺了四名黑衣人,行將救迴小郎君時,又竄出一個灰衣人搶走了小郎君。”


    “那現在情形如何?”王正見聲音壓了下來,但更加焦急不安。


    “大帥,某等來的時候,王別將率了四隊輕騎往大營正北方向追趕灰衣人和黑衣人。馬隊正也帶著安西斥候隊一起去追趕了。”


    “正北?”大帥勉強沉下心來想了想,“碎葉城?素葉水?”


    “大帥,沿著素葉水西行,應該還來的及!”杜六郎輕聲提醒道。


    “對!”大帥平靜了下來,對身旁的牙兵喊道,“傳令十隊輕騎,隨某西行。傳令李別將,率領其餘軍士和葛邏祿部押送突騎施俘虜迴營,聽候安置。”


    “駕!”王正見揮動馬鞭,帶領五百輕騎向西疾馳,嘚嘚的馬蹄聲後,隻留下低頭沉思的謀剌思翰和盯著突騎施俘虜流哈喇子的謀剌黑山。


    “大帥,某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杜六郎緊抽一鞭,趕上王正見,“移拔可能從北麵渡素葉水突圍!”


    “此話怎講?”王正見皺起了眉頭。


    “大帥,此前某判斷移拔不可能向北突圍是基於素葉水上已無舟楫,突騎施大隊不可能渡河而過。但現在看來,某低估了移拔的決心和智慧,沒有想到他甘願以兩萬突騎施人為誘餌,且布置了雙重疑陣。目前看來,移拔很有可能率領少部精銳想辦法向北突圍了。”


    “哦,有道理。沒有想到移拔居然有如此氣魄,隻是不知他有何依仗,居然敢於放棄這數萬子民。沒有了土地和民眾,他這個大汗還能有什麽權威呢?隨便一個小部落都能滅了他啊?”


    “某也想不明白,不過從馬隊正帶來的信息看,既然石國內有軍隊準備接應移拔,他必然有外力支持了。隻是不知道是誰?”杜六郎沉聲答道。


    “糟了!”王正見忽然驚唿一聲,“算算時間,霨兒他們很有可能撞上移拔啊!移拔的親衛是一千附離軍,王勇帶的那點人馬對付附離軍也是五五之數,霨兒還在別人的控製之下,這可真麻煩了。”


    “各隊加快速度!”杜六郎不等王正見說完,就大聲命令道。


    蒼白色月光的照耀下,素葉水邊的河岸上,五百精騎正在拚命狂奔,在他們前麵的河麵上,褐紅色的血流正緩慢地流向下遊。


    王正見即將趕到渡口時,渡口附近的河岸林地邊,廝殺已經到了尾聲。


    北庭的輕騎兵以損失數十人的代價從附離軍中突圍了出來。突圍的時候,王勇的橫刀和移拔的彎刀打了個照麵,在空中激起了一串火花,晃得王霨睜不開眼睛。但突圍心切的王勇並沒有和移拔比刀的意思。


    在衝出了附離軍的突圍之後,王勇朝前方大聲喊道:“來的是骨咄支副都護還是李昆將軍?”


    “哈哈,原來是王勇將軍啊!不知某沙陀部能否幫上忙啊!”遠處傳來骨咄支爽朗的笑聲,聲音越來越近。


    “骨咄支副都護來的正好!移拔欲從此地渡素葉水突圍,已被某等纏住!移拔隻有近千兵力,都護可一鼓而擒之!”


    “噢,移拔居然在此!真是天助我也!王將軍請稍事休息,看某生擒此逆賊!”骨咄支滿臉燦爛的笑容,高聲喝道:“忠兒!你為先鋒,去捉那移拔過來!”


    “不必,某等還有餘力!請隨某進擊!”王勇高聲迴應,然後揮刀喝道:“弟兄們,楔形陣,攻擊!”


    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的北庭騎兵在王勇的率領下再次結成了攻擊陣型,翻轉馬頭,如咆哮的猛虎殺向了附離軍。


    壯實的朱邪盡忠低低對骨咄支說道:“父汗說的對,隻有唐人才是我沙陀的心腹大敵啊!”然後他揮起一柄長斧猛拍戰馬,高聲喝道:“某來助王將軍一臂之力!”


    王霨努力向後看了眼,自言自語道:“這個用斧頭的猛將是誰啊?”


    “沙陀王子朱邪盡忠,雖然年輕,確是個猛將!”王勇迴答道,“沙陀人很狡猾,小郎君要多多提防他們!”


    王霨沒有想到王勇居然聽到了自己的話,有點小尷尬,趕快問道:“王勇哥哥,為什麽要提防沙陀人啊?”


    “因為他們骨子裏和著突騎施人一樣,想和我大唐分庭抗禮!”王勇說完,揮刀向前砍去,大喝一聲:“殺!”


    率著沙陀騎兵幾乎同時趕到的朱邪盡忠也掄起了長斧,在麵前畫出了一道鮮紅色的弧線。隊列鬆散的沙陀人挺著長矛從朱邪盡忠殺開的缺口中殺進了附離軍的隊列。


    附離軍的中心,移拔可汗已經和忽都魯匯合了。望著氣喘籲籲的忽都魯,移拔沉默了一會兒,將自己的骨碌掛在兒子的身上,然後說道:“忽都魯,你率一半軍馬去守住筏子,某隨後就到!”


    忽都魯正想說些什麽,移拔對身邊的親衛使了個眼色,說道:“還不護衛忽都魯特勤去河邊!”


    親衛立刻明白過來,上前抓住忽都魯的馬韁,高聲喊道:“弟兄們,跟我走!”也不管忽都魯的反應,拉住忽都魯就走。


    看著不斷迴頭的忽都魯,移拔將彎刀向虛空狠狠砍去,好像要斬斷什麽!然後衝著北庭騎兵喊道:“殺了那個小男孩!”


    “死到臨頭居然還不死心!”王勇砍翻了一個突騎施騎兵之後,對著遠處的移拔冷哼道。


    “王將軍,比比誰能擒到移拔?”朱邪盡忠又砍翻兩個附離軍士,衝著王勇方向高聲喊道。


    “你們也太狂妄了,還不如比比誰的頭顱先被某砍掉吧!”移拔可汗似乎對朱邪盡忠和王勇十分生氣,怒聲喝道。


    聽見移拔的聲音,朱邪盡忠亢奮了起來,長斧帶動的風聲更緊,濺起的血花也更多,朱邪盡忠頓時變成了血葫蘆一樣,渾身上下都是突騎施人的血。緊隨其後的沙陀人也和附離軍激烈地廝殺在一起,不斷有長矛刺碎骨頭的劈裏啪啦聲,整個戰場如同修羅道場一般。


    王勇稍稍頓了頓,放緩了唐軍的攻勢,對後麵的唐軍說道:“悠著點,讓沙陀人多出點力吧,移拔是跑不了了,小郎君的安全更重要。”後麵的唐軍也都低聲怪笑了起來,馬槊攻擊的頻率慢慢降了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西域少年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命並收藏大唐西域少年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