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這是後悔了,李凰熙心裏想到,她的睫毛眨了眨,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深唿吸下口氣,自己沒有必要懊惱,來日方才,一口不能吃成大胖子,再者歐陽皇後這迴受到重創,要重新站起來隻怕不容易。

    她端起金嬤嬤托盤裏麵的茶水奉到隆禧太後的身邊,“皇祖母還請寬心,皇叔一定會吉人天相的,他是真龍天子,自有老天庇佑,皇祖母莫傷心過度傷了身子,不然……不然那就是臣孫的罪過……”突然語音哽咽地跪在地上伏在隆禧太後的膝上暗暗飲泣。

    一向精明有神的隆禧太後這番因兒子病發而顯得蒼老了放多,看到那伏在她膝上哭泣的孫女兒,她長長歎息一聲,臉色感慨,眼中似有淚花在閃,隻見她伸手輕輕地撫在她的秀發上,“你這個傻孩子,哭什麽呢?哀家又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都是臣孫不好,將此事鬧大導致了這樣的後果,皇祖母,皇叔的身子要緊,皇後娘娘她……這次吸取教訓,相信她會改的,臣孫的母妃也沒有受到實質的傷害,皇祖母……就……赧免了她吧……”李凰熙適時地道,以她的冰慧聰明,何嚐不知道這是隆禧太後想要她開口說出的一番話?與其和隆禧太後死磕不依不饒,不如主動為其求情,至少要搏得皇祖母的愧疚之情。

    果然,隆禧太後暗暗鬆口氣,她是存了心要嚴懲歐陽皇後的,無奈現在自己的兒子以命相挾,她再強硬也不能不顧兒子,“委屈你了,你是個明理的好孩子,這事情是哀家對不住你們母女,還有安熙那個丫頭,哀家一定會給你們補償的。”

    李凰熙聽後心裏隻覺得一陣的心酸,本來是占了上風的事情,到頭來卻不敵這些兒女親情,罷了,隻是該怎麽樣才能讓歐陽氏以後過得不那麽暢意?這個虧一定要討迴來。“皇祖母打算如何處置皇後娘娘?”

    隆禧太後的心中其實早已定論,扶了李凰熙起來,掏出明黃的錦帕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兒,正要說出自己的決斷之時,外頭的金嬤嬤進來稟報,說是前太子妃紀氏與靖王妃正在處候旨請見。

    “她們怎麽一塊兒來了?”隆禧太後微皺眉,隨即冷哼一聲,臉色一沉,“讓她們進來。”

    李凰熙的目光看向偏殿的大門,看到一身縞素的前太子妃紀氏,人稱紀妃的半老徐娘走在前頭,而後麵跟著的是一身錦衣的靖王妃楊氏,後者她是相熟得很,惟獨那位大伯母紀妃她卻是不太熟悉。

    紀妃長相其實極柔美,無奈早年喪夫,整個人都像失去了活力

    ,常常著素衣,板著臉孔。前世之時,她記得這紀妃在亡國之後是隱居在庵堂裏麵的,迴京之後,她並沒有太過注意這位大伯母。

    紀妃先行屈膝,“臣媳給太後娘娘問安。”

    “起來吧,哀家有段日子沒有見到你了,坐下吧。”隆禧太後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隨手指了一旁的圓椅,對紀氏她一向都較為寬容,一想到自己已故的長子,她的心就絞痛成一片。

    紀妃沒有推卻,而是斜斜地坐下,兩眼目不斜視,在李凰熙上請安之際,她隻是淡淡地虛應了幾句,也沒有照顧那尷尬地站在一旁的靖王妃,而是淡然地問候了幾句皇帝的病情。

    話題不鹹不淡地談論著,紀妃突然皺眉道:“太後娘娘,按理本來臣媳是晚輩不應多言,隻是皇後娘娘畢竟是國母,這次所犯的錯也頗大,娘娘廢其後位打入冷宮也在情理當中,”微微抬眼,“但還是皇上與公主的身子要緊,臣媳還請娘娘從輕發落。”

    隆禧太後的目光看向一旁暗暗拿眼看她的靖王妃,臉上頓時嚴肅起來,“哀家正有這個打算,隻是皇後這次犯下的是大錯,要保住後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靖王妃楊氏一聽微皺眉,太後這話是什麽意思?她暗暗看向紀妃,無奈紀妃卻是淡定地喝著茶水,輕聲道:“太後娘娘,臣媳看到公主就想到清王幼時,所以才會鬥膽厚顏無恥地進宮向娘娘求情,既然娘娘已有論斷,臣媳多嘴了。”

    李凰熙同樣也在思索中,皇祖母的話裏已是有所讓步,但又擺明要懲罰歐陽皇後,最後想到了惠嬪,頓時茅塞頓開,這會兒她倒是覺得舒心了不少。

    隆禧太後一抬手道:“這是家事,你畢竟還是長媳,哀家自然不會怪罪你,紀氏,清王妃這個月底快生了吧?”

    一提到自己的兒媳婦,紀妃的臉上方見一絲笑容,“快了……”這可是隆禧太後第一個曾字輩的孫子或孫女,不過一想到那正懷孕的忠王妃,她的眉頭略微蹙了起來。

    正在這偏殿閑話家長的時候,禦醫進來稟報說是皇帝已經清醒了,隆禧太後第一個起身衝進裏麵的內殿,在外麵等候消息的宗親與靖王、梁博森、梁晏等也立即奔進去。

    李凰熙看了眼梁晏,對方在經過她時一個眼神一句悄語也欠奉,她這迴真是眉頭深鎖,故意落在眾人的身後,靠近他,暗地裏拉一下他的衣袖,僅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你這是怎麽了?”

    梁晏想要撥下她的手,但在看到她一臉凝

    重地看著自己,眼裏有幾分擔憂,那狠下來的心又揪緊起來,眼簾低垂掩去心事,“沒什麽,你多心了,走吧,我們進去看看皇上的病情如何了?”

    李凰熙才不會真信他的沒什麽,一直以來他們的感情都是循序漸近地發展,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還實屬首次,怎能讓她不多心?他的冷臉深深地刺痛她的自尊,有些暗惱地道:“皇叔的身子最終會否極泰來,不用多操心,倒是你,有話何不直說?藏著掖著,跟我玩捉迷藏嗎?”她的聲音漸漸帶了幾分惱意。

    梁晏皺緊眉頭,看她倔強的表情,他的心頭一震,但思及她對蕭荇似乎餘情未了,他的心頭又窩了一團火,正想要她解釋幾句,眼角瞥到仇嬤嬤正領著宮娥經過,這個地方不宜說些私密話,他道:“表侄女,這是你多疑了,沒有的事情你讓我如何說?我要進去看望一下皇上……”

    意思是要她放手,對吧?李凰熙的眼眸瞬間轉冷,她不喜歡有人猜疑她,愛她就要信任她,而不是無緣無故地疏冷,若他是這樣忽冷忽熱的人,那麽也不值得她愛了,小手鬆開暗暗抓住他衣袖的手,退開一丈之遙,“表叔,不好意思,表侄女在此耽擱你了,倒是表侄女的不是。”

    話音落地,繡花祥雲寶藍色的裙擺一揚,她率先往前走,受過情傷的她是不想再承受那種錐心之痛,他若無意她便休。

    “凰熙……”梁晏喚住她,哪知她卻是穩步上前,連一個迴頭也欠奉。

    他在原地微微一歎息,看到仇嬤嬤已經走過去了,他再追上去時,佳人已經進入內殿,那兒更沒有他們說話的機會。

    罷了,還是彼此先冷靜一段時間,這麽一想,他凝著臉抬腳往前走。

    隆禧太後握住兒子發白的手,一臉難過地責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母後擔心不已?你怎麽就那麽狠心?母後也不比歐陽氏更重要嗎?”這會兒她看起來不再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後,而是擔心兒子健康的老母親。

    “兒臣……咳咳……兒臣隻是不想瑗熙難過……”皇帝看到母親這樣,心早已是自責了無數遍,她再怎麽奪權打壓他,那也還是他的生身母親。

    “罷了,哀家也不與你爭論什麽,皇上,可你要明白,哀家是讓了一步,但歐陽氏卻不得再居後位……”

    明福公主的寢宮,自從得和父親病發的消息,她著急地坐立不安,不過蘇嬤嬤跟她說,皇帝在她床前守了好些日子,這會兒倒下也在情理之中,若要救皇後娘娘脫離牢獄之災

    ,那麽這是最後的手段,就算皇祖母不疼孫女兒,難道就不心疼兒子?

    她轉念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遂安然地在寢宮裏麵等候母親出獄的消息。

    翌日,她已經能下床了,在屋子裏麵徘徊著,蘇嬤嬤也一臉的煩躁,今天的早朝過後就應有對母後如何處置的結論。

    “公主、公主……”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監急忙奔進來。

    “怎麽樣?”明福公主急忙起身張嘴就問,她是一刻也坐不安寧。

    天牢裏麵,一身白衣的歐陽皇後聽著上麵的傳旨太監念著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後歐陽氏行為乖張,心存不悌,犯上忤逆,念及其乃明福公主的生母,自即日起廢黜後位,遷出椒房宮,貶為從一品靜妃,欽此。”

    最終還是沒有辦法保住後位,歐陽氏的臉上浮起一抹苦笑,罷了,最終自己逃脫了三尺白綾與打入冷宮的命運,這已經是最好的下場了。

    三跪九叩,“謝主隆恩”,冷靜地起身接過傳旨太監手中的聖旨,此時她的娘家大哥也因此案被貶去外地為官,一時間,京城人人議論不已。

    忠王府,李凰熙倒在孫撫芳的懷裏,輕聲道:“母妃,女兒不甘心,最後還是沒能將皇後置於死地……”

    孫撫芳輕撫她的秀發,輕聲道:“傻孩子,哪能這般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若是換成別人家的女兒,隻怕還做不到你這程度。歐陽氏這迴貶為靜妃,她在後宮的日子一定會很難難,見高拜見低踩這是宮中常態。凰熙,要說沒有用的人是母妃,你還這麽小不應該讓你來承擔這些……”

    李凰熙看到她的表情陰鬱,這會兒不敢再自責,怕母親因此動了胎氣那就糟了,忙又勸慰了幾句,孫撫芳方才愁眉初展。

    “對了,皇祖母說過兩天要接安熙進宮伴駕,母妃,你給安排一下,新衣多做幾套,首飾也要備下幾套,這些都馬虎不了,好歹是忠王府的郡主,若是太寒酸了,怕是要讓人笑話了去,尤其是皇祖母剛剛賞了我們的情況下。”

    孫撫芳點點頭,隨即才想起女兒不是接過自己管家的責任去了,怎麽還要自己備下這些東西?

    李凰熙看到母親眼裏的迷惑,這時候才道:“母妃,女兒前陣子給杜太傅去了拜貼,他也應下了要接見女兒,所以女兒正要與父王前去拜會。”

    杜太傅?

    孫撫芳想到此人正是懷恩的生父,點了點頭,“去吧,有段日子沒見到懷

    恩了,不知他娘的病此時好些了嗎?前段時日事情一浪接一浪的,我也沒有尋得機會去看看她,現在又懷著身孕,倒不好去看她。”最後又叮囑女兒要代她好好地問候一番才行。

    孫撫芳未出閣前與懷恩的親娘吳氏是手帕至交,兩人在閨中時感情特別要好,所以才有了懷恩與李凰熙小時就接觸彼此的經曆。隻是兩人的命運卻是大大的不同,孫撫芳這豔冠群芳的人嫁入皇室為忠王妃,而吳氏卻被家中的繼母做主嫁與比她大了三十歲的杜太傅為第三房填房,一嫁進去嫡子庶子都比她要大,那日子過得可想而知。

    李凰熙笑著點了點頭,披好身上的雲紋披帛,看到管家來催,這才起身隨管家出去。

    轎子在鬧市中穿梭,李凰熙心不在焉地聽著街頭那些叫賣聲,自那天從宮裏迴來,她就與梁晏沒有再會麵,一想到他,心情就沉重起來,對他的感情遠比自己想象中深得多,自嘲的一笑後,她的神色就一凜,努力地驅趕他出自己的心房。

    “郡主,已經到了太傅的府邸。”外頭的夏荷稟道。

    李凰熙這才由人扶著下了轎子,父親已經由杜太傅接待往會客的正堂而去,而她則轉身由丫頭婆子接待往內院而去,這杜府的建築一如忠王府那樣的格局,過了儀門,就直奔中軸線上的正院正房而去,還在迴廊上走著,就看到前頭有一名俏麗端莊的少女領著端藥盞的侍女往前走,當目光轉向她的時候,微微失了會兒神。

    片刻後,少女趨上前微屈膝,“郡主來了?母親前幾天收到了郡主的拜帖時,就一直念叨著,這會兒總算見著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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