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曹太監從宋孝輝手上討到了一道手令,打開了應天府保籍所的大門,裏頭存放的戶籍記錄逾萬冊,按照籍貫與生地分門別類。


    嶽東萊帶了六名錦衣衛探子,日夜不休在此翻閱,將十多年前江寧縣的人口流動徹底搜查一遍。


    雄震將如此私密之事交給嶽東萊去辦,一則是將他引為心腹,二則是相信他的能力。嶽東萊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立功表現的好機會,離京之前立下軍令狀,若不能將人平平安安地帶迴去,就自斷一臂謝罪。


    按照雄震給出的線索,十三年前,他將不足兩歲的獨女托付給秦淮河畔一間勾欄院的妓子照料,此妓名叫蔡七娘。可是嶽東萊追查到蔡七娘的下落,卻發現此人早在十一年前就死於花柳病,倒是有人見過她偷偷藏了個孩子,但是人一死,那個孩子就不見了。


    線索斷在這裏,要從茫茫人海中找尋一個腳上生有紅色胎記的女孩兒談何容易,又不是長在臉上,一眼就能見得。


    嶽東萊隻好冒險走漏風聲,通過曹太監進入保籍所。沿著蔡七娘死後那一年,查找身份可疑的同齡少女。


    一連十日,倒真地讓他成功鎖定了幾個目標。


    留下兩個密探繼續在此翻查,嶽東萊拿著一張名單,帶著幾名手下逐一暗查。然而一連三日,毫無所獲。身份相符的少女們,經過他親自驗證。身上都少了那一枚胎記。


    名單上還剩下兩個人,一個是五歲時被好心人送入朝廷所辦的養濟院,去年嫁到溧陽的孫氏;一個是被牙婆賣進勾欄院的孤兒,現年整好十五歲。


    “走,先去醉花樓。”


    因著溧陽路遠,嶽東萊現在上元縣,決定先去位於秦淮河上遊的勾欄院尋人。


    隻是沒想到,這一趟他會撲了個空。


    * * *


    吳茱兒昨晚上做了噩夢,夢裏有隻黑頭黑臉的惡鬼,爬到床上抓住她的腳脖子。說她不聽話。張大嘴巴要吃掉她。


    一覺驚醒,吳茱兒整個早晨都沒精打采的。月娘看出來她昨晚上沒有睡好,今天就沒有教她新東西,把前麵學過的句子考了她一迴。又讓她默寫了一張大字罷了。


    月娘道:“等下吃了早點。再迴去睡會兒。”


    吳茱兒道:“今兒還沒有描紅呢。我不困。”話沒說完,就打了個大哈欠,連忙捂住嘴巴。


    月娘搖頭一笑。隨她去了。


    吳茱兒心裏很清楚為何做了噩夢,她數著日子,今天就是第五天了,到晚上她腳上的紗布就能拆開,擔心鬼大俠夜裏再來找她,才會夢到一隻黑麵鬼要吃她。


    她有心和月娘說說,今晚同她一起睡。又怕那人沒個顧忌,再叫月娘也吃了虧,隻好悶在心裏。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阿爺說過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吳茱兒想開了,早飯就敞了肚皮,一個人吃了兩屜籠的雞汁兒小籠包,一碗撒了蔥末辣油的狀元豆腐花。月娘是不吃這些個油膩腥辣的,她晨起含過花露,嘴裏沒個味道,隻吃一碗碧梗米燉紅棗粥就好,是怕吳茱兒吃不飽,額外派人去廚房點了這些鹹香吃食。


    語妍和心琪就沒有這樣的優待了,等到月娘飯後,桌上便有剩飯剩菜也不能動,總不能主人吃什麽,下人也吃什麽,隻有輪流去廚房去喝粥,早上能有一碟蘿卜幹下飯都算是好的。


    上午曹太監又沒來,讓六福過來傳話,送來一把黑檀木製牛角軫子的琵琶名品,說是讓月娘在院子裏練練手,莫要生澀了技藝。


    月娘上手一摸,撥了三兩弦,聽其音色,便猜到這品相乃是上元名匠秦處士的手筆,此人一年隻做一張琵琶,自來有市無價,月娘還在幽蘭館之日,便請蘭夫人幫她求過,未能如願。曹太監好本事,為了投其所好,不知從何處尋來一把。


    她翻過來一看,果然在琵琶頸後看見了印記,不由地見獵心喜,躍躍欲試。


    於是就讓丫鬟將矮榻與茶爐挪到庭院銀杏樹下,焚了一爐甘鬆香消暑,煮來雲霧茶。月娘洗手更衣,卸盡了釵環,素顏未施脂粉,宛如一朵青蓮,她抱了琵琶來到院中。


    一曲《幽州夢》,道盡周燕事,秦漢兩相滅,舊國不複興。


    吳茱兒托著腮坐在矮榻腳邊的席子上,聽得全神貫注。這曲子她以前聽月娘彈過,她也能用笛子吹出來,卻沒有月娘的琵琶有韻味。


    心琪和語妍在一旁煮茶,兩人也是勾欄院出身,怎會沒聽說過秦淮三絕的大名。身為秦淮歌妓,為了招攬客人,琵琶和古箏是必學之事,語妍在今日之前,自認得琵琶彈得好,先前那老頭子肯花大價錢買她的紅丸,就是相中了她彈琴時候的樣子,說她身上有一絲兒幽蘭館謝月娘的影子。


    語妍當時還有些不樂意,可是這會兒聽到見到,才曉得那老頭子當真是在誇獎她,同這月中琵琶仙一比,誰能不自慚形穢。


    月娘一曲罷了,仍不盡興,腳尖兒蹭了下一臉陶醉的吳茱兒,道:“去拿了你的笛子來,咱們合奏一曲。”


    吳茱兒正也覺得手癢,歡快地應了一聲,便跑迴房裏去拿笛子了。


    迴到房裏,摸出床頭兩根笛子,一根她用慣的竹笛,一根是太史擎送她的翠笛,她猶豫了一下,拿了音色更好的翠笛,是因為月娘說了她那琵琶難得,她覺得這翠笛也是好東西,兩者更能相稱。


    吳茱兒取了笛子迴到庭院,月娘一眼就瞧見她手上那一抹明快的鮮綠,輕“咦”一聲,伸手討來細看。


    “這是......玉龍青骨笛?”月娘認出其物,略顯得驚訝,抬頭詢問吳茱兒:“哪兒得來的?”


    吳茱兒撓撓脖子,猶猶豫豫道:“有個好心人送我的,月娘,你認得這笛子嗎,什麽玉什麽笛?”


    月娘一聽就知道另有故事,倒不追問她,玉指輕撫笛腰,告訴她這笛子的來曆:


    “是玉龍青骨笛,有一則傳聞,說這秦淮河底下,藏有一條青龍,因為觸犯了天條,玉帝罰他在岸邊渡人,青龍化作船夫,白日載人渡河,夜晚就在岸上吹笛自娛,誰想他的笛聲可以安撫水中亡魂,積攢了一份功德,玉帝因此赦免他。青龍迴歸天庭之前,感念自身多年渡人渡鬼,於是斬下一截小指,寄予神魂,化作一根玉竹生長在岸邊。”


    “後來一個凡人最先發現這根與眾不同的竹子,將它製成笛,吹出的音色十分美妙,聞者飄飄若仙。到了今時今日,偶爾有人會在秦淮河邊,找到一根身姿如玉的青竹,生有龍紋,用它製成的笛子,便叫玉龍青骨笛。”


    月娘指著笛身上的細紋給吳茱兒瞧:“你看這笛身生而油綠,並非後來漆上的,這一條蜿蜿蜒蜒的細線像不像是龍身?玉龍青骨笛輕易不見,一出世便被名家搜去收藏,不知誰這麽大方,竟送了一根給你。”


    (ps:今晚三更,二更在9點半,三更在12點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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