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曹太監今兒來的早,飯廳裏的早點還沒來得及撤下,月娘整理了儀容走出來,讓吳茱兒坐下吃飯,她獨自去了茶室見曹太監。


    “公公今天起得早。”


    “哈哈,待會兒要出門辦事,先來你這裏瞅瞅。今兒不講規矩了,就和娘子閑聊幾句,咱家就走。”曹太監看起來心情不錯,穿著一身粉綢衫子,搭著他肥胖的身軀和滿麵油光,活脫脫就是一隻豬妖,叫人看了就倒胃口。


    難為月娘天天要對著這張臉,還能吃的下飯。


    “聽說你昨天罰了個丫頭?”曹太監其實進來院子就留意到語妍腫著的臉,昨兒個後院掌嘴的動靜可不小,他從外麵應酬迴來,就聽六福子稟報過。畢竟這兩個丫鬟是他給的人,他總要問上一句。月娘是打的下人臉,還是借著下人打他的臉。


    月娘神色淡然,反問他道:“公公莫非是興師問罪來了?若是我連個犯錯的下人都沒資格管教,那不如公公把人領迴去吧,我也不需得她們伺候。”


    她隻點了一句“犯錯”,好叫他知道她不是無緣無故地發作。


    聞言,曹太監笑眯眯道:“哪裏話,娘子多心了。我就是隨口那麽一問。不過是兩個奴婢,既然犯了錯兒,娘子就算打死了也不妨事。”


    月娘眼中閃過一抹諷刺,從他這般言行不難看出來,傳聞不假,東廠出來的閹人,根本不拿人命當一迴事。


    曹太監稍坐了片刻就走了,月娘叫了語妍送他。到院門口時候,曹太監扭頭掃了一眼這個據說是不服管教的丫鬟,陰測測地說道:


    “賤命一條,作死也挑挑地方,再有下一迴,你這張臉就不用要了。”


    當他沒看出這丫頭是故意杵在院子裏,好讓他看見她那張打腫的臉嗎?


    曹太監警告了她一句就轉身離開。語妍麵無血色地站在原地。捂著腫痛的雙頰,把頭埋在胸前,想起自身的遭遇。無法克製地小聲啜泣起來。


    一個月前,她還是秦淮河上畫舫賣笑的雛兒,因識得幾個字,媽媽指望著將她的紅丸賣個好價錢。巴結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富商,出了二十兩銀子要給她開|苞。她不願給個老頭子糟蹋了身子。偷跑了一迴,結果被龜公抓了迴去,將她從頭到腳淩辱了一遍,隻差沒有破身。


    後來不知怎地。媽媽轉手把她賣了出去。買主將她帶到江寧郊外一處私宅,一同還有另外兩個女孩兒,都是勾欄院裏的妓子。


    買主將她們和一頭餓狼關在一間屋子裏。給了她們一人一把刀子,結果狼和另外兩個人都死了。隻有她活了下來。


    半個月後,她被送到了這裏。


    她以為自己死過一迴,就什麽都不怕了,那些人許諾給她榮華富貴,隻要她照他們吩咐的去做。他們告訴她,她會變成一個大人物流落在民間的親生女兒,要她在這裏等著,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找到她。


    她因此有恃無恐。滿心期待著那一天,她將擁有一個全新的身份,不再是任人欺淩的妓子和賤民。


    可那一天,究竟什麽時候才來?


    ......


    三伏天熱,吳茱兒白日裏出了一層細汗,到了晚上卻不敢衝涼,她記著鬼大俠的話,腳踝上的傷口沒有長好,五日之內不能沾水。


    她隻好倒了一盆溫水端迴房裏,解開衣裳,用手巾擦一擦身子,免得明日一身汗味,熏到了月娘。


    擦淨了身子,穿迴裏衣裏褲,她便坐在床上,拿了燭台,扳著一條腿,對著自己的腳脖子琢磨起來。


    “他說他在我腳上留了一個記號,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的記號。”


    吳茱兒不曉得刺青一說,就記得他是拿針在她腳踝裏紮了一通,眼下纏著紗布,她看不見。有心拆開瞧瞧吧,可他打的是個死結,隻能拿剪刀剪開,就綁不迴去了。迴頭他再神神鬼鬼地跑來檢查,發現她沒到日子就拆了紗布,會不會揍她?


    她背後一寒,立刻歇了心思,放下腳丫子,扭頭吹熄了蠟燭,然後枕著手臂躺下來,翹著一隻二郎腿,一陣兒地唉聲歎氣。


    “鬼大俠要我聽他的話,月娘也叫我聽她的話,我就不能自己有個主意了嗎?”


    嘟囔了兩句,又將白天學的三句諺語過了一遍腦子,她就打起瞌睡,困勁兒上來,就什麽也不想了,一頭栽進夢裏。


    ***


    一晃三天過去,吳茱兒學會了寫她自己的名字,《增廣賢文》也背會了十多句,不單背下了,每句都能說出來意思。


    月娘誇她是塊讀書的料子,吳茱兒隻當她是在鼓勵自己,學的越發起勁。月娘每天早晨給她講上一課,而後就在書房翻翻雜文或是畫畫兒打法時間,曹太監來了就去應付,留下吳茱兒坐在那兒描紅,月娘不迴來,她就能一直寫,完全不知道什麽叫偷懶。


    這天早上,兩個人正在書房裏窩著,聽見外麵通傳,月娘叫吳茱兒繼續寫字,喊了人進來。


    片刻後,就見心琪捧著兩匹布料進到書房裏,一臉興奮地稟報道:“是曹公公讓六福送來的,那天咱們在綢緞莊子相中的布料,娘子,您快看呀。”


    月娘擱了書卷,看向她手上,果真是兩匹子珍珠緞,一色月白,一色妃紅。她聽見了,這是曹太監讓人送來的。


    難怪心琪會這麽大驚小怪,這緞子論尺賣,自然不會便宜,那天她們說要裁上一丈布掌櫃的都沒鬆口,這一迴就送了整整兩匹,一匹布可是十丈呢。


    “曹公公說他今兒不來了,有一句話六福帶給娘子。”語妍跟在後麵進來,低著頭看也沒看那兩匹緞子,她臉上擦了藥,消了腫卻還沒褪淤青。


    “說什麽?”月娘一手撫過光滑細膩的布匹,臉上倒不見驚喜。她想的是,這事兒怎麽傳到曹太監耳朵裏的。在場就隻有她們幾個人,語妍和心琪迴來就挨了罰,不敢學嘴,吳茱兒更不會到處亂說,那是曹太監是怎麽知道她相中了這布料?


    語妍有話學話:“曹公公說了,這些不算什麽好東西,叫娘子隨便剪了當帕子耍。”


    月娘動作一頓,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收迴手來。


    “曹公公說笑呢,緞子做的手帕能用麽。”他那是在告訴她,京裏有更好的等著她。


    心琪遲疑問道:“那這料子?”


    “擱著吧,”月娘又拾起書翻了一頁,隨口道:“我不愛穿這樣的顏色。”


    抬頭望了一眼吳茱兒,就見她認認真真地埋頭寫字,一點沒管什麽料子不料子,晨光拂在她臉上,暖融融的可愛。


    (ps:粉紅票過百了,感謝大家,明天加更。前文已鋪墊,劇情要跑起來了,你們準備好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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