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伊想起了方隅。其實她真的很少想起方隅——她不願想起,因為從來就沒有忘記。隻有方隅是她不能忘的,是自己被這個城市改變了,是自己背叛了他。

    她的牆上掛著無數瑞梵·菲尼克斯的巨幅照片,照片裏那個男孩子的眼眸中有種清澈而迷惘、泠冽而落寞的神色,唇邊帶著莫測微笑,一直凝望著高處的青空——那是介於孩子與成人之間、夢想與現實之間,人生中最最短暫華美的一刹那光陰。夏小伊十八歲那年愛上的就是這樣的方隅:一個理想中的少年——至少她一直覺得方隅是她理想中的少年。可是這樣的時光、這樣的少年又是世上最最脆弱、最缺乏生存能力的東西,瑞梵·菲尼克斯死了:方隅被這個城市打得落花流水,從她的生命中逃開。

    這個世界不是他們的世界。

    夏小伊忽然對封琉璃說:“……你知道麽?美少年竟然比鮮花還短命。”封琉璃正給一瓶玫瑰修剪腐壞的末端,聽見她沒頭沒尾的突然這樣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你又看上哪家的美少年了?”

    小伊也笑,她倒在靠墊堆中,想:能有個姐妹在身邊,這樣和自己隨口胡侃可真是幸福啊!

    封琉璃來到北京已經一個禮拜了,她對夏小伊說,她對北京的感悟就是:車多、人多、乞丐多。夏小伊先是對她講哲學,說車多的地方必定錢多,而錢多的地方又必定乞丐多,這世上最窮和最富的永遠在一起,那都是“一體兩麵不可分割”的。接下來也沒忘記迴到現實,叮囑她千萬不要婆婆媽媽,見乞丐就心軟,否則一個月賺一萬也不夠用的。

    ……十個乞丐裏倒有九個是騙子,特別是那些自稱來北京找親戚沒找到,結果迴不去的老頭老太太們。開始我也是不忍心,可後來有一次和朋友出門,又被這樣的乞丐拉住,誰知道我朋友突然指著那乞丐說:咦?我上個禮拜不是在天津給過你錢嗎?

    “啊?”琉璃放下手裏的花,“真的?然後呢?”

    夏小伊在靠墊堆中翻了一下身:“然後?然後那人自然就灰溜溜的跑了呀!”

    封琉璃“啊”了一聲,不再說話,她相信這樣的騙子的確有可能存在:可是她更相信她所看到的絕不都是騙子,她實在覺得他們可憐得很——不過這個不能對小伊講,她一定會發飆。

    夏小伊很快就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全數白費了,因為封琉璃依然故我,把日常零幣全部放在隨身皮包的外口袋裏,見到路邊乞討的人,就忍不住丟出一枚兩枚去。北京的每一座天橋下麵都有露宿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在琉璃看來,他們已經不應該算作是個“人”了,他們坐在那裏仿佛隻是等死而已——甚至還有的漠然裸露出身上巨大的慘不忍睹的傷口,臉上連表情都沒有:封琉璃即使有勇氣看向他們的傷,也絕對沒有勇氣去看他們的臉。

    那麽多養著洋狗開小跑車的金貴人兒從乞丐們身邊經過,目不斜視的技藝讓人歎為觀止,可是這種事情封琉璃絕對做不出來。於是,她的那隻口袋幾乎是個無底洞,幾乎永遠是空的。又被小伊說中了,這實在是種潛在的可怕開銷。

    “怎麽樣?”小伊隻是笑她:封琉璃低著頭不迴答,叫她視若無睹,她會睡不著。

    到後來兩個人出門,見到乞丐,封琉璃還在猶豫,夏小伊已然不耐煩地掏出自己的錢來丟過去,然後拉著琉璃的手快步而走。

    “你真是煩死人!”她數落。封琉璃則對夏小伊說,你其實是最善心的好人,你自己不知道麽?

    “當好人有什麽用?越是好人越是倒黴!”小伊惡狠狠地迴答。

    封琉璃做“好人”終於是做出了事故。那一次,她和小伊遇見堵車,擁擠的十字路口中,一個四十餘歲的獨臂乞丐在車河裏遊來遊去,瞧見有搖下來的窗子就湊過去。他走到小伊的車前,琉璃照例把口袋裏的錢掏給他,那一次是幾枚一角五角的硬幣,誰知道那乞丐接都不接,反而說:“幾毛錢不夠買個饅頭的,小姐再給點吧。”封琉璃還沒答話小伊已然暴怒,喝道:“嫌少了別要!誰是該你的欠你的?”

    那乞丐涎涎地笑:“小姐年輕漂亮,賺錢還不容易?給這點錢也不襯身份不是?”說著就要把手從車窗的縫隙間伸進來。

    琉璃嚇得連車窗都忘了搖,小伊卻指著他大喝一聲:“你信不信我找兄弟剁了你這隻狗爪子!”那乞丐顯然吃了一驚,將手縮了迴去。他是什麽樣子的老油條,看準了車裏的兩個女孩子都是幹幹淨淨柔柔弱弱的女學生模樣,誰料其中一個突然變了麵孔……是了,二三十萬的小跑車,原也不是等閑女學生開得起的。

    那乞丐終於走掉,夏小伊對封琉璃怒目而視,嘴裏恨聲數落:“我有沒有胡說?我是不是惡人?”封琉璃隻是噤聲,良久才歎口氣:“他們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真的是可憐得很。”夏小伊猶自憤憤然:“我就知道你是這樣,從小就是婆婆媽媽的!為了一個竹子開花了也能哭半天。這也可憐那也可憐,這世上可憐的事情多了,你以為自己是觀音菩薩啊!”

    這也是姐妹兩個的老掌故,小時候她們不知道在哪裏學過一首歌:“竹子開花了,咪咪躺在媽媽的懷裏看星星。星星而星星多美麗,明天的早餐在哪裏……”本來學了倒也沒什麽,偏偏兩個女孩子弄不懂為什麽竹子一開花,明天的早餐就沒了,於是跑去問大人。後來封母告訴她們,竹子開花了就是竹子要死了,咪咪是隻大熊貓,竹子死了熊貓就沒飯吃了。這一下不得了,封琉璃竟然為了那隻叫咪咪的大熊貓蒙著被子哭了整個晚上,第二天紅著眼睛抱著自己的存錢罐非要叫媽媽給大熊貓送去,給咪咪買竹子吃不能叫咪咪餓死。封母被纏的沒辦法,隻好答應,收下了存錢罐,琉璃這才不破涕為笑……封琉璃所有的記憶僅止於此,但夏小伊卻知道的更多。她知道封母並沒有真的去管那隻連是不是存在都沒人說得清的大熊貓,而是把封琉璃存錢罐裏的錢全都拿去補貼家用了,眼尖心細的她見過封母在樓下打散醬油散醋的時候總是付給那師傅一把分幣,讓人家諸多埋怨。可是夏小伊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封琉璃,那時候還很小的她就隱約知道了這該是個“秘密”,還是自己咽下去、獨自保守為好,這是她極少的沒有和貼心好友分享的事情之一。

    夏小伊看了一眼身邊,傻傻的封家小丫頭真的興高采烈的唱起了那首“竹子開花了”,也許她到現在還以為自己攢了很久的零花錢都已經給熊貓咪咪買竹子去了,而不是變成油鹽醬醋稀裏糊塗的進了自己的肚子。幸運的封琉璃到現在也依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曾經欺騙過她,而夏小伊卻始終冷眼旁觀、清楚明白,隻不過把這個黑色的秘密深深藏在心中罷了——這就是夏小伊和封琉璃的不同之處,“給熊貓咪咪的錢”與她幾乎堪稱無父無母的身世,與她從小就深有體會的街坊鄰居們對她的鄙視和惡意一樣,都是埋伏在她性格中的特殊因子,正是這些因子,讓她和封琉璃這樣一起長大的兩個孩子,性格卻南轅北轍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延伸下去。

    當夏小伊再一次暗自發誓要把“給熊貓咪咪的錢”這個大秘密永遠的保守下去的時候,她卻不知道,在她身邊,正唱著那支歌的封琉璃心中卻在為她而感到難過——封琉璃總是會因為任何理由為夏小伊難過,就像夏小伊永遠覺得封琉璃是自己應該負擔的責任一樣。

    ——也許這就是“姐妹”:這就是她們用心對待彼此的證據。

    ***

    正因為是姐妹,有許多事情封琉璃反而愈加說不出口。她的工作問題解決得並不順利,買了數份報紙打了n天電話之後,終於在一家小公司找到了一個行政助理的職位——所謂行政助理,也就是茶水小妹的升級版本:複印、打印、管理檔案以及最最重要的隨時擺出笑臉,為一眾辦公室禿頭男鼓勁打氣……說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麽難點,但封琉璃依然緊張地滿手是汗,麵對頭兒總是嚴厲的臉色,拚命低下頭去。

    這工作需要人時時刻刻集中精神,將各種各樣的繁雜資訊統統裝進腦子裏:總是很忙,總是犯錯,薪水微薄。她不是沒想過換工作,可是一迴憶起別人看著自己的簡曆,看到那長達五年的本科生涯而麵露疑惑的時候,便失去了全部的勇氣。

    ——可這些都不是能夠告訴夏小伊,能夠與這個姐妹互相分享的事情。

    人一長大,秘密就會變多。就會滋生出越來越複雜的理由,就會陷入越來越無可解釋的境地之中,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也許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是注定無法互相“了解”的,隻要能“理解”就好:能“理解”,那就已經足夠了。

    起初,封琉璃很害怕小伊像自己的父母那樣,對她傾注尖刀一樣的關切,不住追問她境況如何,問她“為什麽”——僅僅想一想這樣的場麵,琉璃就已經覺得胃裏在隱隱作痛。幸好小伊不是這樣的人,她總是用一種近乎大大咧咧的溫柔態度來對待封琉璃的敏感和自卑,隻要琉璃自己不說,她便好像將這些事情統統忘在腦後一般,隻是拉著她出門逛街迴家看老電影,說些無聊廢話,不該觸及的問題絕對不開口。

    她是成熟的大人,實在是個極好的姐妹。為著這一點,封琉璃念著她的好,永遠念著她的好,感激涕零。

    隻不過,封琉璃永遠不會知道,夏小伊之所以這樣對她,除了那份姐妹之情以外,還因為她看著琉璃,總會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自己——那個因為痛苦所以逃避、最終無所遁形的自己:那個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最終不得不咬緊牙關獨立打拚的自己……對封琉璃好,就像是對自己好一樣:就像是極力去補償遙遠的過去裏,那個站在灰暗角落不得挽救的夏小伊一樣——無論如何,人總是要對自己好的,難道不是麽?

    ***

    在何飛向她透露了簽約意向之後,夏小伊首先去找了金西西。她開門見山便說:“西西姐請你做我私人的經紀人。飛越承諾給我安排學習和工作機會,這你不用管,你隻要負責幫我和她們談,負責指導我就好了——我七你三,拜托了!”金西西微眯著眼睛望著她,沉吟許久,方才一挑眉,笑道:“你知道麽?有人給過我更高的數兒,可我還是拒絕了。”夏小伊心中一顫,說實話,其實她有何飛的公司幫忙打理一切,根本無需雇傭金西西的,比照她所需要的服務,百分之三十實在已比行內通行的價碼高出幾倍,若不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心,絕不會下如此重的籌碼。她知道金西西不缺錢,但除了錢之外——或者說,除了區區“賺錢的可能”之外,自己實在拿不出任何有吸引力的東西來奉獻給這位女神,她隻有一賭。

    她很清楚圈子裏的水有多深,而自己又是個剛剛學會遊泳、隻能胡亂撲騰兩下的旱鴨子,若沒有金西西這樣的人物保駕護航,恐怕還沒翻出什麽大浪,就先給淹死了。夏小伊幾乎沒有猶豫,就對何飛說她會簽他給她的任何合同,哪怕是賣身契也無所謂——隻要金西西也同意。何飛微微點頭,臉上的表情不置可否,眼神中卻露出和煦的神彩來。

    “……小伊,你能不能對我說實話,為什麽來找我?”金西西輕聲問她。

    夏小伊有些著急了,聲音也不由大了些:“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沒有一句是假的!我真的希望西西姐你能幫我!”“你為什麽不去找陳莉莉?”夏小伊語塞。是啊,莉姐明明是更好的選擇,她也許沒有金西西這樣的手段,但她應該不會騙自己,她是自己的朋友……朋友,那金西西算什麽的?算是“朋友”麽?不知道,這問題夏小伊迴答不出:可事實上從一開始,她的腦中就隻出現了金西西一個人的名字,她不想選別人,別人都沒意義。

    末了,她也隻有咬緊牙關,斬釘截鐵迴答:“西西姐,我隻想找你。”“……你信我麽?”夏小伊遲疑片刻,搖搖頭:“不,我不信……但我依然還是隻想找你。”金西西終於趴在沙發扶手上,放聲大笑起來。

    “你是笨蛋麽,sicily?”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真有意思,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換了你,你會和一個笨蛋做生意麽?”夏小伊沉默不語,臉色漸漸黯淡下去:她必須要找一個辦法來挽迴頹勢,可是腦子偏偏在這關鍵的時刻空白一片,半個主意都想不出來。

    金西西笑了好久,末了,忽然直起腰來,擦擦眼淚,朝夏小伊調皮地瞬了瞬眼睛,開了口——是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好的。”夏小伊幾乎怔住,徹底無話可說。心中一陣狂喜又一陣不敢置信,簡直不知該如何表達了。

    金西西忽然傾過身子,給了她一個極甜蜜、極溫柔的擁抱,將口唇埋在她發間,在她耳後輕聲說:“我是不會和個笨蛋做生意的——可是沒辦法,誰叫我愛你呢!”——無論是誰,無論你有著怎樣的鐵石心腸,在金西西這樣芬芳醉人的言語之中,也注定要不由自主地軟化了。她的確是個天才女演員:即使她的相貌讓她永遠也無法站在舞台的中央,這一點也依然不會改變。

    “……好了,你等我五分鍾,然後我們就出發。”金西西忽然放開夏小伊,理了理鬢邊的亂發,說道。

    夏小伊還未從方才的大驚大喜中恢複過來,反應慢了半拍。

    “看什麽看?既然何飛肯簽你,這機會絕不能錯過:咱們立刻去找卓樂,省得夜長夢多。”“卓樂?”這是夏小伊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卓爾不群的卓,快樂的樂。”金西西已然起身,向浴室的方向姍姍而去:顫巍巍丟下一句話:“她是何飛的管家,這女人不好對付,你小心點兒。”

    ***

    卓樂是個……怎麽說呢,總之很難形容的女人。她穿著白領階級慣常套在身上的高級套裝,長得不美也不醜,中人之姿。與幾乎總是在笑的金西西截然不同,歡喜的表情似乎永遠也不會出現在她的臉上,整個人就像塊凍著的冰,有種不怒自威的架勢。

    夏小伊見到她的第一眼,不知道為什麽,突兀地想起了自己遠在故鄉的母親。

    卓樂就連聲音赫然都是冷冰冰的。

    “……沒想到真的是你。”她根本沒理夏小伊,隻對金西西說道。

    金西西戲劇化地一聳肩,輕聲笑著迴答:“說實話,我也沒想到。”卓樂沉默良久,忽然將手中拿著的藍色文件夾猛地一合,站起身來。第一次正視夏小伊的臉,用絕對公式化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對小伊說:“夏小姐,如果你確定要用她:我們也許會重新考慮與你的意向,你明白麽?”夏小伊絕對不是傻子,她已隱約感覺到金西西和這個叫卓樂的女人之間,一定有什麽奇怪的因緣。不過那都不是她現在能關心、該關心的事情。箭在弦上,如論如何一定要發出去:這一仗一定要贏,她輸不起。

    於是她咬緊牙關,抬起頭來,堪堪對上卓樂投過來的目光:雖被她眼裏的針尖刺得微微發怵,依然硬著脖子反詰:“為什麽?請給我個理由,究竟為什麽?”

    卓樂依然麵無表情,可夏小伊卻隱約透過厚厚的脂粉,看到了她那張正在變得鐵青的臉。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開始懊惱無論如何不該將場麵弄得如此劍拔弩張,幾乎要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就在此時,卓樂卻緩緩落了座,緩緩將手中的公文夾打開,慢條斯理地取出一式兩份的合同,慢條斯理地遞給夏小伊。然後,就像是方才的不快完全不曾發生過一般,用那種極度波瀾不驚的語氣說道:“夏小姐,請您過目。”夏小伊伸手接過,隻猶豫了片刻,還未打開,便轉手遞給了一旁的金西西。她沒敢去看“西西姐”的表情,隻感覺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竟已濕漉漉的。

    卓樂對一旁正在埋頭看合同的金西西視若無睹,兀自對夏小伊道:“夏小姐,等合同簽過之後,我會派人來接你。公司已經替你安排了住處,請了老師:我看了你的表演,實在慘不忍睹不堪入目,所以現在必須立刻開始補課……”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幹脆直白的負麵評價,夏小伊一時間幾乎蒙了。她想要搶白,想要問問麵前這個仿佛戴著橡膠麵具的女人,既然這樣想,為什麽還要簽自己?可卓樂根本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從那藍色文件夾中取出一隻小小記事本,翻開照本宣科讀了起來。裏麵已密密麻麻寫著滿篇的小字:發聲訓練、舞蹈課、表演基礎、平麵拍攝……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卓樂赫然已將她接下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表統統排滿了!

    已經沒辦法來恰當形容夏小伊此時的心情,錯愕、震動……甚至還有一點點的欽佩,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她就像是目睹著南瓜變成馬車的仙度蕾拉,被這一切炫花了眼……許久許久之後才猛然醒悟過來,連忙打斷卓樂的誦讀:“等等!對不起……不過請等等!我還有兩個片約在身,我還沒有演完。”

    卓樂的眼睛抬都不抬一下,輕描淡寫地迴答:“推掉。”“可是合同已經簽了,我都演了一半了!”“這個你不用管,公司會負責處理後續。總之沒有我的允許,你什麽戲都不準接:老老實實給我上課就好。”可惜夏小伊從來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她立刻就跳了起來:“我要演完!”她大聲宣布,卻出於某種自己都不了解的原因,將後半句咽在了肚子裏。

    ——我要演何飛教我演的戲:我想那樣演戲!

    卓樂依然不動聲色,兩片薄薄的嘴唇之間吐出兩個字來:“不行!”夏小伊真的被激怒了,她覺得卓樂是在故意和自己過不去。那些課程,晚上個十天八天的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她已經晚了那麽久,也不差這一會兒半會兒的功夫吧?

    “我要演戲!”小伊幾乎是在怒吼了。

    第一次,某種類似笑意的東西在卓樂的眼睛裏閃爍了一下——卻無疑比冰雪還要寒冷,她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

    “你那也叫演戲?”卓樂將手中的藍夾子拋在桌麵上,語氣甚至是無比輕鬆的。

    夏小伊愕然。

    “公司不需要二流貨色——滿大街都是,我不稀罕。我想打造的是頂尖女演員,是真正的明星!小丫頭,你知道什麽?演這種爛戲,就好比被爛男人睡:開始還能裝裝處女的樣子,慢慢地想貞潔都貞潔不起來了!”

    夏小伊刹那間幾乎有一種衝動,想要狠狠甩卓樂一耳光,叫她閉嘴。她怎麽會如此刻薄?如此惡毒?她講著這些話的時候,麵具般的臉上赫然浮現出一種殘忍的快意來。

    ——是金西西拉住了她,她一把抓住小伊的胳膊,死死拽緊,不肯放開。

    金西西搶先迴答:“好的,我明白:我會負責說服sicily的。”

    “sicily這名字不錯,很有神秘感:可以用來當藝名,向港台推廣時會有好的效果。”卓樂淡淡陳述。

    金西西卻來不及迴應她的話,她前所未有地板起了臉,對夏小伊吩咐:“冷靜點!卓樂說得沒錯,你若真想當公主,就絕不能再迴去掃灰了——你懂不懂,灰姑娘?”夏小伊猶在掙紮,可動作的幅度卻越來越輕……終於,那張溢滿怒氣的臉沉靜如水。

    金西西歎口氣,輕聲道:“若你真的打算請我,就聽我的,ok?”夏小伊將頭猛地轉了過去。

    ——又是許久許久之後,金西西終於聽見了一聲極輕的迴答落在地上:“……ok。”

    金西西又笑了起來,鬆開了手。她轉身麵對卓樂,將桌上的合同翻到第一頁,話語中滿是調侃,恢複了平日裏的笑語嫣然:“叫灰姑娘靜一靜好了……至於當後媽的,你也靜一靜,我們來談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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