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沒騙她,她不久就接到了通知,告知她時間地點,叫她第二天早上準時去集合。

    次日,夏小伊不敢怠慢,早早便出了門,等到達約定地,看到那場麵,一下子就給驚呆了。一大群人好似電視上的暴動場景,蜂擁在一起,正爭先恐後往一個窄窄的出口擠過去。那裏有幾個五大三粗保安模樣的人正在維持秩序,的的確確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幸好夏小伊不需要在那樣的人群裏擠來擠去,她一報出姓名,便有專人帶路,領她穿越層層警戒線坐上了路邊停著的一輛小車。車上幾個大約和她相似身份的配角們各個派頭十足,一幅“王不見王”的架勢。

    夏小伊是那輛車上最後一個到的,她剛坐穩,車子便打著了火。這時候車外的好戲也開場了,兩輛大麵包車上有人喊了句什麽,充當大壩的保安人員立刻讓出一條縫隙,“開閘放水”。那些擁在一起的黑壓壓的人流等的正是這個時刻,各個奮不顧身的向前擠去——等兩輛大車上坐滿了人,“活動大壩”再次出場,他們把死命吊在車門上的落選者拽下來,給予適當的安撫。沒有搶上位子的人罵罵咧咧地退後,或蹲或坐,四散在周圍,等待下一撥可能會帶他們走的車子開過來。

    “這……這是……”夏小伊驚訝地合不攏嘴,努力將下半句咽迴去,不敢說出自己真實的感受,簡直就像是……就像是奴隸市場,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些是”蹲活的“……怎麽,難道你沒見過?就是俗稱的群眾演員啦,是夠震撼的,不過看慣了也就那樣。”身邊不知是誰,這樣迴答。

    跟著車,她們離開了北京城,不過也沒走很遠,就在一座大攝影棚裏見到了劇組。小伊從沒來過這種大棚拍戲,拍《onze》的時候雖然也有棚,但當然他們躋身是在最不起眼的肮髒角落裏,和這部《等愛一場》的龐大陣容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不過這還不算什麽,令她無法理解的是,劇組裏的人竟然彼此都不熟悉,除了女主角秦瑟和第二男主角盛彤兩個人有說有笑外,其他人統統稀裏糊塗,隻是照劇本一個字一個字去念台詞,對演者究竟是自己的哥哥妹妹還是叔叔阿姨沒人能弄明白。夏小伊甚至從頭到尾根本沒有看到傳說中的男主角,那人出場的鏡頭全部是背影,由替身代為完成。這部戲已經拍了十七八天了,並且一直都是這樣拍的,每個“角兒”都有自己的檔期,所有的鏡頭都要見縫插針……這一切她統統是第一次見識到。

    “別胡思亂想了。”夏小伊對自己說,“你隻是個小角色,你以為自己還是女主角嗎?”——她隻是“第一次”走上正式舞台的菜鳥罷了,莉姐說的對,這個角色有名有姓有台詞,她已經足夠幸運了。

    有名有姓有台詞,但是卻沒有劇本。她一去,選角那日讓她插隊的小殷立刻便認出她來,雖然離開後她並沒有跟他和金西西去喝酒,但他對她依然很親切。小殷指著遠處角落裏一個神經質的瘦高男人說:“那是化妝師,你去找他,告訴他是你第三百零七場的白小姐……”一句話沒有說完已經在被三四個人召喚,小殷匆忙去了,隻把夏小伊丟在原地,望著這跑來跑去的一屋子人駭笑。

    她走過去報到,化妝師卻沒空答理她,另一個女孩子正在向他抱怨說皮膚太差都著不上粉了。夏小伊硬著頭皮在原地站了好久,終於有人來救命,一個比小殷還要年輕,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和她打招唿,問她是“哪一組的”。夏小伊一呆,全然不知所以然,隻有傻傻迴答他“是第三百零七場的白小姐”。那男孩子走過去唰拉唰拉的翻著一摞紙翻了好半天,迴來後給她幾件衣服叫她換,淡淡道:“你這樣漂亮,我還以為你是演員……”

    那天夏小伊並沒有打電話給莉姐,她隻覺得心中仿佛失落了什麽,那樣空蕩蕩的。她曾經抱著那樣大的希望,可是現實卻又在嘲笑她的幼稚無知了。原來她並不算是“真正的”演員,像她這樣隨叫隨到的“打工者”比比皆是——她和那些四散在道路兩邊,見有車來了便拚命向上擠的人並無不同。

    去一天,算一次錢,當麵結帳。表演成為一種機械化的活計,和工地上搬磚頭的人一樣。她當然不需要劇本,她沒這個資格,那個給她化妝的男孩子聽到她問“劇本”差點笑昏過去。她甚至不需要知道她扮演的是什麽角色,這個故事又是什麽樣子的,臨上場會有一個不知道什麽職務的工作人員對她簡單的說清楚講什麽台詞,哭還是笑,她一遍一遍的重複,但是攝影機對準的卻不是她,導演並不在乎她演的如何——觀眾也不會在乎她的,她不過是隻美麗的花瓶。

    “表演”是主角們才有資格使用的詞,她隻是個點綴或者裝飾:她幹一天工作拿一天錢,她的工作是充當活動布景……

    ——夏小伊的心裏充滿了這樣的念頭,叫她一邊自嘲一邊隱隱難過。她知道自己已經算是“幸運”了,有多少女孩子演了一年兩年戲,連口都沒有開過——就像金西西。那一晚夏小伊忽然覺得,從十三歲開始就一直在做這個的金西西,實在是偉大極了。

    那次試鏡分手之後,夏小伊並沒有找過金西西,但是沒過兩天金西西就打電話給她了。她的聲音在電話裏也是媚媚的,有種不可思議的慵懶。聽到這聲音夏小伊下意識聯想到的是如下畫麵:一個女人穿件真絲睡袍,靠在沙發上,光腳踩著藤涼鞋:一隻手把玩著電話線,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講些廢話:另一隻手則翻動著茶幾上的日程表,考慮自己放下電話後該去哪裏找些節目殺時間——金西西的相貌和她的聲音是不相配的,和這種場麵更不相配,那是絕色美人的聲線。如果這是天生的,那一定是上帝的惡意捉弄:如果這是後天而來,那金西西一定是個天才女演員。

    “……晚上有個小party,你來不來?”那一邊說。

    夏小伊遲疑了一下,她還沒有心理準備介入別樣的生活。

    電話裏笑了,柔軟的聲音像絲,一層一層繞出來:“小伊,我覺得你應該來,我可以介紹很多朋友給你認識,認識她們對你有好處。”

    夏小伊忍不住問:“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金西西吃吃笑:“我想賣了你,你還不知道麽?”

    夏小伊果然有種“被賣”的感覺,金西西說的party在一家酒吧,後來她才知道,金西西是那裏的常客,那地方也因此在圈子裏小有名氣。夏小伊到的時候,酒吧裏已有兩男一女相對小酌,兩個男人都留長發帶耳環,那個女人沒有化妝,唯獨眼蓋上塗著層銀白的粉——他們對她笑,古怪的笑。

    兩分鍾後金西西從酒吧後堂出來,手裏拎著一瓶洋酒,就那樣給小伊一個擁抱。她對先來的三人招唿:“你們瞧,我們的大美人兒來了!”

    那個眼蓋上有銀粉的女人問小伊:“秦大小姐怎麽樣?她那公主脾氣,你還受得了吧?”

    夏小伊微微一怔,轉瞬醒悟過來,她在說的應當是《等愛一場》的女主角秦瑟,也就是秦導演的妹妹。那女人的確驕縱,她是見識過的,但小伊卻不好說什麽,隻是向她眨眨眼,算作心照不宣的迴答了。可誰知那女人忽然歎息一聲,一拉身邊的男伴,讚歎道:“瞧啊,連眼睛都會說話呢!”而另一個男人則趁機獻殷勤,說道:“我是西西的小弟david,美人兒你叫什麽?”夏小伊笑著答了,一眼瞥見這個david的手指甲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竟塗著嬌嫩的鮮粉紅色。

    ——夏小伊立時生出了滿身雞皮疙瘩。

    天南海北東拉西扯了半個小時,金西西忽然起身要去補妝,走時輕輕拉了小伊一下,小伊會意,便也站了起來跟出去。兩個人轉到後麵,金西西對她說:“david很喜歡你啊。”夏小伊隻是笑,她實在對塗指甲油的娘娘腔男人敬謝不敏。

    金西西看著她,起初也笑著,轉瞬便換了張正經麵孔,低聲囑咐:“david是好人,他雖然……怪怪的,但是這個圈子裏想找個好人是不容易的,你知道麽?”夏小伊點頭。金西西看見她點頭便“嗯”了一聲,繼續說道:“其實我想介紹你認識的不是david——那孩子可能會晚點來,當然也可能不來……唉,誰知道呢?”說到這裏轉頭看著小伊,聲音輕輕的,“我們女人就是對自己愛上的男人沒辦法,不是麽?”“是個好男人吧?”小伊想起了莉姐告訴她的傳言,一個換男人如換衣服,並且帶給所有的男友好運的“幸運女神”。

    “我不知道,不過他是一個好演員,真正的好演員,我這輩子沒見過幾個這樣好的演員……何況他是那樣漂亮,看著已然賞心悅目。”金西西這樣講的時候口氣直白,仿佛在評論一件新款時裝。夏小伊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坦率,並且坦率得這麽自然的女人。很多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已經非常成熟,但是和金西西相比,她甚至像是個剛出校門的學生。

    她終於忍不住,再次問道:“西西姐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金西西作勢要掐她的臉:“小菜鳥,總算肯叫我姐姐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喜歡你嗎?難道喜歡一個人不會為她好嗎?”

    金西西說的也許沒措,但是她的“喜歡”是那樣的突兀,讓夏小伊一時間迷惘了。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非親非故的“善人”?難道自己的運氣真的這麽好?夏小伊頗有些摸不著頭腦。金西西這個人太怪,也許她的坦率和直白,她的純粹和喜怒不定對於一個七八歲小女孩兒來說是合理的,但是這些特質竟然在一個成年女子身上表露出來,實在是古怪,叫人不得不胡思亂想。

    或者她就是這種“怪人”,或者她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些什麽——夏小伊忽然訕笑,自己有什麽東西是值得費如此工夫來取得的麽?

    金西西這個女人,你似乎越試圖了解她越不能了解她,她所看到的經曆過的得到的失去的都遠比夏小伊多得多,夏小伊的所有心思在她眼裏都隻是小孩子的把戲,不值一曬。她和夏小伊走迴座位,屋子裏光線昏黃,隔著一段距離就能聽見一個陌生的男音在說話,看來有新的夥伴加入。金西西立刻笑了,用一種無法描繪的振顫聲調說:“那孩子來了。”

    夏小伊卻笑不出來,她已經認出了那是誰。

    ——這世界太小了,至少北京太小了,或者說這個圈子實在太小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甚至沒有個轉身的餘地,一轉身必定撞上冤家對頭,撞個頭破血流。

    金西西說的“那孩子”,竟然是葛幕風。

    她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恨葛幕風,隻不過她們之間有芥蒂。這種芥蒂無關愛恨,甚至無關情感,它隻是個事實,存在著而已——但是,正因為如此,也沒有什麽能夠撫平它,它永不改變。

    那塊鬱結不是新的,而是時光沉澱而成,是她生命中的一個界限甚至一個支點。在二十歲生日的那場別離突然降臨的時候,她必須把方隅的離開歸罪給別的什麽人,否則自己必然崩潰。後來波瀾逐漸褪去,一切淡漠如水,她曾有的遷怒和恨意卻沒有離開,而是聚集在那裏,縮成小小的一塊——現在也依然在那裏,永遠也不會消失。

    金西西迎向葛幕風,一邊走一邊說:“小葛,我給你介紹,這是我新認識的美人兒。”

    葛幕風正低頭說著什麽,對身邊銀色眼蓋的女人不斷頷首。聽見金西西迴來了,便抬起頭……可是他根本就沒有聽見金西西接下來說了些什麽話,就像夏小伊從沒想到自己會遇見他一樣,葛幕風同樣如遭電擊。那是第一個拒絕他第一個打他一耳光的女孩子,他還記得那個女孩子在鏡頭裏美得不可思議——他曾經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了。

    “這是夏小伊……”金西西這樣介紹,很快便發覺情形不對,她一挑眉毛,住了口。

    “我們認識,金姐。”葛幕風說,片刻間神色已恢複如常,“我們演過對手戲——她還打過我一巴掌。”

    金西西一愕,突然嗬嗬笑起來,誇張地伏在夏小伊肩膀上,說:“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小伊,打葛大少爺一巴掌?你問問看,絕對沒幾個女人做得到。”

    在方隅突然消失的最初一段時間裏,夏小伊一想起這件事就不免心智狂亂,她在不知不覺中將悔恨和悲哀轉化成憤怒,不停的詛咒著葛幕風。她詛咒他,詛咒他的自大和自私,詛咒他的愚昧和幼稚,因為這些詛咒她甚至忘記了葛幕風其實是個多麽好看的男孩子,忘記了他其實是多少女子的夢中情人。她聽見金西西的話也笑了,那樣一種模糊的笑——不過終於是笑了,沒錯,用笑容、哪怕是虛假的笑容麵對曾經無法麵對、不堪麵對的東西,一年多前的夏小伊如果懂得這一點,她便絕不會玩“人間蒸發”了——如今她已經長大。

    葛幕風瞧見她笑,心中一蕩,他還是那樣喜歡她,那是他的初戀,雖然也許是最糟糕的一種初戀。不知道為什麽,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和她處得很糟,從開始到結束,一直都是那麽糟糕。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他聽說steve不知道從哪裏找了一個生手女孩兒來和她演對手戲,心中充滿不屑。那天太陽很好,steve進來,那女孩跟在他身後。steve見人就說這個女孩子像赫本、像貝魯齊,那樣得意洋洋。他卻不由想:“哪裏那麽多赫本?”於是他冷笑著走過去,卻一眼就對上了夏小伊明亮的、執拗的、新奇的、一塵不染的眼睛……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雙眼睛吸引你,總有一雙眼睛叫你一生無法忘記。後來葛幕風完全不記得自己都說了些什麽,他看過那麽多愛情劇本,演過那麽多愛情故事,但是沒有一個故事告訴過他,當你被一個擁有對自己來說獨一無二的雙眼的女孩子深深吸引,而她的目光卻總是越過你、投向不知名的虛空的時候,你該怎麽辦?

    ——他該怎麽辦?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於是之後的一切都莫名其妙的發生了。錯的是他,最無辜的卻也是他。

    葛幕風還記得自己去央求朋友做海報,他本來不屑於搞這種“瑣事”的,他本來甚至不屑於出演那部《onze》,但是一想到有那雙眼睛在看著,他就突然變得積極無比起來。他去朋友那裏,說幫我做張海報吧,求你了。那朋友“唿”的一下跳起來,誇張地大叫:“葛大少爺也會求人?”他打了他一拳,底氣不足地喝問:“別調侃我,幫不幫忙一句話!”那朋友嘻嘻笑,說既然葛大少爺給麵子那無論如何都要做的,可是我對這部電影一無所知要怎麽動手呢?不如葛大少爺你多多少少講給我聽吧,不如葛大少爺我們晚上去喝酒好啦……

    那一天兩個人去喝了酒,葛幕風本來在講《onze》,講著講著不知道為什麽就講到了夏小伊,他說那個女人的眼睛有多美:他說那個女人並不想看見他,她美麗的眼睛根本對他視若無睹……講著講著他流淚了,原來葛大少爺也會失戀,也會傷心,也會流眼淚的。

    那張海報很美,真的很美,他的朋友也許是個天才。那幅畫麵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裏,他每次照鏡子都覺得自己會在鏡子的那一邊看見夏小伊,像幽靈一般浮現,海藻一樣的長發,眼睛望著他瞧……

    夏小伊正在看著他,雖然隻看了一眼:雖然那一眼短得像一聲歎息。這本來是庸俗無味的一天,下午他接到一個還不那麽庸俗無味的女人打來的電話,那女人說有個party請你,請你來看一個“叫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女孩兒——如果這一天他不是這麽無聊的話,他是不會來的,他本來也不想來的,可是他終於還是來了:他在這裏遇見了自己一直想見卻又最害怕見到的人——的確是“看一眼就忘不掉”,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不過這個女孩兒變了,一年多前她臉上隱約的稚氣已經完全消失,替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的沉靜。他不知道,其實自己也變了,他們都已經長大,她的失戀和他的失戀令他們長大。假如一年多前初次相遇的是現在的他和她,那麽他們一定會有更好的結果。

    ……離開party分別的時候,葛幕風急急忙忙在一張紙上寫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和電話,遞給夏小伊,說:“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來找我,我會盡全力。”那幾個紅男綠女哄笑,紛紛說這樣掏心掏肺,也不怕旁人嫉妒啊。夏小伊卻沒有笑,也沒有立刻去接那張紙,在那一瞬間,葛幕風真的害怕她會像他最近出演的一個惡俗電影裏的女主角那樣,雙手叉腰一幅潑婦麵孔,戟指而罵曰:“你以為你這樣就可以彌補我的損失?你以為你這樣你的良心就不會受到譴責了?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還好夏小伊沒有,她隻是靜靜地沉默了幾秒鍾,然後接過紙條,說了聲“謝謝”。那雙眼睛突然抬起來,對上他的眼睛,仿佛笑了一下——仿佛有一個笑的影子在她臉上瞬間掠過了,然後她低下頭去,將紙條收進包裏,又說了一聲:“謝謝你。”

    葛幕風暗暗籲一口氣,他所愛的女孩子果然是不同的。同時他也突然感傷起來,在這一瞬間他清楚的知道,他這一生的初戀,是終於真的、徹徹底底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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