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河這邊終於有了行動,兩名人傀晃身闖進了土塵未散的鎮煞殿中。


    靠著驢背喝酒的蕭鎮山眯著老眼,嘴角旁帶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對視一眼段虎,對方點點頭,似乎意會到了什麽。


    “咳,耗子,給根煙抽抽。”段虎說道。


    啥?要煙?


    曹滿一臉不樂意,嘴角都撇成了大瓢。


    樂意才怪!之前在營地搜刮的時候,為了搶煙他沒少挨暴揍,到最後拚著一身肥厚的板豬肉,這才堪堪從黑臉師徒的惡威下偷偷摸摸藏了三包,本想著沒人發現,藏好了留著自己哈,現在好,被段虎給盯上了。


    “虎爺,我的存貨不多,就摸了一包......”


    “咋啦,不樂意嘛?”段虎眉梢一挑。


    “呃,樂意,樂意......”


    曹滿撅著肥唇上下摸索好一會兒,這才從衣角下方露著的夾層縫隙裏麵摸出來了一包。


    “磨磨蹭蹭的,搓泥垢還是蹭癢呢?點上。”段虎接過紙煙說道。


    曹滿眼皮一抽,黑臉,別以為臉黑就能蹬鼻子上臉,拿了曹爺爺的煙還要伺候你,真當自己是大爺,欺負奴才哇?


    耐著性子拿出打火機,沒等打著火,段虎一把將打火機奪在了手中。


    “打火機保養的不錯,亮鋥鋥的就像新的一樣,虎爺和你換。”說著話,段虎把自己的打火機交給了曹滿。


    曹滿看著手裏又黑又舊的打火機,內心寬廣的海麵掀起了滔天濁浪。


    黑臉,別過分,過分是孫子!


    知道不,這些日子曹爺爺為了一改以前每晚啃金子的習慣,臨睡前總愛拿著打火機又抹又擦,就像對待小媳婦一樣的恩愛備至,嗬護有加。


    你倒好,橫刀奪愛,搶走了亮鋥鋥的小媳婦,換了個黑黝黝的糙貨給爺爺,敢糟蹋曹爺的小媳婦,曹爺爆了你的......


    “呆啥呢,點火。”段虎吩咐一聲。


    “誒,這就點。”曹滿乖巧的答應一聲,這變化自己都感到虧心。


    “嚓,嚓,嚓......”


    摩擦幾下,光有火星子亂濺,唯獨不見火苗升起來。


    “虎爺,你的打火機咋不能用了?”曹滿為難的問道。


    “什麽我的,那是你的打火機。”段虎強詞奪理道。


    曹滿點點頭,得,遇到黑臉爺,不想當孫子也要當孫子。


    “耗子,你的打火機好像沒油了,點不著。”段虎又說道。


    曹滿再次點點頭,可以啊黑臉,送個糙貨給曹爺也就算了,連油都榨得一滴不剩,擺明了是想搞事,來啊!真當爺爺怕你不成?


    用力捏緊手裏的糙貨,曹滿正待發怒,誰知段虎卻說道:“算了,我這人最豪爽,重新給你一個打火的祖宗。”


    曹滿一聽,雙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段虎,真稀奇,黑臉還有豪爽的時候,爺爺耳朵沒毛病吧?


    不過打火的祖宗又是啥玩意?聽著似乎不凡,難道比打火機還牛掰?


    期待的目光中,曹滿看著手中的物件,頓時有種想吐血的衝動。


    “虎爺,沒搞錯吧?這玩意是打火的祖宗?”曹滿手托一盒火柴氣咋咋的質問道。


    段虎眨眨眼,“耗子,真不懂還是裝糊塗?”


    “啥意思?”


    “自古先有的火柴,後有的打火機,按資排輩,火柴不是打火的祖宗是什麽?”段虎老神在在的說道。


    一句話,曹滿身子歪兩歪,頭暈的感覺讓他有種氣血賁漲之感。


    去你大娘的祖宗,黑臉你懂不懂,按資排輩,火柴隻能算是打火機的爹,再往上是火折子,那叫爺爺,至於曾爺爺是火石,祖宗的話隻有一個,那就是天火,天雷打下來的雷火!


    “別愣著,點火。”段虎催促一聲。


    “我點你個黑毛!”曹滿再好的脾氣這會兒也到了爆發的時候,一句怒吼,段虎嘴皮一沉,叼著的紙煙斷成兩截。


    “敢和虎爺翻臉,耗子,毛硬了是不?”段虎一把揪住曹滿的衣領,拎小肥似的提溜了起來。


    “黑子,別在這胡鬧,要鬧去遠點免得吵了祖公的清靜。”這時蕭鎮山放出了話。


    段虎點點頭,提著活蹦亂蹬的曹滿往一旁走去。


    “黑虎哥,別為難耗子,黑虎哥......”虎千斤追著上去說情,冷曼跟在後麵直搖頭,寒嶽和海子賊笑著也跟了上去,不像是幫曹滿求情,更像是湊熱鬧看哈哈。


    “什麽?你這驢子也想湊一腿?不虧是牲口,哪熱鬧往哪鑽,馱著祖公,我們一起看小黑熊胖揍小肥豬。”


    蕭鎮山給驢臀上來一下,疼得阿亮蹦躂幾下跑了出去,邊跑邊打著鼻響鳴不平,黑禿,驢爺沒說過要湊熱鬧,你咋平白無故就打驢呢......


    鎮煞殿外,方武輕蔑的哼了一聲,“牲口愛湊熱鬧,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


    “小武,牲口的事輪不到我們操心,注意觀察裏麵的動靜。”趙青河神態平靜的說道,不過目光中明顯多了一絲鄙視之色。


    方武譏笑一聲,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前方的鎮煞古殿中。


    不太清晰的視野中,兩名人傀已經出現在了巨齒石門的附近,但奇怪的是,自從到了那裏,不知為何人傀便一動不動的站著,就像失去了魂魄一般杵在原地。


    “師父,人傀怎麽沒有反應了?”方武不解的問道。


    趙青河沉思一番同樣找不到答案,照理說經過他精心培育出來的人傀,不僅動作敏捷、力量驚人,同時還具備一定的陰魄之體,即便是行走於陰氣濃鬱之地,也不會受到絲毫的影響,作為倒鬥探墓的棋子,在適合不過。


    人傀的培育方法是按照黑冥派的邪法進行的,以活體作為對象,選材時必須選用純陽之體,除了非人苛刻的強度訓練和實戰廝殺外,還定期將這些人送入一種叫做傀爐的容器中接受體質上的改變。


    說是改變,實則跟摧殘沒什麽兩樣,利用從陰屍身上提煉出的屍液,經過特殊的處理後直接用來浸泡活人,通過這種方法強行將人的純陽之體改變成陰魄之體。


    整個過程極為殘忍和陰毒,存活幾率低的可憐,往往那些承受不住折磨的人會因為痛苦或是絕望而喪生,屍體腐化後又變成新的屍液發揮著作用。


    至於存活下來的人傀,已經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人了,盡管保留著人的思考能力,但是精神上卻已經被徹底摧毀,跟一具隻會聽從命令的行屍走肉沒什麽分別。


    這一次的行動不容有失,孤注一擲的趙青河這才把多年來秘密培養出的人傀都帶在了身邊,為的就是確保萬無一失,然而此時此刻,看著毫無反應的人傀,趙青河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師父,看來裏麵的人傀是出了什麽問題,不如派我進去探個究竟如何?”見趙青河遲遲沒有決斷,立功心切的方武請求道。


    “你?”趙青河搖了搖頭。


    “小武,你跟在為師身旁的日子也不短了,怎麽經驗還是如此膚淺?別忘了人傀身懷陰魄之體,如果連他們都失去了行動的能力,說明這其中一定有著什麽不為人知的蹊蹺之處。”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方武問道。


    “這一點你不用操心,如果為師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有資格當你的師父嗎?”


    說完,趙青河掏出兩道陰氣逼人的冥符,方武乍眼一看不由得驚異莫名,“黑血符文,鬼麵獸臉,師父,這......這是黑冥血屠?”


    “非也,這兩道冥符隻不過是黑冥血屠的仿製品而已。”


    “仿製品?”


    “不錯,真正的黑冥血屠乃是黑冥派的鎮派至寶,封印著血魂厲鬼的無上神通,至於為師手上的冥符,威力雖然遠遠不及黑冥血屠,但效果還算不錯,可惜也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說到這,趙青河似乎露出了一絲不舍之意。


    “莫非使用後人傀會......”方武似乎猜測到了什麽。


    “正是如此,此符和烙印在人傀身上的符文相通,催動之後可以激發出驚人的潛力,然而時效卻有限,一旦耗盡,人傀也就廢了,不過為了得到自杞國葬,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趙青河眼中厲色一閃而過,正欲劃破食指滴血催符,就在這時,順著鎮煞古殿的深處刮起一陣鼓噪的陰風,似野鬼哭嚎如惡獸嘶吼,轉眼便出現在了古殿的入口。


    陰風寒冽刺骨,所到之處冰霜覆蓋、嗬氣成霧,即便是趙青河也忍受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身旁方武更是牙關打結,哆嗦在了一處。


    “這......”趙青河臉色大變,不及多想,視線中一團深紅色的血霧快速襲來。


    “不好,這是鬼煞血霧,快撤!”


    驚唿一聲,趙青河閃身朝外逃去,十六人傀緊隨其後,除了方武,這小子早在趙青河撤退之前已經先一步向外逃去。


    唿嘯的陰風帶起濃戾的鬼煞血霧席卷而來,衝出鎮煞古殿後並未停止,化為龍卷颶風奔襲長空,猶如一把利劍直衝向天穹中的烈日。


    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衝向高空的鬼煞血霧將灼熱的太陽遮擋而住,陽光透過陰濃的血霧撒落下來,如同殷紅的血水侵染天地,大地山川變得血紅一片,扭曲的光線仿若血雨淩空般,沒有了以往的溫暖和光明,有的隻是陰寒和詭異。


    鎮煞殿外,所有人被眼前的異兆所震驚,蕭鎮山眉頭緊皺半晌無語,段虎神色凝重,麵對如此驚駭的變化,早已超出了他所能聯想的範疇。


    “鬼煞遮天,血霧蔽日,赤陽血雨,寒陰戾冰......”


    “如此異兆天象,即便是本派最古老的典籍上也很少出現,黑子,看來這迴我們開啟了一座不得了的陰鬥古葬,不知是福還是禍呢?”


    這一刻蕭鎮山少了以往的霸氣和隨性,話語中多了幾分嚴峻和猶豫。


    “是福不是禍,是禍又如何?師父,你忘了畢生的心願了嗎?”段虎提起精神問道。


    “嗬嗬,不錯,為師這一生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倒一座前所未有的大鬥,再創九錫虎賁往昔的輝煌,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何來退縮一說?”


    說完,蕭鎮山抬起大巴掌狠狠拍了自個兒幾巴掌,當收迴巴掌的時候,目光中那絲猶豫之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堅毅和灼烈的眼神。


    這時段虎大聲問道:“各位,下鬥開棺如同刀口舔血,決定之前需再三考慮,千萬不可光憑一時之氣盲目衝動,誤了自己的性命。在此我最後問你們一句,是去是留?”


    大夥聽後一時沉默了下來,每個人的心頭都縈繞著一層無法揮散的不詳之感。


    說不害怕那是假話,血霧避日,血染山川,如此驚人駭景,是人都會感到心驚肉跳,何況這還隻是開始,天曉得進入地陵後還會發生何等可怕的變故。


    但就這麽放棄的話,沒人願意,不是麵子的問題,而是關乎信義二字,人無信不立,無義不行,既然信義在先,現在打退堂鼓,豈不成了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


    阿亮蜷縮在地,天生的直覺讓它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和恐懼,正想仗著膽子來聲驢叫表明自己的立場,誰知蕭鎮山笑嘻嘻的蹲在一旁,用那隻蒲扇大的糙巴掌輕拍著它的腦門。


    “驢子,你是牲口不是人,黑子的話對你沒啥用,還是乖乖跟著祖公當腳夫,等這迴的行動結束,祖公送你母驢母馬,都是毛光水滑的嫩雛,保你爽翻天,來年驢兒騾兒都能生一大筐。”


    阿亮叫苦不迭,有心不答應,可咋說呢?動嘴吧,就它驢嘴驢聲,說了對方也聽不懂;比劃吧,看看自己的驢蹄,連個分叉都沒有,玩最簡單的包剪錘都穩輸;有心翻臉逃走吧......


    還是算了,就那兇悍的黑禿,別說一頭阿亮,十頭也白搭,不夠對方幾巴掌拍的。


    至於黑禿許下的諾言,阿亮不屑一顧,信黑禿下地獄,警世箴言,比防火防盜防段虎還在理,特別是最後“驢兒騾兒一大筐”這句話,阿亮怎麽聽怎麽覺得不爽,去你的黑禿,你家下崽才用籮筐裝,又不是蘿卜白菜,有這麽說話的嗎?


    鼻響一聲,阿亮最後還是認了慫,不認不行,因為它發現黑禿臉上的笑容漸漸被不耐煩所取代,如連果最後一絲笑容也消失不見的話,天曉得黑禿又會做出什麽缺德帶冒煙的黑心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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