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雨勢漸漸停止之後,四外變得安靜了下來,空曠的大殿中,除了篝火中時而發出的脆響以及曹滿規律的唿嚕聲之外,似乎連蟲鳴的聲音都沒有。


    重新坐在篝火旁的段虎和虎千斤又交談了一會兒,這時夜色更濃了,盡管荒廟外的雨勢已經停歇,但是雨後的寒涼卻格外明顯,嗚咽而過穿堂風似野獸的低吼,陰戾暴躁,徘徊在大殿中久久不肯散去。


    “阿妹,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趕明兒個一早我們就出發。”重新添加了木柴的段虎開口說道。


    “那你呢黑虎哥,你不休息一會兒嗎?”已經有了倦意的虎千斤問道。


    “嗬嗬,我如果都睡了,誰來守夜呢?這裏可是荒山野嶺,萬一有什麽豹子豺狼跑進來,沒個守夜人豈不糟了。”段虎笑道。


    “不如我們兩輪著守夜如何,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


    “不必,你放心休息,這裏交給我就行了。”


    “可是你一個人的話”


    “我和你不同,我學過特殊的功法,在守夜的時候可以盤膝打坐,既可以調整內息蓄養精神,又能起到警戒的作用,不會耽誤我休息的。”


    聽後虎千斤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你了黑虎哥,趕明兒迴到寨子,我讓阿爹燒麂子肉給你吃。”


    說完虎千斤揉了揉眼睛,打了兩個哈欠,蓋了件衣服躺在幹草堆上不久便沉沉的睡去。


    段虎拿出了酒葫蘆坐在地上,看著篝火中的焰火,喝著葫蘆裏的小鍋酒,思緒隨著跳躍的火焰越飛越遠


    等葫蘆裏的酒被他差不多喝完的時候,段虎這才慢慢收迴了思緒。


    起身往火光已經暗淡了的篝火中又添加了一些幹柴,段虎迴頭看了看睡在一旁的曹滿,這貨睡了個死沉沉,和之前不同的是,沒了呱噪的鼾聲,多了磨牙動嘴的表情,似乎是夢見了什麽可口的美食,正吧唧著嘴巴大快朵頤著。


    草包肚上,阿亮舒服的靠著腦袋,眼皮半垂著,依依不舍的模樣似乎很喜歡對方的軟肚皮,鼻子裏進出的兩股小風,時而吹動著露出衣衫的幾小撮黑毛


    哥倆好,一家親,吵吵鬧鬧滾草堆,不愧是一路貨色,絕配!


    段虎給曹滿和阿亮下了定論。


    另一頭,虎千斤唿吸平緩而均勻,睡得十分香甜,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美麗而動人。


    段虎微微活動了一下有些慵懶的身體,隨後輕手輕腳的離開,去往了大殿中的那座佛台。


    夜晚的山裏氣溫本來就低,再加上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寒氣逼人,輕哈用一口氣,都能看見淡淡的霧氣。


    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段虎縱身跳上了佛台,仔細檢查了一下那口活棺材,棺材外除了沾著一些寒夜的露水之外,並沒有其他的變化。


    用手擦了擦露水,段虎從佛台上又跳了下來,圍著整個大殿開始巡查著。


    繞了一圈後,段虎來到了大殿外,這時夜空中的雨雲已經散去,月華如霜、星光迷蒙,雨後的濕氣在寒涼的氣溫中凝霧結霜,形成了一層氤氳的水霧,繚繞山嶺朦朧如幻。


    看著如真似幻的夜景,段虎讚歎了一聲,如此美景並不多見,也隻有在如此僻靜的深山之中方能一見,看那淡淡的白霧好似仙霧一般層層疊疊,把整個山嶺渲染得仿若仙境,身處其中,心情都會變得無比的輕鬆和舒暢。


    提鼻深吸兩口,雨後泥土新翻的氣息清新無比,讓人精神振奮,神采煥發。


    “江山如畫,美人多嬌,古來風韻,還看今朝”


    感歎兩句,段虎提氣縱身,幾個跳躍,輕踏殘梁薄瓦,直接來到了廟頂。


    登頂並非是為了接著欣賞夜色,而是登高俯瞰,把荒廟四周的環境清晰的映入眼底,便於進行觀察。


    查看的同時段虎也在認真的思考著,從虎千斤口中得知的事情一直徘徊在他的腦海中。


    憑著多年的經驗,段虎認為老龍寨的人之所以會在此處撞煞,這件事絕非什麽空穴來風、子虛烏有之事,其中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隻是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麽,到現在他依然毫無頭緒。


    在廟頂仔細查看一番後,段虎飛身跳落在了雜草叢生的院中,檢查之後他又特意跑到了院外接著巡查


    一直忙活到了子時,他這才重新返迴了大殿。


    跳上佛台,再次施法檢查了一下周圍的陰氣,然而金色的陽火和此前一樣,除了焰火周圍的那層綠氣看上去似乎稍微濃了那麽一點,幾乎沒有多少變化。


    “難道是我多心了?”等陽火熄滅之後,段虎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


    迴到篝火旁,曹滿和虎千斤正睡得香甜,倒是阿亮站了起來,打量著段虎,驢眼閃爍著賊兮兮的目光。


    “看個球,睡覺。”對待牲口,段虎沒那麽好的性子,即便阿亮是虎千斤的驢子,他也不會給好臉色。


    阿亮驢眼眯縫,對咯,亮哥就是在看球,看你這黑溜溜的煤球。


    見段虎準備休息,阿亮有些沉不住氣了,悄悄咪咪的來到近前,試探性的用驢嘴輕輕拱了他一下,隨後又快速的縮了迴去。


    段虎不喜歡牲口,但這會兒也看出來了,無事獻殷勤,非吃即拉,現在看來,驢子應該是餓了。


    問題是


    自己又不是個驢倌,管你吃喝拉撒睡?


    我去!


    段虎不打算理會阿亮,可架不住對方又是拱嘴又是打鼻響,一來二去,吵了自個兒事小,吵醒了虎千斤,豈非不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除非段虎是變態,否則偌大的漢子見了俏姑娘,豈有不動心的道理?


    嗬護異性是每位雄性男子的天性,段虎也不例外,何況他也老大不小了


    “驢子,是不是餓了?”


    阿亮點著驢頭,目光中充滿了期待之色。


    段虎手指一點地上,“滿地都是幹草,隨你啃。”


    嘚兒,噗!


    阿亮很是不滿,黑貨,幾個意思?亮哥對你低三下氣難道就是為了這點草渣渣?


    段虎眉梢一挑,“喲,吃草的牲口還會挑嘴?有的吃不錯了。”


    阿亮鄙夷的瞅一大眼,牲口就不能挑嘴嗎?


    誰規定的!


    “叼嘴的驢貨,腿長在你自己身上,想吃青草去院裏,量大管飽。”段虎把手擺了擺,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阿亮抬頭看了看破院,身子一陣輕顫,段虎好懸沒被氣樂,搞了半天,就一慫驢!


    “喂,平時不是挺兇挺倔的,咋這時候慫蛋了?軟蛋!”


    阿亮氣噗,尼瑪,亮哥不信你的黑蛋是硬的,有種硬個來瞧瞧?


    翻開驢唇,阿亮示威了起來,賤兮兮的驢臉,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換做平時,段虎一頓爆栗下去,阿亮不服也跪,現在不同,萬一驢子叫喚兩聲,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賤驢,走,虎爺帶你去溜草。”說著話,段虎不樂意的站了起來。


    溜草?


    阿亮沒聽懂,但挺開心,管你溜啥,隻要能啃青草就成。


    一人一驢來到了殿外,段虎用手一指,“看見沒,院裏什麽草都有,枯草、雜草、青草”


    話沒說完,一陣“嘩啦啦”的水響傳來,段虎扭頭看去,好個賊驢,正躲在大殿門內的一個角落裏痛快的放著黃湯,似乎是憋的時間有點長,這泡驢尿撒得又長又騷,一小會兒的工夫,地麵上就出現了一條熱騰騰的小溪。


    肥水不流外人田,阿亮真把破廟當自個兒的驢圈了。


    段虎頭冒黑線,廟再破也是廟,供奉佛祖的道場,敢用黃湯褻瀆神佛,喂,驢子,心真夠大的,不怕惹來佛火,降下天雷劈了你這驢貨嗎?


    噗,骨碌碌,噗,咚咚


    啥玩意?


    段虎睜大眼睛


    靠!撒完驢尿不說,這貨來了興致,開始撇條!


    看著一連串的驢糞接二連三的掉落在地,段虎嘴角不自然的抽搭幾下。


    不愧是頭賤驢,真不怕死哇!


    好在神佛虛幻,周圍也沒有化齋的和尚,否則再好的佛性,也能把你這賤驢當場活撇送了送去見佛祖。


    半晌,阿亮撒完拉空,一臉輕鬆的歡撒著蹄子來到了段虎的身旁。


    “懶驢屎尿多,去,自個兒下院啃草去!”段虎吆喝道。


    誰知,阿亮非但沒有下院,反而朝迴走去,正當段虎一頭霧水的時候,阿亮叼著那把鈍刀走了迴來。


    哐當,鈍刀落地,接著阿亮拱了拱段虎的手背,又瞅了瞅滿院的青草。


    黑貨,幫亮哥割點草來啃。


    段虎一挫老牙,尼瑪,這是驢子嗎?


    驢精還差不多!


    “愛吃吃,不吃滾!”段虎氣唿唿的轉身就走。


    才走兩步,阿亮張嘴就要叫喚,嚇得段虎一個閃身來到近前,大巴掌捂住了驢嘴。


    “可惡的臭驢,跟虎爺玩這一套,信不?虎爺宰了你熬驢膠吃!”段虎威脅兩句。


    阿亮掙紮幾下,總算擺脫了糙巴掌,粗喘兩口後,臉子拉得更長了。


    黑貨,你兇啥?


    還有,你那是巴掌嗎?糙得跟樹皮一樣,硌肉!


    段虎憋氣,得,這個驢倌自己是當定了。


    撿起柴刀,段虎拿在手中揮舞了兩下,明晃晃的刀光嚇得阿亮倒退兩步。


    啥意思?


    卸磨殺驢?


    呃,似乎有些詞不達意,管他呢!


    阿亮豎起驢鬃,翻唇露牙,做好了戰鬥的準備,賊溜溜的驢眼來迴翻動著,似乎在打算什麽。


    段虎收刀說道:“驢子,別動歪心思,給虎爺聽好了,隻此一次,下迴你再讓我割草,扒了你的驢皮!”


    說完,段虎下院割草,阿亮樂了個搖頭晃腦甩尾巴,黑貨,跟亮哥鬥?


    迴爐另造去吧!


    在亮哥眼裏,你就一黑驢倌!


    啃,啃


    阿亮歡快的搖著尾巴,啃了個淋漓盡致,段虎坐在一旁,抽著煙看驢啃草。


    藍色的煙霧飄向了院中,混合在水霧中漸漸淡去。


    不大工夫,割來的青草緩緩見底,阿亮的肚皮也慢慢鼓了起來。


    段虎把煙頭往地上按了按,起身拍拍屁股打算迴去。


    才走出一步,身後一緊,阿亮張嘴咬住了他的衣服,看那意思是不想讓他離開。


    陪撒,陪溜還陪吃?


    “滾!虎爺不三陪!”段虎火大,真想揍這貪嘴撒潑的驢貨一頓。


    阿亮不識趣的伸出舌頭舔了舔段虎的手背,哈喇子帶出一長條去,槽牙欠著草葉子,段虎一陣酥麻,感到自己的頭都大了。


    “驢子,想搞事?”


    阿亮晃晃腦袋,目光又瞅向了院裏的青草,黑貨,再給亮哥弄點草料,不夠吃!


    “吃你姥姥!”段虎能看懂阿亮的意思,嗬斥一聲老拳舉了起來。


    沒等打下,忽然從院落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異響,聲音雖然不大,但卻無法逃過段虎敏銳的聽覺。


    哼哼哈,哼哼謔


    “這是山豬的聲音。”仔細辨認後段虎臉色一喜。


    老鴉守死狗,換個說法,又叫守株待兔,盡管大多時候不靈驗,但偶爾也能行得通。


    意外之喜,讓段虎暫時忘記了心中的不愉快,當即邁步而動,順著野豬的哼哼聲疾馳而去,晃眼消失在了濃鬱的夜色中


    阿亮原地杵棍,心裏老大不樂意,該死的野豬,早不來玩不來,亮哥吃得正歡,你這主貨卻來了。


    亮哥祝你早點嘔吼,往生極樂!


    打聲鼻響,阿亮膽怯的看了一眼院中,目光中透露出些許的驚慌,隨後它快速啃草,幾嘴吃光後,三步一迴頭的走進了大殿。


    來到篝火旁,鼻子往地上一湊,沒幾下便把熟睡中的虎千斤給喚醒了。


    至於曹滿


    那家夥就是個枕頭,睡覺挺舒服,其他嘛,一無是處。


    虎千斤打著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看著阿亮她不解問道:“阿亮,半夜三更的你在幹什麽呢?”


    啊哦?


    啊哦!


    兩聲驢叫,表達出了阿亮所有的言語。


    熟知驢性的虎千斤頓時就反應了過來,“對不起阿亮,一忙起來我把你給忘了,是不是肚子餓了?”


    阿亮點頭,還是女主子冰雪聰明,一說一個準。


    “咦?黑虎哥呢?”虎千斤看了看四周,一陣的疑惑。


    阿亮轉轉驢眼,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了一聲“謔謔。”


    黑貨貪嘴追野豬,野豬貪嘴要倒黴,就這意思。


    虎千斤眨眨眸子,不由得掩嘴笑了起來,“黑虎哥沒說錯,阿亮就是個驢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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