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仲謀心裏連唿嗚唿哀哉,這沒眼色的傻孩子,跟莫先生搶女人,這不是找死嘛。眼看著莫傅司朝外走,也顧不得祈家賢侄,連忙追上去。

    “祈學長,麻煩放手。”溫禧有些不悅,祈博禹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好人,可惜自我感覺過於良好,還有一腔不合時宜的禮義廉恥,傳教士對他而言倒不失為一個人盡其用的職業。想到這裏,溫禧的心忽然劇烈地一跳,現在的她比過去刻薄多了,莫非這就是近墨者黑?

    祈博禹俊俏的臉孔上表情鬱結,“溫禧,你上次騙我,你說那個男人是你的雇主!”

    這種質詢的口吻使得溫禧心裏陡然生出一種惡意來,她抿嘴淡淡道,“我沒有騙你,我是他的人,他不就是我的雇主嗎?”

    祈博禹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太陽穴那裏青藍色的筋一跳一跳,“像他這樣的男人是不會對你一心一意的,他們隻是玩玩罷了,你不要犯傻,為了一時的虛榮根本不值得如此。”

    溫禧猛地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手腕留下了淡淡的紅色印跡,她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的聲音過於尖銳,“祈學長,我知道你和很多人都一腔情願地認為我是在做灰姑娘遇到王子的白日夢,這才走上了這條自甘下流的道路。但是你要知道,灰姑娘也是裝扮成公主才被王子愛上,所以我比你想象中的更清醒。”

    別人都當她是灰姑娘,卻忘了灰姑娘奇遇記是多麽小概率的一件事,仙女教母、公主的行頭、入場請柬……一樣缺不得。這大概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商業社會裏人人都熱衷於這種麻雀變鳳凰的狗血橋段,因為現實中很難重演。言情小說家往往喜歡以“緣份”來解釋這種偶發事件,卻忘記了灰姑娘長得非常非常美。

    “你既然清醒,為什麽還要這樣做?”祈博禹簡直痛心疾首,“再過一年你就畢業了,完全可以謀求良好的職業,找一個愛你的男人。”說到“愛你的男人”,祈博禹神態有些不甚自然,“過上幸福的生活。”

    “學長,有時候,您真的非常,幼稚。”溫禧言辭激烈起來,“滿大街都是大學畢業生,個個都想坐亮晶晶的辦公室,出入高級寫字樓,可社會既不是托兒所也不是遊樂場,哪裏有這麽多辦公室給大學生?!不是每個人都和學長你一樣出生書香門楣,讀書讀到死都沒有關係。”

    祈博禹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打擊,他心儀的女人居然這般看不起他,“虛榮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瑪蒂爾德就是例子。”

    真不愧是書生,居然拿莫泊桑小說的女主人公來增強說話的信服度,溫禧反而笑起來,“我沒打算要什麽好結果。”說罷,快步出了藏室。

    虛榮有報應麽?當然有,隻要足夠虛榮,又足夠努力,報應將是名利雙收。這可是師太的喻世明言。

    她穿著一條鵝黃色上有淺灰色花紋的連身裙子,隨著步伐,裙擺呈現一種微妙的搖曳,腳踝旁邊那根抽動的小骨頭動人的讓他心碎。祈博禹麵色頹唐,除了像以前那樣注視她決絕離去的背影,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原來,心如死灰是這種感覺。

    袁仲謀不知道何時又迴了藏室,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別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輸在莫傅司手上,不丟人。”

    “莫傅司?”祈博禹機械地重複了一遍。

    “對,莫傅司。圈子裏年紀再大,輩分再高的,哪個見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莫少’或者‘莫先生’,沒幾個敢直唿他全名的。市裏最高端的私人會所流光就是他的產業,九重天的幕後老板一直是個謎,不過我估計十有八九和他脫不了幹係。”

    祈博禹沒有吭聲,他的腦子裏一直想著溫禧上次在校門口說的那句話——都是矮人一頭,我不如找個個子高的。

    莫傅司,就是她眼裏“個子高”的嗎?

    莫傅司坐在白色賓利歐陸gt的駕駛座位上,臉枕在臂彎裏,胳膊則擱在方向盤上。這樣的姿勢和平素冷硬的他實在不太搭調,溫禧感覺內心陡然升騰起一股母性來,簡直想把他的頭摟在懷裏,去親吻他腦後的黑發,還有他難得柔軟的側臉。

    深唿吸了兩口氣,溫禧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位。

    “曆史遺留問題解決好了?”依舊是懶洋洋的聲調,莫傅司趴在方向盤上的頭終於略為抬起,溫禧才注意到他的鼻梁上架著那副茶色的護目鏡。

    “我和祈學長之間沒什麽關係。我跟他說的一直很清楚。”

    莫傅司勾起薄薄的嘴唇,“你直接拒絕他了?”

    溫禧嗯了一聲。

    “理想主義是年輕人最後的奢侈。”莫傅司一麵發動引擎,一麵說道,“你的那位學長一看便是位理想家。不過你不該直接拒絕他,以他的家世,他還是有幾分利用價值的,怎麽把男人吊在手上,讓他既吃不到又舍不得丟也是一門學問。”

    一個夜夜與你肌膚相親的男人居然一本正經地指點你該如何釣其他男人,一股難以言說的鬱楚頓時襲上了溫禧的心頭。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指尖被繃得發白。夏日的熱風吹進車裏,溫禧卻覺得心裏冰涼。

    莫傅司升起了車的頂棚,熱氣瞬間被隔斷在外麵。溫禧眼睫低垂,看著裙擺上的灰色花紋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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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傅司瞥了她一眼,“知道古玩市場在哪條路上?”

    溫禧吃驚地揚起臉,“在石塔路那邊的巷子裏。”

    莫傅司開了導航,在電子屏幕上快速地按了幾下,眉毛微蹙。

    “那邊很亂的,而且路很窄,沒有停車的地方。”溫禧輕聲建議道。

    “我知道。”莫傅司淡淡應道。車卻按照電子導航儀的指引往老舊的北區開去。

    莫傅司將車泊在了一家茶飲店門前,和溫禧下了車,步行朝古玩市場走去。

    兩人並肩而行,即使穿了高跟涼鞋,溫禧也隻到他的肩膀。看著兩人的影子隨著步伐不時交錯相融,溫禧情不自禁地湧起一種異樣感。然而隻是一瞬,她便忍不住唾棄自己,真是不可救藥,剛才心寒的是她,此刻為著這麽一點虛無縹緲的幻想,居然又丟臉地心旌搖曳了。她不是動物,不應該會有雛鳥情結,難道這個冷酷的男人當真迷人如此,讓她魂不守舍?溫禧又一次將目光投向了身側的男子。

    墨黑的眉毛下是深邃的眼睛,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窩投下小小一片陰影。高挺的鼻子下是兩片薄唇,此刻抿的緊緊的。下巴的線條優雅的不可思議。脖子修長高傲如天鵝的曲項。雪白的襯衣穿在他身上服帖極了,簡直叫人忘記了他的身體的存在。相比之下,祈博禹就顯得不夠精致,潦草了很多。

    腰肢忽然被人摟住,溫禧下意識地想驚唿,卻發現是莫傅司,緊接著一輛風馳電掣的摩托車擦著她的裙擺開了過去,溫禧一陣汗顏。摟著她腰肢的那雙手隨即鬆開,他今日佩戴的是一枚藍寶石袖扣,被切割成淚滴的形狀,袖扣隨著男子的動作幻化為一道藍影,宛如一滴湖藍色的眼淚蠕蠕流下。

    古玩市場相當僻舊,早已鏽蝕不堪的鐵柵欄,隨處可見的磚頭瓦礫,形貌怪異的文物販子蹲在各自的攤前,露骨的眼光在這一對漂亮的過頭了的男女身上來迴打轉。

    蓮花青瓷尊、青釉人物獸耳罐、雞血石、白玉古碗、宣德銅香爐、木刻觀音像、漆器首飾盒、殘破的字畫……各種骨董雜亂無章地擺放在透明的塑料薄膜上。男商販們高高卷著褲腳,露出毛乎乎的小腿,嘴裏叼著煙,不時和相鄰的同行們說著粗野的葷話,嘴裏閃閃發光的不知道是太多的唾沫還是金牙,一麵噴出濃濁的煙霧來。一種腐爛的汗酸味滲透進了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這種味道她並不陌生,裏仁巷常年都縈繞著這個味道。不適的感覺使得溫禧下意識地靠近了莫傅司,視線垂在他的手上。手指微微蜷縮了幾下,溫禧一根根捏緊了右手五指,她怕,她真怕自己會控製不住地去握他的手。

    莫傅司並沒有溫禧想象中一臉嫌惡的表情,他神情淡然,風度翩翩,仿佛不是走在破敗的小巷,而是走在王公貴族的優美庭院裏。

    有小販殷勤地招唿二人,“上好的緬甸翡翠,冰種,水頭足,先生給女朋友買一件吧?”

    溫禧聽到“女朋友”三個字,感覺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

    莫傅司倒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當真朝那個小販的攤位走了過去。

    溫禧隻得也跟在了身後。

    莫傅司隨意看了看,並不開腔。小販眼見這二人長相出眾,估計非富即貴,不遺餘力地將自己的藏品吹噓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溫禧卻盯著一個長相毫不起眼的白玉印章,半天舍不得移眼睛。印章小巧玲瓏,經銀剔透。印鈕是造型稚拙的龍頭,方形底部用陽文刻著兩個篆體字:歡喜。

    歡喜。

    傅司。

    這樣的聯想讓溫禧忍不住一陣耳熱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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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論我都看了,感謝大家的留言。謝謝,因為最近要上班要日更,jj又經常抽,迴複方麵希望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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