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68—不敢
謝斂洗完澡出來，就看見顧言坐在沙發上擺弄著什麽，他穿著顧言的衣服，墊著腳尖跌跌撞撞地往他那走，小聲叫他，“漂亮哥哥…”
顧言嗯了一聲，把筷子遞給他，讓他坐下來吃飯，問，“餓了嗎？”
話音剛落，謝斂的肚子就咕嚕叫了一聲。謝斂臉漲得通紅，捂著自己的肚子急忙搖頭，“不，不餓。”
他哭了一天，又害怕了一天，從早上醒來就沒吃過飯，如果不是恐懼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按往常那樣，早就要癟著嘴朝傅韶哭訴他要餓暈了。
傅韶…
謝斂一想到他，情緒就低落了下來。
他好想傅韶，好想見到傅韶，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又開始遲疑害怕，明明隻要和漂亮哥哥說，讓他告訴哥哥他在這裏，他就能迴家，但是謝斂，突然又不敢了。
他怕麵對傅韶，又怕傅韶問他。
他的傅韶已經知道了一切，還看到了那些照片，那麽多的照片，那麽醜的謝斂，他最害怕的事，都被傅韶看到了。
謝斂唿吸一窒，眼眶又開始泛紅發澀。
“…怎麽又哭了。”顧言歎氣。
這小孩傻就算了，還是個哭包，眼淚比外麵的雨還多。
“腳不痛了嗎，快坐下來。”顧言把筷子塞他手裏，拉過他的手讓他坐下，“好了，吃飯。”
謝斂的麵前被放上一碗麵，熱氣騰騰冒著霧，他被霧氣熏得眼痛，有淚水控製不住的落下來，又被他很快擦去。
他今天哭的太多了，不可以哭了，傅韶不在他身邊，他不能這麽任性，讓別人為他擔心。
“我不哭。”謝斂心裏小聲安慰自己，“斂斂很勇敢，斂斂不哭。”
他抽了抽鼻子，握緊了手裏的筷子，偏頭看向顧言，“謝謝哥哥，我不痛了。”
吃完飯謝斂的頭發還沒幹，半長著搭在頸窩，濕答答地滴著水，顧言讓他自己去吹頭發，他拿著吹風機茫然地看著顧言，不知道要幹什麽。
“不會？”顧言問。
謝斂嗯了一聲，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他在家都是拿毛巾隨便擦擦，然後就跑出去玩，隻有傅韶和姨姨在的時候，才會按著他給他吹頭發。
“姨姨和…給斂斂吹。”謝斂小聲說。
“姨姨？”顧言問。
謝斂點頭，笑，“斂斂的姨姨，會做糖醋排骨！”
那雙眼睛真摯明亮，眼裏無一絲世故渾濁，顧言卡了殼，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小孩並不是他想的那樣，被人囫圇扔掉。
謝斂剛靠近了他，身上氣息香軟生動，被空氣湧動著遞到他的鼻尖。顧言低著頭看他，不禁自嘲，他真的是杯弓蛇影慣了，小孩之前身上雖髒，衣服卻還算完整，怎麽看都不是流浪的孩子，更不提他還有個會給他做糖醋排骨，照顧他的阿姨。
猜測沒有成真，顧言卻無端地鬆了口氣，他摸了摸少年潮濕的頭發，心想，幸好。
麵前的小孩說完話就低著頭繼續研究他的吹風機，顧言看他頭頂的發旋，心裏歎了口氣，把東西從他手裏拿過來，又將他坐著轉了個方向，背對著自己。
“哥哥……”
謝斂的話被一陣唿唿聲打斷，那股風由微冷變得溫熱，落在他的頭皮上，又被緊接著穿梭在其中的指腹取代。
觸感溫柔，連溫度都很適宜，謝斂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彎起眼睛偷偷地笑，小聲說，“謝謝哥哥。”
耳邊風聲轟鳴，除了謝斂誰都沒聽到他這句輕語，但謝斂還是很開心，掌心合攏又張開，像迴到了他在家的時候。
傅韶和姨姨也會這樣幫他，還會誇他，“好乖。”
謝斂心想，漂亮哥哥待會兒會誇我嗎，如果我不亂動的話。
顧言察覺不到小孩的心思，垂著眸幫他吹頭發，手指挑起他的發絲握在手心，用暖風輕輕烘幹。
謝斂想要誇獎，乖乖地坐在顧言身前，他身上穿著件米白色薄絨衛衣，衣角那塊被水濺濕了，暈出一小塊明顯印記，他眨了眨眼，盯著那塊痕跡出神，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蓋在上麵，擋住下一次落下的水滴。
靜謐在兩人之間流轉，顧言專心致誌地幫他吹著頭發，謝斂低著頭仔細遮擋水絲，他們都沒再說話，謝斂心裏的害怕卻好像被撫平了一點點，開始莫名平靜下來。
“好了。”
風聲停下，顧言鬆開他。
謝斂抓了抓自己半長的頭發，轉過身仰著頭看他，說，“謝謝哥哥。”
他都沒有亂動，哥哥應該會誇他吧，就像家裏人誇他的那樣。
顧言嗯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去睡覺。
他也不知道這小孩怎麽就認準了他，路上遇到一個陌生人都要哭著跟著他迴家。他本來打算問問傅明玉要怎麽辦，結果對方也在忙，急匆匆和他說了兩句就掛斷了，顧言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發呆，心想算了，不然還是報警吧。
這是個小孩，又不是什麽路邊的貓貓狗狗，哪能他說要跟著他迴家，顧言就真把他帶迴來自己養著。
結果又被其他事耽擱，等他想起來時，都已經這個點，而且小孩的言語裏又確實像是家裏走丟了的孩子，就是不知道受了什麽驚嚇，這麽害怕外人。
顧言想起巷子裏他的哭喊，又忍不住皺了皺眉，心裏開始擔心，如果真找警察了，這小孩會不會被嚇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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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吧，顧言想，畢竟膽子這麽小。
“哥哥…”謝斂小聲叫他。
算了，顧言不說話，捏了捏麵前仰頭看著他的小孩的臉，決定還是先再去看看本地的走失新聞，等過個兩天實在找不到了，再去報警。
他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麽出去買個菜，都能撿到個小孩。
謝斂的臉頰肉被揪起，他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看著他的漂亮哥哥，又叫了他一聲，“哥哥？”
他的聲音含糊軟綿，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亮與生氣，顧言剛迴過神，就看見他右臉上紅彤彤的一片，是被自己捏紅的印記。
他輕咳一聲，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鬆開手，不動聲色地問他，“幹什麽。”
謝斂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也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反而小心地扯出一個笑，問他，“哥哥，你不誇我嗎？”
顧言嗯了一聲，問，“什麽？”
謝斂不好意思，頭深深地低下去，聲音微弱，結結巴巴地說，“誇我，誇我乖呀，我都沒有動。”
他有些著急，或者說還是不安，所以迫切地想要聽到有人誇他，就像是傅韶每次說的那樣，會讓他產生些許的勇氣，用來抵抗他的害怕。
顧言愣了一下，謝斂言行像孩子一樣，誇他倒也沒什麽違和感，隻不過他在傅明玉麵前軟慣了，還很少充當要哄人的角色，說這些直白的表揚。但謝斂希冀的臉近在眼前，眼巴巴地等著他，顧言跟他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後妥協，拍了拍他的頭發，低聲說，“好乖。”
謝斂彎起眼睛笑，手指指著自己的頭，“哥哥要說，斂斂好乖！”
傅韶也是這樣說的！
顧言沒了脾氣，隻想讓他快去睡覺，揪他的臉，唬聲道，“斂斂好乖！”
“快去睡覺。”
謝斂被他送到客房，顧言開了盞壁燈給他留夜，又喂他吃了感冒藥怕他生病，做完這一切，他推門走了出去。
謝斂窩在柔軟的被子裏看他，門被輕輕關上，他卻沒有動。過了好一會，謝斂才翻了身，趴在床上，把臉深深地埋進自己的胳膊裏。
房間陷入黑暗，周邊寂靜，但片刻後床上有嗚咽動靜響起，是謝斂在哭。
“傅韶…”
“傅韶…嗚嗚…”
他的哭聲蚊蠅般微弱，連抽泣都不敢大聲，怕被顧言聽到。他早上從家裏跑出來，一天都沒見到傅韶，而且…還發生了那樣的事。
謝斂咬著胳膊，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他喉嚨裏發出沉悶的哭聲，心裏像喘不過氣一樣的窒息。
他真的很想很想傅韶，可是也很怕見到傅韶。
他怕傅韶難過，怕傅韶傷心，又怕自己的亂跑讓他生氣，他的害怕千奇百怪，由各種理由堆砌起來，拖拽著匯聚成一件事。
膽小鬼謝斂，他不敢迴家。
謝斂洗完澡出來，就看見顧言坐在沙發上擺弄著什麽，他穿著顧言的衣服，墊著腳尖跌跌撞撞地往他那走，小聲叫他，“漂亮哥哥…”
顧言嗯了一聲，把筷子遞給他，讓他坐下來吃飯，問，“餓了嗎？”
話音剛落，謝斂的肚子就咕嚕叫了一聲。謝斂臉漲得通紅，捂著自己的肚子急忙搖頭，“不，不餓。”
他哭了一天，又害怕了一天，從早上醒來就沒吃過飯，如果不是恐懼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按往常那樣，早就要癟著嘴朝傅韶哭訴他要餓暈了。
傅韶…
謝斂一想到他，情緒就低落了下來。
他好想傅韶，好想見到傅韶，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又開始遲疑害怕，明明隻要和漂亮哥哥說，讓他告訴哥哥他在這裏，他就能迴家，但是謝斂，突然又不敢了。
他怕麵對傅韶，又怕傅韶問他。
他的傅韶已經知道了一切，還看到了那些照片，那麽多的照片，那麽醜的謝斂，他最害怕的事，都被傅韶看到了。
謝斂唿吸一窒，眼眶又開始泛紅發澀。
“…怎麽又哭了。”顧言歎氣。
這小孩傻就算了，還是個哭包，眼淚比外麵的雨還多。
“腳不痛了嗎，快坐下來。”顧言把筷子塞他手裏，拉過他的手讓他坐下，“好了，吃飯。”
謝斂的麵前被放上一碗麵，熱氣騰騰冒著霧，他被霧氣熏得眼痛，有淚水控製不住的落下來，又被他很快擦去。
他今天哭的太多了，不可以哭了，傅韶不在他身邊，他不能這麽任性，讓別人為他擔心。
“我不哭。”謝斂心裏小聲安慰自己，“斂斂很勇敢，斂斂不哭。”
他抽了抽鼻子，握緊了手裏的筷子，偏頭看向顧言，“謝謝哥哥，我不痛了。”
吃完飯謝斂的頭發還沒幹，半長著搭在頸窩，濕答答地滴著水，顧言讓他自己去吹頭發，他拿著吹風機茫然地看著顧言，不知道要幹什麽。
“不會？”顧言問。
謝斂嗯了一聲，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他在家都是拿毛巾隨便擦擦，然後就跑出去玩，隻有傅韶和姨姨在的時候，才會按著他給他吹頭發。
“姨姨和…給斂斂吹。”謝斂小聲說。
“姨姨？”顧言問。
謝斂點頭，笑，“斂斂的姨姨，會做糖醋排骨！”
那雙眼睛真摯明亮，眼裏無一絲世故渾濁，顧言卡了殼，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小孩並不是他想的那樣，被人囫圇扔掉。
謝斂剛靠近了他，身上氣息香軟生動，被空氣湧動著遞到他的鼻尖。顧言低著頭看他，不禁自嘲，他真的是杯弓蛇影慣了，小孩之前身上雖髒，衣服卻還算完整，怎麽看都不是流浪的孩子，更不提他還有個會給他做糖醋排骨，照顧他的阿姨。
猜測沒有成真，顧言卻無端地鬆了口氣，他摸了摸少年潮濕的頭發，心想，幸好。
麵前的小孩說完話就低著頭繼續研究他的吹風機，顧言看他頭頂的發旋，心裏歎了口氣，把東西從他手裏拿過來，又將他坐著轉了個方向，背對著自己。
“哥哥……”
謝斂的話被一陣唿唿聲打斷，那股風由微冷變得溫熱，落在他的頭皮上，又被緊接著穿梭在其中的指腹取代。
觸感溫柔，連溫度都很適宜，謝斂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彎起眼睛偷偷地笑，小聲說，“謝謝哥哥。”
耳邊風聲轟鳴，除了謝斂誰都沒聽到他這句輕語，但謝斂還是很開心，掌心合攏又張開，像迴到了他在家的時候。
傅韶和姨姨也會這樣幫他，還會誇他，“好乖。”
謝斂心想，漂亮哥哥待會兒會誇我嗎，如果我不亂動的話。
顧言察覺不到小孩的心思，垂著眸幫他吹頭發，手指挑起他的發絲握在手心，用暖風輕輕烘幹。
謝斂想要誇獎，乖乖地坐在顧言身前，他身上穿著件米白色薄絨衛衣，衣角那塊被水濺濕了，暈出一小塊明顯印記，他眨了眨眼，盯著那塊痕跡出神，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蓋在上麵，擋住下一次落下的水滴。
靜謐在兩人之間流轉，顧言專心致誌地幫他吹著頭發，謝斂低著頭仔細遮擋水絲，他們都沒再說話，謝斂心裏的害怕卻好像被撫平了一點點，開始莫名平靜下來。
“好了。”
風聲停下，顧言鬆開他。
謝斂抓了抓自己半長的頭發，轉過身仰著頭看他，說，“謝謝哥哥。”
他都沒有亂動，哥哥應該會誇他吧，就像家裏人誇他的那樣。
顧言嗯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去睡覺。
他也不知道這小孩怎麽就認準了他，路上遇到一個陌生人都要哭著跟著他迴家。他本來打算問問傅明玉要怎麽辦，結果對方也在忙，急匆匆和他說了兩句就掛斷了，顧言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發呆，心想算了，不然還是報警吧。
這是個小孩，又不是什麽路邊的貓貓狗狗，哪能他說要跟著他迴家，顧言就真把他帶迴來自己養著。
結果又被其他事耽擱，等他想起來時，都已經這個點，而且小孩的言語裏又確實像是家裏走丟了的孩子，就是不知道受了什麽驚嚇，這麽害怕外人。
顧言想起巷子裏他的哭喊，又忍不住皺了皺眉，心裏開始擔心，如果真找警察了，這小孩會不會被嚇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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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吧，顧言想，畢竟膽子這麽小。
“哥哥…”謝斂小聲叫他。
算了，顧言不說話，捏了捏麵前仰頭看著他的小孩的臉，決定還是先再去看看本地的走失新聞，等過個兩天實在找不到了，再去報警。
他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麽出去買個菜，都能撿到個小孩。
謝斂的臉頰肉被揪起，他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看著他的漂亮哥哥，又叫了他一聲，“哥哥？”
他的聲音含糊軟綿，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亮與生氣，顧言剛迴過神，就看見他右臉上紅彤彤的一片，是被自己捏紅的印記。
他輕咳一聲，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鬆開手，不動聲色地問他，“幹什麽。”
謝斂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也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反而小心地扯出一個笑，問他，“哥哥，你不誇我嗎？”
顧言嗯了一聲，問，“什麽？”
謝斂不好意思，頭深深地低下去，聲音微弱，結結巴巴地說，“誇我，誇我乖呀，我都沒有動。”
他有些著急，或者說還是不安，所以迫切地想要聽到有人誇他，就像是傅韶每次說的那樣，會讓他產生些許的勇氣，用來抵抗他的害怕。
顧言愣了一下，謝斂言行像孩子一樣，誇他倒也沒什麽違和感，隻不過他在傅明玉麵前軟慣了，還很少充當要哄人的角色，說這些直白的表揚。但謝斂希冀的臉近在眼前，眼巴巴地等著他，顧言跟他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後妥協，拍了拍他的頭發，低聲說，“好乖。”
謝斂彎起眼睛笑，手指指著自己的頭，“哥哥要說，斂斂好乖！”
傅韶也是這樣說的！
顧言沒了脾氣，隻想讓他快去睡覺，揪他的臉，唬聲道，“斂斂好乖！”
“快去睡覺。”
謝斂被他送到客房，顧言開了盞壁燈給他留夜，又喂他吃了感冒藥怕他生病，做完這一切，他推門走了出去。
謝斂窩在柔軟的被子裏看他，門被輕輕關上，他卻沒有動。過了好一會，謝斂才翻了身，趴在床上，把臉深深地埋進自己的胳膊裏。
房間陷入黑暗，周邊寂靜，但片刻後床上有嗚咽動靜響起，是謝斂在哭。
“傅韶…”
“傅韶…嗚嗚…”
他的哭聲蚊蠅般微弱，連抽泣都不敢大聲，怕被顧言聽到。他早上從家裏跑出來，一天都沒見到傅韶，而且…還發生了那樣的事。
謝斂咬著胳膊，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他喉嚨裏發出沉悶的哭聲，心裏像喘不過氣一樣的窒息。
他真的很想很想傅韶，可是也很怕見到傅韶。
他怕傅韶難過，怕傅韶傷心，又怕自己的亂跑讓他生氣，他的害怕千奇百怪，由各種理由堆砌起來，拖拽著匯聚成一件事。
膽小鬼謝斂，他不敢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