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劉大人之死和死士們詭異而熟悉的死法,讓徐妙儀從殺人嫌疑犯變成了被人栽贓嫁禍的受害者。


    徐妙儀驗完屍首,疑惑的說道:“這幕後真兇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先逼年大人自殺陷害我入獄,然後刺殺劉大人幫我開罪,兩者目的截然相反,左右互搏。”


    朱棣說道:“或許劉大人從某種途徑知道了當年真相,幕後真兇被逼無奈,隻得玉石俱焚派出死士刺殺。放過你,和暴露幕後真兇身份,兩害取其輕。”


    “這麽說,我要好好謝一謝劉大人了,是他的死亡洗脫了我的罪名。”徐妙儀環顧四周,問道:“毛驤人呢?怎麽沒見他?莫非錦衣衛保護劉大人失敗,他這個指揮使丟了官位?”


    朱棣說道:“毛驤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不會這麽容易倒台。他是去查案裏,年大人的家人不是在應天府衙門擺靈堂喊冤,要求嚴懲兇手嗎?毛驤的密探打聽出來消息,靈堂的人並不齊全,年大人最小的孫子並沒有跟著劉家一起從泉州搬到京城。”


    “年家人說這個孫輩在杭州的書院讀書,準備明年的春試。但錦衣衛的人連夜趕到書院查訪,書院卻說年公子已經被家中仆人接迴家過年了,毛驤覺得有人以年公子的性命相要挾,逼年大人在你麵前自裁,栽贓嫁禍給你,以保護家人的性命。”


    徐妙儀聞言,雙拳驀地收緊,說道:“又是這個惡心的套路!利用親情逼人就範!真是無恥又狠毒!你還記得蘇州寒山寺跳塔自盡的欒小姐嗎?”


    朱棣點點頭,“她就死在了你麵前,為此你還疏遠了我。”


    徐妙儀說道:“她已經被逼瘋了,她作畫時曾經說過‘世間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隻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過十年後,你且看他!’可是幕後黑手用她弟弟欒八郎的性命相要挾,連一個瘋子都不放過,她雖瘋癲,卻依然關心親弟弟,十年過去,她的世界依然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甚至被逼跳樓自盡。”


    “幕後兇手如此卑鄙無恥,一次次用這種手法逼人就範,欒小姐如此,年大人也是如此——朱棣,我需要你幫兩個忙。”


    朱棣說道:“你說吧。”


    徐妙儀說道:“第一是將胭脂鋪裏的宋秀兒和欒八郎盡快送走,離開京城,離這裏越遠越好,改變他們的戶籍和姓名,從此消失,即使以後信件來往,也不準用原名了。其二,我以前養父道衍禪師的俗家家人——蘇州城姚家藥鋪,想辦法找個正當的理由,將姚家從蘇州舉家遷走。”


    “姚家養我十年,對我有恩,一旦出事,我恐怕不能坐視不理。秀兒和姚家隻是普通百姓,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他們都是我的軟肋,我要搶在幕後兇手打他們主意之前,先將他們送走。”


    朱棣沒見過蘇州姚家人,但想到天真爛漫如小白兔的宋秀兒,確實無力對抗黑暗,朱棣點點頭,“好,我會辦到的,還有呢?”


    徐妙儀搖搖頭,“我身邊的其他人,像胡善圍和王寧他們都有身份地位,又自保的能力,幕後之人不敢動他們。再說了,以我的本事,也護不了太多的人。”


    尤其是王寧,貴為駙馬,已經是皇家“上門女婿”了,誰敢動他。


    雪地裏,屍首個個都是雙目圓睜,張開嘴巴成後吼叫狀,雙手雙腳往後詭異的彎曲,從北伐戰場上邂逅開始,朱棣和徐妙儀幾乎總是在這種屍首遍地的情形下見麵,他們的相知相愛,總是伴隨著陰謀和鮮血。


    這時朱棣的內侍馬三保悄悄走來,盡量不看地上麵目扭曲的屍首,說道:“殿下,徐大小姐,魏國公和徐二公子來接徐大小姐迴家,正在外等候。”


    劉大人一死,又爆出年大人因孫子被綁走受到要挾之事,知道上當的年家人撤了應天府衙門的靈堂,不再哭訴嚴懲兇手,改為配合毛驤的錦衣衛找孫子去了,徐妙儀殺人的嫌疑基本洗清,洪武帝放她出詔獄,可以迴家過年了。


    徐達和徐增壽大喜過望,趕緊來接妙儀迴家。


    誰知徐妙儀搖頭說道:“麻煩馬公公要他們先迴家吧,我有要事稟告皇上,要進宮麵聖。”


    連朱棣都覺得意外,“你要見我父皇?所為何事?”皇上不是你相見就見的啊!


    徐妙儀淡淡道:“這幾天經曆各種巨變,我蹲在詔獄裏努力迴憶往事,以前的事情模模糊糊記起來了一些,尤其是我和母親遇刺的那一天,或許蒼天有眼,我居然依稀想起刺客的臉。”


    馬三保立刻說道:“這事好事啊,這些人殺人下毒,無惡不作,徐大小姐若能想起往事,對錦衣衛破案有大用處!”


    徐妙儀淡笑道:“對啊,想必天無絕人之路,我從徐大小姐一夜之間變成階下囚,在最沮喪、最無助的時候想起往事,想起真兇的相貌。欒小姐說,過十年後,你且看他,這話挺有道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哼!”


    去皇宮的馬車上,朱棣問道:“你想做什麽?你不是說當年那些人都蒙麵,一個都看不清嗎?到時候你見到我父皇,要指認誰是兇手?”


    徐妙儀說道:“當然是趙天德,他的確參與了刺殺行動,並且是第一個死在我手裏的兇手,在北伐軍隊裏從他嘴裏逼問出了周奎的名字,他是我揭開真相的第一步。”


    朱棣心有靈犀,說道:“你大張旗鼓麵聖,是想將趙天德這枚死棋走成活棋?”


    徐妙儀點點頭,“對,到時候我會要求單獨和皇上說話,必然給幕後兇手帶來恐慌,因為兇手不知我會說出何人的名字,須知做賊心虛,讓他也嚐嚐惶恐的滋味,他會懷疑那天參與刺殺行動所有相關的人。”


    朱棣說道:“可是他也可能會猜出你是虛張聲勢。”


    徐妙儀冷哼一聲,說道:“這也隻是一種可能,不是嗎?幕後兇手手眼通天,必定是朝中大官,身居高位的人都多疑,不多疑也爬不到那個位置,至今都深藏不露。所以我相信此次麵聖,必定會給他帶來困擾……”


    徐妙儀在西暖閣見到了洪武帝。


    暖閣裏擺著各色的水仙,在炭火的熏烤下清香撲鼻,但徐妙儀依然能夠聞到淡淡藥汁的氣息,洪武帝必定又犯了頭疼病。


    徐妙儀斂衽行禮,洪武帝頭也不抬的看著奏折,讓她在階下跪了許久,才抬了抬手,“起來吧。”


    “謝皇上。”徐妙儀緩緩站起,雖跪的腿腳酸疼,但身姿挺直如鬆,並無搖晃。


    洪武帝說道:“聽說你有要事稟告?”


    徐妙儀:“是。”


    洪武帝問道:“為何不告訴毛驤或者燕王?”


    徐妙儀說道:“經曆了那麽多的陰謀,除了皇上,臣女不敢相信任何人。”


    洪武帝說道:“你們都下去。”


    帶徐妙儀進宮的朱棣,還有伺候的黃儼等內侍宮女都紛紛退下,暖閣裏,徐妙儀和洪武帝四目相對。


    洪武帝說道:“說吧,你想起了什麽?”


    徐妙儀故作思索狀:“臣女想起了一個雪夜,臣女看著謝家人均著白衣,在祠堂上吊,胸口上血書一個‘冤’字。”


    洪武帝冷冷道:“你可知欺君之罪要殺頭的?你說的這些沒有任何價值,大明有誰不知謝家人畏罪自盡,不過是以求全屍而已。”


    當時洪武帝發的命令是滿門抄斬,全家人都要砍頭,身首異處。


    感受到洪武帝對謝家人深深的厭惡之意,徐妙儀瞳孔猛地一縮,而後眨了眨眼,平靜下來,“臣女依稀記起,和一個神仙般的美麗婦人在一輛馬車上,好多箭射過來,車夫死了,婦人受重傷,為保臣女的性命,不得已舉簪自盡。臣女被一個人救走,後麵有很多追兵,臣女趴在此人的肩頭,看看其中一個追兵的蒙麵鬆開,露出了一張臉,那張臉很熟悉,臣女記起來了,那人就是父親手下之一,叫做趙天德。”


    洪武帝依然不信,“趙天德是一員猛將,死在北伐途中,朕追封了他為伯爵,世襲罔替。一個死人而已,死無對證。你還有何話說?”


    若說多疑,朝中誰能比得過朱元璋呢。徐妙儀說道:“當時護衛將我藏在一個雪洞裏,剝了我的外袍披在稻草人上逃跑,引開了追兵。後來這些追兵到處搜索找我,我埋在雪洞裏不敢動,聽到追兵斷斷續續的議論說什麽‘賬本’、‘張士誠藏寶’、‘私鹽’、‘通敵’等話語。”


    洪武帝說道:“你看過謝再興謀反案的卷宗,知道這些也不足為奇。還有其他嗎?”


    徐妙儀說道:“沒有了,現在隻想到了這些。”後麵的話本來就是她胡謅的,當年宋校尉用稻草人替換她後,她就一直在雪地樹林裏往北方狂奔,根本沒有聽刺客們說些什麽。現在麵對朱元璋這個老狐狸,多說多錯,幹脆含含糊糊說幾個關鍵詞。反正她的目的是讓幕後真兇恐慌而已。


    洪武帝冷冷道:“你的話毫無價值,徐妙儀,你在浪費朕的時間。”


    洪武帝對她輕視,對母親謝氏之死的冷漠,以及對謝家人深入骨髓般的憎恨激發了徐妙儀的憤怒。


    徐妙儀緩緩抬頭,說道:“哦,那我說一些皇上可能不知道的事情吧。是一些在皇上眼裏如螻蟻般小人物的故事。欒鳳之長女欒小姐,曾經是個天才少女,欒鳳夫婦被謝再興殺死後,她瘋癲了,被族人欺負奪了家產,幸虧有作畫的技藝,方和幼弟勉強糊口。”


    “李夢庚之子李大郎,李夢庚據傳被謝再興當做投名狀殺了,將頭顱獻給張士誠。李大郎在鄉下老家種田度日,遇到水災荒年還要借債度日。皇上素來厚待烈士後裔,為何獨獨對欒李兩家冷漠以對?”


    洪武帝目光冰冷,“大膽刁女!你敢質問朕?”


    徐妙儀和帝王對視,“謝再興謀反案,皇上心裏有過動搖、有過疑問、甚至有過瞬間的後悔是不是?但君威如山,您永遠都不會承認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徐後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暮蘭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暮蘭舟並收藏大明·徐後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