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的氣度,非那些底層窮人可比,可眼前這樣清華高雅的人物卻是頭一次見到,便是常來坊裏那被曄城裏各家夫人小姐們暗中傾慕的陸家四公子也遠遠不及。坊裏茶香繚繞賓客來往,有些嘈雜喧囂,可那人隻是輕輕一步踏入,耳邊便是一靜,如謫仙入凡,任紅塵滾滾,他不染纖毫。

    “這位公子是品茶還是買茶?”一名夥計迎了上去。

    明二眸光掃了掃茶坊,溫文道:“聽聞貴坊有‘一樹碧無情’此茶,未知可是真有?”

    夥計一愣,接著趕忙答道:“此茶十分稀有,需得問問掌櫃,請公子稍等。”

    “勞煩了。”明二點頭。

    夥計進裏喚人去,他目光一轉,便碰著了許多的目光,微微一笑算是致意,走到一邊慢慢看茶,任身後那些好奇的目光與議論聲。

    夥計們看看客人,又看看那位公子,暗想,這樣的人物不引人注目才是奇了。

    過得片刻,夥計領著一年約六旬左右相貌清臒的老者出來了,老人一見明二,神色微震,然後如常走近。

    “老朽陶璣,乃此坊掌櫃,聽聞公子想要‘一樹碧無情’?”老者施禮道。

    明二轉身迴禮,“在下素喜此茶,無奈難尋,聞得貴坊有,因此便來了。”

    陶璣拈須頷首,“此茶十分罕有,老朽也是十多年前曾得半斤,雖甚為珍惜偶才一嚐,但十多年下來,也僅存一小盒。有道是琴奏與知音聞,既然公子如此喜歡此茶,那便是知音,老朽雖無茶可賣,卻願請公子一杯茶。”

    “既是如此,多謝掌櫃。”明二欣然。

    “公子請隨老朽來。”陶璣前頭領路。

    茶坊之後是一座小小的庭院,離了前邊的熱鬧,這裏安靜幽雅。

    陶璣將明二請入左側廂房,深深拜下,“陶璣拜見二公子。”

    “陶叔切莫如此。”明二趕忙扶起,溫和笑道,“華嚴乃是陶叔看著長大,豈能受長輩之禮,這豈不折煞侄兒了。”

    “公子是主,陶璣乃仆,受禮也是理所當然。”陶璣就著明二的手起身,清臒的臉上是溫淡的笑,“老爺夫人可還好?”

    “都好。”明二一臉春風微笑。

    “公子此來,可是真打算要去東溟島?”陶璣請明二上首坐了,自己在下首坐下。

    “嗯。”明二微微點頭,“東溟海裏歿了三千英豪,我輩豈能不去。我此

    來便是想請教陶叔,可有探得些許消息?”

    “唉。”陶璣輕輕的長長的一歎,“公子,非老朽無能,此刻滿江湖無論何門何派,能探到的也就是外麵流傳的那些,再無可得。”

    “竟是這樣麽。”明二沉吟起來,眼眸蒙蒙的看著某處,思索著。

    陶璣也就未出聲打擾,靜靜的看著他。

    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這麽的完美無缺。心頭莫名的沉。當年第一眼看到時,還隻是一個三歲的孩子,卻比那十三歲的孩子更乖巧懂事,安安靜靜的站在母親的身邊,用一雙眼睛安安靜靜的看著他人。那時候便心驚著這孩子的沉靜隱慧。這麽多年過去了,算是看著他長大,明家是世家大族,枝繁葉茂子孫眾多,無論是在長輩後輩眼中,無論他是三歲、四歲、五歲、十歲……他永遠都是最好的。讀書他斐然出眾,習武修為最高,六藝最精,待人接物永遠怡人怡心,讓他做的事永遠妥妥貼貼,便連容貌氣韻,那也是超越眾生的出塵天姿。

    這是一個無論從哪看都完美無缺的人。

    凡人,卻有著不可能有的完美無缺,這才是最可怕的,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這樣的東溟島可真是有意思。”明二一聲輕笑打斷了陶璣的神遊。

    “公子出海,需要老朽做何準備?”陶璣問道。

    “準備麽……”明二眸光一閃,笑道,“不需要,那人該會備好所有的一切,你隻要把我所需要用到的東西準備一下便是。”

    “好的。”陶璣應道,接著又問,“公子在何處落腳,可需老朽安排?”

    “不煩勞陶叔。”明二淡淡道,“我與他們同住客棧,明日可能便往英州,你通知那邊一聲便是。”

    “老朽省得。”陶璣點頭。

    正在這時,門輕輕叩響,然後兩名婢女輕輕推門進來,一人手端一個蓮型碧玉盆,盆中滿是寒氣森森的冰塊,冰中置一白玉茶杯。

    “公子喜歡喝的‘一樹碧無情’。”陶璣看著進來的婢女微笑道。

    “還是陶叔最懂此茶。”明二輕輕喟歎。

    “以雪水泡茶,以冰鎮之。”陶璣接過一名婢女手中的玉盆親自捧至明二桌前,“這還是當年公子教老朽的,公子嚐嚐。”

    “如此佳品,華嚴豈會推辭。”明二從玉盆中取過玉杯,揭開茶蓋,白玉杯中一泓碧水,通透盈澈,光是其色已令人驚豔,未品已冷香襲麵寒意沁脾,由不得讚

    一聲,“好茶!”

    陶璣慰然而笑。

    明二以茶蓋撥弄著綠針似的茶葉,碧泓漾起,層層漪漣蕩開,倒是極似那人那雙波光瀲灩的眼眸。‘一樹碧無情’,那雙碧眸可不隻無情,更是險不可測……忽地,意識到自己想到了什麽,神思便是一怔。

    十九、揚帆滄海(上)

    傍晚之時,各人都迴了客棧,不出所料,探得的都與街上聽得的一般無二。一起用過晚餐後,便聚於洺空房中商議。

    “洺空兄,依目前情況來看,你如何打算?”宇文臨東率先出聲。

    洺空聞言移目往蘭七、明二看去,在那兩雙眸子中看到了相同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慰。

    江湖此代是多龍鳳之姿,隻不過……任杞、列熾楓劍術刀法雖已臻境界,卻也隻是一心在武,鳳裔心性淡漠不理世事,宇文渢太過剛傲,宇文洛武功不行,寧朗還隻是雛鳳,列熾棠、花清和等東溟海中生死不明,能作龍頭鳳首的該是此二人也。

    洺空心神一定,當下開口道:“首先我們要確認此消息是真是假。”

    各人聞言皆點頭。

    洺空道:“既然三千英豪已盡歿於東溟海中,那又怎麽會有消息傳迴?因此這消息要麽是假的,不過是江湖以訛傳訛。然則,即算消息是真的,可滿江湖卻找不到傳出這消息的人,他必不是那第一批出海的三千豪傑之一,否則不必藏身暗處,此人必是別有用心之輩。鑒於此,無論三千英豪是否有葬於東溟海中,我們能知的是東溟海中必發生了什麽事。”

    “嗯,小弟也這麽想。”宇文臨東頷首。

    洺空繼續道:“二則東溟島之行無論前途如何,我們依然要去,聖令我們必須奪迴。”

    “那當然!”宇文洛當下搶著道,“我都還沒看過的啊,一定要搶迴來!”

    “你插什麽嘴!”宇文臨東橫一眼他。

    宇文洛縮了縮脖子,訕訕低頭。

    洺空隻是微微一笑,道:“三則我們此次出海之人不必上次那麽的多,隻挑一流高手。東溟海中既有兇險,武功低微者去不過徒然喪命。”

    “嗯。”蘭、明也是點頭同意。人多了反不好辦事。目光各自掃一眼對方,各綻一抹意昧不明的淡笑。

    “再有便是我們需得做足充分的準備。”洺空說起這個眉頭略略皺起來。江湖上論到上天入地的本領,那真是各有各的招,隻不過大家都

    生活在陸地上,並無有海上生涯的經驗,這才是此次出海最大的困擾。

    大海中波譎雲詭,麵對那茫茫蒼海,他們再高的武功也是徒然的。

    “出海需要的船隻、行裝本少可以負責,這一點前輩勿須憂心。”蘭七搖搖玉扇道,言罷目光轉向明二,似笑非笑的模樣。

    明二被蘭七碧眸一瞅,本來已端起的茶杯也隻得放下,溫言道:“駕船的人手、向導晚輩可以尋來。”言罷空濛的眸子望一眼蘭七,淡然一笑,蘭七迴一抹得意又滿意的笑。

    蘭家向來富足,明家是在臨海的天州,有他兩人這一番話,各人心中便都有了底。

    “如此便煩勞兩位了。”洺空倒也不客氣就將這重任交托了。

    “原定了九月二十六日出海,時間不多,我們明日便趕往英州吧。”宇文臨東最後道。

    “嗯。”眾人頷首。

    當夜各人皆早早睡下。

    第二日,各人起得也甚早,打開房門,便見著了候在房門口的小二,洗漱水、早點等竟是早就備好了的。於是各自在房中梳洗了,用過早餐,取了包裹準備上路。

    待得出了客棧門口,幾人又是一怔。

    門前大道上立著八匹高大的駿馬,黑白紅黃各色皆有,神駿非凡,一望便知是腳力極佳的寶馬。馬前原牽著馬的馬夫見客棧走出的人後,皆躬身施一禮,然後放開韁繩離去,留下門口怔愣的幾人。

    “想來皆是七少所備吧。”明二揭去迷霧。

    眾人恍然大悟。

    “七少就是大方!”宇文洛當下讚道。

    “此子甚是細心周到。”宇文臨東也由不得笑道。

    洺空含笑點頭。

    寧朗眉開眼笑,心底裏如讚了自己般的歡快。

    鳳裔看一眼明二,神色依舊漠然。

    宇文渢沉默不語。

    “你們還站在這幹麽,本少準備的這幾匹馬還不錯吧。”蘭七清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然後微風拂過,一道淡黃的影兒閃過眼前輕飄飄的落在一匹赤紅色的駿馬之上。

    幾人見之不由眼前一亮。

    晨光稀淡,駿馬如赤雲朝霞,雲霞上托著燦目驕陽。

    蘭七今日一身淺黃衣衫,發束於金冠再長長垂下,如墨色絲綢飄揚於晨風中,碧眸如星亮,笑綻春日芳華,“我們上路吧。”揚鞭縱馬,一道赤霞載

    一抹黃煙瞬間飛逝。

    明二飛身落於白馬之上,揚眉笑道:“躍馬江湖,逐日追風,才是兒郎本性。”話落,白馬已展四蹄,絕塵而去。

    宇文渢緊跟著躍於馬上,一揮馬鞭,也飛馳而去。

    “唉呀,他們都走了,寧朗我們快追去!”宇文洛一見三人眨眼便沒了影兒不由急了。

    “好。”寧朗歡快的應道。

    當下兩人也躍上馬背,縱馬追去。

    隻留下了鳳裔、洺空、宇文臨東三人。

    “年輕人……”宇文臨東歎一句。

    “我們也走罷。”洺空笑道。

    於是三人上馬,飛奔而去。

    這一路上,年輕一輩的你追我趕,比駿馬,比騎術,比身法,更比武功,踏過煙霞暮日,拋落青山江河,揮灑豪情意氣,許多日下來,竟絲毫不覺辛苦,反是滿懷歡暢。而宇文臨東、洺空兩人則不緊不慢的跟在他們後麵,看著前邊的奔趕嬉鬧,既是欣慰又是感概流光易拋。至於鳳裔,一直默默的落在最後,看著最前方那道驕影。

    九月二十四日,八人便已到英州臨海的宛城。

    一到宛城,他們由不得又一次感概蘭七、明二辦事周到。人還未到,所有的船隻、行裝早已備妥,人手、向導早已等候於此,一切皆已是井然有序,隻待他們人到便可揚帆出海。

    洺空欣慰之餘,心中卻又升起隱憂,望向蘭七、明二的目光便帶了那麽一點惋惜。

    隻不過,他們原先擔心人太多這一點倒是多慮了。

    三千高手盡喪東溟海中,無論此消息是真是假,都足以震懾一些人,都足以讓許多的人望而卻步。所以宛城並未聚滿武林英豪,至二十五日,原定第二批出海的人大都未來,

    對此,寧朗很是生氣不解,宇文洛氣憤之餘卻是隱隱明白,而洺空、宇文臨東、明二、蘭七等卻未有絲毫驚異失望,仿似一切皆是理所當然的。

    這世間,人並不若其所言的英勇無畏俠肝義膽,人心第一位的,乃是自己。

    但也來了一些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如秋橫波、花扶疏。

    秋橫波領著長天山莊的二十人,隻對洺空說一句話:“爹爹在東溟海上,活見人,死抱屍。”

    洺空沒有勸阻也沒有撫慰,隻是沉默頷首。

    花扶疏則帶來了花家十衛,她道:“本來爹爹要來,扶疏阻止

    了,扶疏若尋不迴哥哥,也要東溟島上無子無兄。”

    宇文臨東聽得這話,暗暗吃驚,怎麽這麽柔美的一個女子,說話忒地煞氣。

    列熾楓也來了,他沒有任何話,隻是所有人都明白他來的原因。再如何癡於刀,他依是人,血脈之情未斷。

    上次英山比武為列熾楓刀氣所傷以至未能跟隨師傅第一批出海的梅鴻冥也養好了傷來了。

    商憑寒來了,金闕樓也來了,黑道中江九天來了,艾無影來了,申嶺來了……以及那些無門無派的江湖高手。

    二十六日,兩艘大船載著三百名高手於宛城港口出發,駛向那莫測的東溟海。

    比之上一次的十二艘大船三千高手,此次聲勢可謂遠遠不及。然這三百名卻是絕對的一流高手(當然,除了死皮賴臉跟來的宇文洛外),更甚,這次有武林第一人為首,有年輕一輩中武功聲望最高的明華嚴、蘭殘音、列熾楓,還有當今武林最美的兩位美女……再則,為著第一批出海的三千江湖豪傑,為著皇朝武林,所有人心中皆憋著一口氣,因此,這一次人雖少,其心誌、銳氣、毅力卻是遠勝於第一批!

    因此次出海甚多女子,是以洺空、宇文臨東等前輩便帶著鳳裔、宇文兄弟、寧朗、梅鴻冥等少數名門子弟和所有的女俠們坐了一艘船,而另一艘船上便全是男兒,以明華嚴、蘭殘音、列熾楓為首。從人數到武力,兩船倒是很平衡的,隻不過有些人心裏很是不平衡啊。

    比如宇文洛,他倒是很想和明二他們坐一船,也不願和父兄們坐在那艘因有很多的美人以至香氣繚繞的船,要知道他的人生目標是成為武林大史家,而他認定此代武林最重要的人物乃是明二、蘭七,他當然願意時刻盯著那兩人。而在另一艘船上則有很多很多的人和宇文洛有著絕然相反的意願的。

    要知道啊,宇文洛坐的那艘船上不但有著秋橫波、花扶疏這等絕世美人,便是兩人的侍女柳陌、容月那也是貌美如花,還有著商憑寒這樣冷得別具一格的美人,以及其他或俊、或嬌、或俏、或豔的風貌各異的女俠,即算是不能一親芳澤,可能同坐一船,能那麽近的看著,那也是一種福份,三生難得的享受啊!所以,每日裏,便能見著大把的大俠、少俠們趴在船板上眺望著對麵的船,若是秋橫波、花扶疏兩人出現了,那便可見著那滔滔口水直往東溟海裏流,底下無數魚兒翻著白肚皮,上邊無數雙眼睛射出奇光,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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