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脆響,李秉的巴掌拍在安子的屁股上,又將他的被子徹底掀開,連道:“起來,起來,起來!”


    “哎呀,別鬧!”安子雙腿緊緊夾住被子,用力往迴扯,喃喃囈語:“我才睡了兩個時辰!”


    “啪!”又是一聲脆響,另外半邊屁股上也來一掌:“快起!今天還有正事呢!年初一,所有人都要去上香。”


    安子被李秉折騰的終於半醒,沒精打采的看著他:“王府的人也都去嗎?”


    “不知道,彩姨信佛,多半要去吧。不過我們去是有別的事情,你忘了你芣苡姐姐的事情了?”


    一聽這話,安子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大瞪著眼睛,嘴巴長的老大,聲音卻小:“啊!秉兒哥,你真的要去偷啊!那可是皇寺啊!”


    李秉丟給安子一套尋常衣服,詭譎一笑:“自己家的東西,怎麽能叫偷呢?是拿!”


    他坐在桌邊,等著安子收拾衣裳,又道:“這兩天宮裏事情多,實在不是一個去麻煩皇上的好時候。反而年初一西明寺上香的人多到無處立腳,那幫和尚們肯定都在忙。我們得早一點去,大家都在搶‘頭炷香’,一片混亂,正是絕佳的機會。”


    新年伊始,長安正街上無比活絡,好似前天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除夕夜,孩童們都拿到了百歲錢,今天這街上的小買賣怕是要賺個盆滿缽滿,就連李秉和安子也順路買了一堆酸棗糖人,邊走邊吃。


    這酸棗酸到安子麵容扭曲,一不小心,沒有包住口水,從嘴角流出來,掛了長長的絲,幾乎要沾在地上。即便如此,他還是舍不得吐掉,在嘴裏嚼了又嚼,心心念念要給鬆柔柔帶一包去。


    西明寺門口,果然是人山人海,這寺廟本身就不大,門臉更是窄小。不過山不在高,寺廟的佛像靈驗才有用。這座和皇家沾邊的名刹,香火從來不少。


    巳時未到,廟門未開,人群已經擠出一個五丈大的扇形,不少和尚站在門口住持秩序,這小小的場地上,幾無立錐之地。


    李秉兩人站在“隊伍”的最末,身邊還不斷有人往前擠。


    “擠擠擠!有什麽好擠的!”安子未睡好,精神不好,又被人群這不斷的來去推搡,煩不勝煩,索性跟李秉退到一邊。


    兩人剛走沒幾步,他們原本的位置就被一對青年男女占據。


    這姑娘一出現在人群中,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擠擠挨挨的人群,忽然之間平緩下來,在她周圍圍成一個半拳距離的小圈。


    看來有些東西,比禮佛、頭炷香更吸引人。


    這姑娘身材微胖,臉頰略有些嬰兒肥,不過皮膚卻白裏透紅,光滑細嫩。身著半透的紅羅襦,朱紗披肩,鬢邊簪小花。尤其是那一抹正紅係帶抹胸,不僅顏色鮮豔,位置也略低,將那白嫩、挺翹、豐腴的酥胸,表露無疑。


    她舉手投足之間,揚出一絲身上的香粉,更是引得那些單身癡漢們心癢難耐。


    “大米!今天你給我的這身打扮,是不是太奇怪?”這姑娘伸手將抹胸往上提提,可一鬆手,又滑了下去。


    “奇怪?哪裏奇怪?”他身邊的清瘦公子摸了摸鬆針似的八字胡,一臉得意:“這可是長安最流行的,黃紋紅羅襦,本來就是胡服風格,傳到中原之後,改過了形,保留了風韻,更適合咱們唐人。”


    “我怎麽覺得,他們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對?”這豐腴姑娘瞥一眼身邊兩個中年男子,隻看這他們猥瑣的眼神,就覺得又害怕又惡心。若不是她身邊還有一位“公子”相伴,那兩個浪子真要借著人流,擠到她身上去。


    “他們看你,說明我給的打扮的好看啊。當然了,你的身材樣貌也有一點點關係。不過,主要還是我的打扮好。”這公子一臉驕傲,對著豐腴丫頭抖了抖眉:“怎麽樣,我的換裝術,是不是很厲害!”


    這兩人,正是當日一路跟蹤兩個吐蕃喇嘛的姑娘。年紀相仿,一胖一瘦。兩人是堂姐妹,又都姓米,瘦的年長半歲,喚作大米,豐腴些的,喚作小米。


    大米的話音剛落,這西明寺的大門就開了。一陣風卷殘雲,門口的人像漏鬥般,頃刻之間就被倒入寺裏。


    兩人原本還想接著說話,也沒打算去搶那頭香,卻被洶湧的人群推搡著一路小跑,這才是真的身不由己。


    進了寺廟,場地大了些,終於從人群中擺脫出來。兩人唿出一口氣,站定掃視一圈。


    三麵都是佛像廟,分別供奉著諸天的羅漢、菩薩、明王,佛像都還是頂新的,年前才剛剛漆過。大的一丈高,小的群佛牆,也有二尺大。


    前院北麵是一道隔牆,朱紅牆身,黑瓦黃簷。牆正中的位置,有一扇半掩的木質槅門,它背後的院子,便是那九層的佛塔的所在。


    大米使個眼色:“估計那兩人就在這裏麵!我們進去看看!”


    “是不是跟的太緊了?”小米剛要反對,就被大米強行拽走。


    “我是姐姐,你聽我的!”


    兩人剛走沒幾步,還未到木門口,卻被一個小沙彌攔下。


    他深鞠一躬:“阿彌陀佛。施主,那邊是本寺的內院,香客是不能進的,女施主,更加不能進。”


    “哦!我內人內急,不知道哪裏有茅廁?”大米反應倒是快,右手換拉為摻,挽著小米的胳膊,又指了指她的肚子。


    這小沙彌正是懵懂的年紀,順著她的手望去,正好瞥見小米的胸口白肉,連忙將目光移開,臉漲的通紅,不敢再看。


    小米也是激靈,連忙假裝捂住肚子:“哎呀,疼死我啦!憋不住了!”


    沙彌連兩人的正臉也不敢看了,一手指了方向,結巴道:“前……前邊直走,再左拐就是淨房了。”


    大米連連道謝,順著沙彌指的方向走了不遠,見他不再迴頭,莞爾一笑,踮起腳尖,快步溜進內院之中。


    內院大小和外院格局相近,正中是藏經塔,另外三麵,全部都是廂房禪房,是寺裏和尚們起居的地方。


    尋常的佛塔,多是六簷塔,八簷塔,這個卻是四簷塔,方方正正。塔一共九層,不過麵積卻不大,每層隻有一間,首層兩丈見方,頂層怕是比李秉的書房還小些。每層正北供奉一位大羅神仙,東西二側都是書架,南邊有個小隔斷,是上下樓梯。


    這“西明藏經塔”正是魏澤的父親——長安永達堂堂主——為了彌補李秉四人年少犯錯,捐了銀子重修的。


    這塔樓頂層,如來金像之前,兩人麵對麵,坐在蒲團上,伏在一卷雲桌前,奮筆抄經。


    年長些那人,不抬頭,淡淡道:“你這麽邊玩邊抄,那本《華嚴五教止觀》到天黑抄不完。”這人正是吐蕃佛家第三宗——昭宗宗主‘尼朗茨旦’。


    年少的這人,就是吐蕃皇子——小喇嘛格桑玉紮。


    他停下扣指甲的手:“藏文梵文,我都不想抄,更何況這些唐字,難寫死了!”說完,他活動活動手腕,站起身,這半丈見方的地方,憋的難受,幹脆打了兩拳,活動筋骨。


    他打的這拳,正是密宗不傳絕學《七十二天上天印》。


    兩拳打完,他又看著眼前的如來金身的手勢,學著比劃起來:“你說這唐佛,和吐蕃佛的樣子確實差了很多。可細看又覺得,他們佛像的手印,和七十二天上天印也很契合。”


    尼朗茨旦還是不抬頭,手上的筆寫的飛快。他是真的很珍惜在西明寺抄經的時間。


    “你隻練武,不學經,自然不能很好的體會其中的奧秘。天上天印,本來就源自佛門‘諸天八部’護法終神,每部取九種手印,一共組成這七十二印。八部護法常在如來座前聽法,其中自然也有關聯。”


    所謂諸天八部,便是佛門傳教時,護法神的統稱。


    首部:天眾,是所有護法神中的領袖。“天眾九印”氣勢浩大,其中格桑玉紮曾經在蜀中用過的“渾天印”便是“天眾手印”第一式,也是整個七十二印的起勢。


    二部:那伽,是水神,人麵蛇身,擅使三叉長戟。“那伽九印”便是水相印,可控水造浪,興雲降雨。第一式,便是“翻濤印”,湖麵之上,無風起浪。


    三部:夜叉,是火神,渾身赤紅,擅長使長叉。“夜叉九印”則是火相印,可控火,甚至以真氣為本,產生無源之火。第一式“焚寂印”,可引燃物料,亦可增大火勢。


    四部:乾闥婆,是縹緲之神,掌控聲音和香味,無處不在。“乾達婆九印”,便是化身印,多為虛幻招式。第一式“梵啼印”便能擾亂人的心神。


    五部:阿修羅,是武力之神,喜爭強好勝。“阿修羅九印”,最是剛猛,施展出來,往往不及自身後果,力求克敵。格桑玉紮曾經用的“滅世印”就是阿修羅的起式。


    六部:迦樓羅,是風雷之神,本尊是金翅大鵬鳥。“迦樓羅九印”,可唿喚風暴雷霆。“扶風印”“滾雷印”為最初兩招,互為補益。


    七部:緊那羅,是舞蹈之神,麵目身形皆似人,卻頭有一角。“緊那羅九印”,則是身法輕功之印,“曼珠印”是首招,施展起來,可變換身法,難以捉摸。


    尾部:摩唿羅迦,是地蟒神,人形蛇首,行動笨拙,卻有一身鋼筋鐵骨。“摩唿羅迦九印”,則主格擋防禦。“厚土印”為初招,能局部強化肌骨,徒手接白刃。


    八部各司其職,又渾然一體。這七十二天上天印,自成體係,無所不包。


    格桑玉紮對著如來像,又打了“阿修羅九印”中的前三印:“滅世印”“混沌印”“?刹印”,問道:“明明覺得我的性格和阿修羅九印很契合,可練了這麽久,也隻能練到第三印,這是為什麽?”


    “我便說,讓你抄經。佛家武功,多以對經書理解為基礎。你佛法修為不夠,自然不能明白個中手印的含義。性格相合,你才練到第三印,就連不下去了,另外七部,都才學了第一印,這麽好的天賦,真是可惜了。”尼朗茨旦搖頭道,又敲了敲格桑玉紮抄了一本的那本書:


    “這本《華嚴五教止觀》可是法順大師親筆所寫的手稿,天下隻此一本,吐蕃還從來沒有過傳本。法順大師被唐太宗賜號帝心,還相傳是文殊菩薩的化身,他寫的書,肯定是不錯的。那本手稿,又是正楷,最是好認。你快好好來抄。”


    原本談論武學,格桑玉紮還興高采烈,一說到經書,瞬間又耷拉下臉麵:“這不是好不好認的事情。我靜不下心。要不然,一看經書,就想睡覺!”


    “抄經最能靜心,若抄經都不能靜心,還有什麽事能讓你靜下來?”尼朗茨旦不再管他,一本抄完,又換了第二本來抄。他身邊的已經抄完的書,已經有四十卷之多。


    “好好好!我歇一下就抄!真是怕了你了!“格桑玉紮看他不理自己,也隻能服軟,走到窗邊,開窗透氣。一眼就瞟見兩人從隔牆的木門溜進後院:“咦,又是那兩個人?“


    “哪兩個人?”這話剛出口,尼朗茨旦就反應過來:“哦,你是說那兩個姑娘?”


    “除了她們,還能有誰?”格桑倚在窗口:“今天這打扮,倒是比昨天好看多了。胖的是胡服裙子,瘦子還是男人扮相,穿的像個財主……”


    他看著那兩人在下麵一間一間廂房窗口徘徊,嗤笑一聲:“她們也真能折騰,跟蹤這才幾天,每天變著法的換衣服,昨天是流沙裙,前天是新羅襖,說實話,我都有點期待他們明天的衣服了。你說會不會是吐蕃的打扮?”


    尼朗茨旦搖搖頭,隻是淡淡一笑,又專心的開始抄經。


    “誒,還有別人進來。”


    尼朗茨旦不理他,卻又聽他說:“你猜是誰?居然是我們第一次來這裏,碰見的那個世子。”


    一直無精打采的格桑忽然來了興致:“他們兩個居然也是偷偷摸摸,好像在找什麽東西,不知道要幹什麽!”


    這話說完,他手抓著樓梯扶手,從上麵跨過去,小跑下了樓梯。


    “小心行事,這不是吐蕃!”


    “我知道,我隻去看看!”格桑探身子迴來,看著尼朗茨旦:“絕不惹事!我保證!”


    他滿意一笑。終於,今天不會像昨天那麽無聊了!


    ————————————


    這幾天更新不太穩定,不好意思。


    今天又寫到了一點鍾才睡。。


    我一直覺得質量最重要,不想水文,寫得慢,大家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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