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勝和亞紀被俘虜了?”


    陽光從舷窗斜照進來,坐在陰影中的人手持著電話,端起的紅茶又放了下去,就連靠在椅背上的姿勢也不由調整到坐直,似乎對這通遠洋電話傳來的消息感到愕然和不可思議。


    電話那頭是古德裏安教授,昂熱很信任的一位下屬,雖然平時有些脫線,但為人的品質以及對秘黨的忠誠卻是無可置疑的,所以不存在電話詐騙什麽的可能。


    古德裏安跨洋致電卡塞爾學院的校長,也就是希爾伯特·讓·昂熱,這位一手將“s”級潛力股新生交到他手上的上司。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對方,本應該萬無一失的麵試如今出了大問題,葉勝和酒德亞紀這兩位麵試官在對“s”級新生路明非進行麵試時受到了對方的突然襲擊,傷亡不明,下落不明。


    根據後來的執行部專員所見,那間位於“麗晶酒店”行政層的會議室內就像狂風過境,但根據留下的痕跡來模擬推演衝突發生的過程,可以預見戰鬥是在一瞬間結束的——位於會議室靠近大門一些的單獨座椅上的“襲擊者”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加速度,直接崩碎了椅子以及整個房間地上的瓷磚,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解決了葉勝和酒德亞紀這兩位“a”級專員。


    執行部專員采樣了房間內的瓷磚碎片,確定原房間的地鋪都是高溫燒製的瓷質磚,相當抗衝擊、抗耐磨,這意味著瞬間起步均勻崩掉整個房間地麵瓷磚,大概需要在秒不到的時間對地麵施加一輛時速120公裏轎車正麵衝撞產生的力量。


    無論如何,現場觀察采樣的執行部專員認為,擁有這種爆發力的襲擊者在會議室這種窄小的空間,同時受襲者還未身著武裝的情況下...葉勝和酒德亞紀生還幾率小得可憐,即使現場沒有留下屍體,但葉勝的血跡還是在瓷磚裂縫裏成功取樣,代表著他負傷的事實。


    “冷靜,古德裏安,沒人問責你的失誤,這是誰都預料不到的意外。路明非忽然這麽做,你們有什麽頭緒嗎?在你們接觸到他之前,他有什麽異常的舉動,或者跟什麽不明身份的人接觸過嗎?”昂熱側頭看向舷窗外,天塹般的山崖之間,浩浩的江流帶著這條船行駛在倒映的藍天白雲之間,很明顯意外發生的現在他無法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沒有麽,那麽現在先找到路明非為優先事項,他對於我們來說很重要,不能有什麽差池,我和你一樣相信他是個善良的孩子,不會傷害到葉勝和亞紀,他會這麽做可能有他的理由或者苦衷。”昂熱說,“找到他,古德裏安,然後帶他迴來,諾瑪會全力配合你,我會下放一部分中央控製室的權限給你,你通過聯絡日程表上當日的值班教授,他們會幫你找到路明非。”


    電話掛斷,昂熱緩緩放下手機,表情漠然。


    “如果是我,我不會稱之為俘虜,那是綁架,對執行部專員直接造成生命威脅的惡劣舉動。”


    一直坐在他對麵的中年男人開口了,“事態現在很嚴重,葉勝和亞紀如果有什麽差池,施耐德帶領的執行部一定會遵照章程出動,到時候的場麵恐怕會很難看。”


    “不用太心急,曼斯。”昂熱抬眸看向這位老友,“葉勝和亞紀不一定有事,現在還不到動用執行部的時候。很多人都在關注我們這邊,一旦我們自亂陣腳就會在敵人麵前露出破綻。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暫緩事態,將事情盡可能壓下來,再慢慢從輕解決,說不定這一切都隻是一場誤會。”


    “校長我很尊重您,一開始我的確不明白您執意將那個孩子確定為‘s’級是什麽道理,但現在我逐漸明白了,同時我也想提醒您在中國一直有一句話叫做‘玩火自焚’。”曼斯也看向對座的銀發老人說,


    “在我看來,您現在就在玩火。一個擁有可以瞬間擊潰兩位‘a’級專員的暴力,但卻不能控製自己情緒和行為的危險混血種,這放在任何的地方都是一個定時炸彈——就算是我,也無法保證在全副武裝的情況下10秒內鎮壓葉勝和亞紀兩個人,他們是執行部新生代的精英,但卻在路明非手下沒走過一招,隻有超過臨界血線的危險混血種才可能有這種表現!”


    “曼斯,你認為我在同樣的情況下麵對葉勝和亞紀,能不能在1秒內結束戰鬥?”昂熱問。


    “您的話...恐怕秒就夠用了,但這是依賴於‘時間零’這個奇妙的言靈,這並不一樣。”曼斯否決了昂熱這種不平等的舉例平正手段,“一旦您真的將他招收進學院,這將成為校董會抨擊你作為校長是否合格的有力把柄,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在準備召開彈劾大會了,就等那個男孩入學程序走完的那一刻。”


    “我相信路明非,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好孩子。”昂熱說,“我認為我可以說服校董會,畢竟直到現在,我這個校長還算做得不錯。”


    “這句話您得向校董會陳述,畢竟他現在表現出來的行為也不像是您所說的‘好孩子’,校董會也對您已經積怨已久了,誇張的報賬單、無視命令的行動、放任學院成為自由主義者的樂土和殿堂什麽的...”曼斯頓了一下,眼神淡漠了下來,


    “我了解過路明非的生平,他過去十八年人生的履曆相當平平無奇,簡直就是一個——一個平凡的普通人!可剛才電話裏提到的發生過的事情證明我看走眼了,不止是我,許多人都看走眼了,這不得不令我們思考,那些平淡無奇的履曆是否是偽裝,亦或者有心人的偽造?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這都對那個孩子之後進入混血種世界的道路鋪滿了荊棘和泥濘。”


    “這次的意外誰都想不到,包括我。”昂熱平靜地說,即使茶幾上那杯放涼的大吉嶺紅茶證明著他現在不如表現的那樣平靜,“可往好處想,起碼他這一次的行動證明了我們沒有看走眼,他的確有著匹配‘s’級的優異資質。”


    “這是在自欺欺人,校長。”曼斯抬頭看向端起紅茶的那位銀發老人,“卡塞爾學院頂部的人,校董會,元老會,乃至那些暫時冷凍的教授、資曆者們是不會容忍您招收危險血統進入學院。”


    “首先我們要定義一下什麽叫危險血統。”昂熱對曼斯的話持有不同的觀點,緩緩說,“我可以保證路明非正常的狀態下血統並未超過臨界血限,這一點,甚至可以要求諾瑪作為中立方進行鑒定,他不是所謂的危險血統,用不上《亞伯拉罕血統契約》的那些條例,或者日本分部那種嚴苛管製手段來處置,我可以成為他的擔保人。”


    曼斯微微皺眉,“可他現在表現的樣子就是危險血統!除非您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去解釋他在麵試時對葉勝和亞紀的襲擊。”


    “假設,我們假設一種可能。”昂熱在沉吟許久後淡淡地說,“路明非在連我都瞞過去的背後自己挖掘出了自己血統的潛力,在沒有經受過係統的科普,去告解他身上發生的那些變化,作為一個18歲的年輕人,他肯定會惶恐,會隱瞞,那些焦慮會日複一日地積累在胸腔,直到有朝一日被一群自稱卡塞爾學院的人給戳破,巨大的壓力在找到傾瀉口時瞬間爆發,才導致了現在的這場事故。”


    “您是說‘血之哀’麽。”


    曼斯微微頷首,他垂頭思考了一會兒,點頭,“好吧,這個說法的確說得通,一些隱藏在社會中沒有和我們族群接觸的新生混血種在暴露身份時表現出應激的不在少數...但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他們的應激沒有造成什麽不可饒恕的罪孽,比如禍及無辜,又或者傷害到我們的同胞。”


    “葉勝和亞紀的安危決定了路明非在發生這次意外後是否能正常入學嗎?”昂熱點頭,“我懂你的意思,還是剛才那句話,我對他有信心,他是我看著長大的,以他的性格,葉勝和亞紀或許會吃點苦頭,但絕對不會有性命上的危機。”


    “性命之憂暫且不談,之後的夔門計劃又該做出怎樣的變動?現場采集到了葉勝的血跡,這代表葉勝負傷,如果傷勢較為關鍵,可能會直接影響他和亞紀下水的計劃——那是涉及君王遺跡的秘密計劃,容不得一點差錯,校董會也勢必會對此進行跟進和問責。”曼斯低聲說。


    “我會考慮備用計劃,‘夔門’照常準備,我們這些年的準備和布置不能白費,這是秘黨能搶先世界覲見四大君主的機會,多一分拖延都可能導致可能處在沉睡中的君主完成孵化。”昂熱斷言。


    “校長...您剛才說您是看著那個孩子長大的,這也是您對他有信心的理由。可您有沒有想過,這幾乎也代表著他隱瞞了你數十年之久,直到今天才暴露血統。這是否意味著,你對之有信心的路明非,根本就不是當下我們所認知的這個路明非?”曼斯輕聲說。


    昂熱對此的迴應是沉默,端起骨瓷杯放到嘴邊,在嘴唇接觸到已經冷透的紅茶後停住,船舷外響起江河會船時的汽笛轟鳴,在險峻的山間迴蕩。


    “路明非...他是個好孩子,我對他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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