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吐啊吐的,把心口的苦味都吐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了。


    她虛脫到不行,腦袋一陣陣犯暈,隻寥寥喝了幾口水,便讓幾個桃攙扶著上床睡覺。


    沈姝睡的迷迷糊糊時,感覺有一雙柔軟的手,輕輕覆上了她的額頭。


    “阿姝怎麽樣了?春英說她醒來以後嘔吐不止?是真的嘔吐……還是裝的?”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問道。


    這聲音,讓沈姝的鼻尖一酸,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滾落下來。


    是阿娘。


    沈姝撐了撐眼皮,想要睜開眼。


    眼皮卻沉的抬不起來。


    “迴太太,姑娘這迴不像是裝的,應該是做噩夢,夢魘了。姑娘說……有神仙把她拘到夢裏,教她做了試藥童子,她在夢裏吃藥吃得太多太苦,連藥膳粥都吃不得了……她還念叨著要去福雲寺燒香……”


    撫在沈姝臉側的手,頓了頓。


    “試藥?”


    “是的,太太。說來也怪,姑娘今日嚐了藥粥,竟能說出裏頭放的是什麽藥材,想必是……真夢見了什麽?”


    沈姝隱約感覺阿娘的目光,好生打量著她的麵容,似在沉吟著什麽。


    末了,阿娘幽幽歎口氣,掖掖她的被角。


    “不過是夢而已,這孩子是話本子看多了。什麽試藥、神仙的,你們莫再向旁人提起,免得被外人聽見,教人笑話。”


    幾個桃低聲應下。


    沈姝迷迷糊糊聽著這話,撇了撇嘴。


    被神仙捉去試藥,是天賜的機緣,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就算說出去,又有什麽可丟人的。


    更何況,她還得了那麽多本事。


    沈姝掙紮著撐起眼皮,想跟阿娘好好亮亮自己的本事——


    卻隻模糊看見了阿娘的背影。


    “阿姝明日醒來,別告訴她我來過。若她身子無礙,就讓她抄《女誡》。下次……再教我知道她胡說八道什麽神仙、試藥的,就繼續罰抄《女誡》。這次禁足三日,不許她去找明哥兒。”


    沈姝聽阿娘這語氣,似是動了怒。


    她識時務的閉上眼裝死,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


    *


    第二天。


    沈姝一夜無夢,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她伸個懶腰,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好似很多年都沒睡過這麽好的覺。


    屋裏空無一人,丫鬟們怕擾了她休息,紛紛去院子忙活。


    沈姝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也不喊丫鬟進來伺候,自顧自的麻溜穿好衣服,趿上繡鞋便朝外頭走去。


    她剛掀起簾子——


    “哎呦……”


    猝不及防便和要進屋的綠桃撞在了一起!


    一個托盤連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綠桃手裏頓時飛上了天。


    眼看那坨黑乎乎的東西,就要砸到綠桃頭上——


    沈姝條件反射——錯步、跳躍、旋身,兩手一伸,輕輕鬆鬆就把托盤和那東西穩穩抓在了手中!


    黑乎乎的東西,是個黑檀木匣子,還挺沉的。


    沈姝看了看,把它放迴托盤,抬眼便看見綠桃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


    沈姝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低頭看看手裏的托盤,和那沉甸甸的匣子。


    她腦門“嗡”的一下,也目瞪口呆的,看向了綠桃……


    主仆二人,杏眼瞪圓眼。


    還是綠桃最先反應過來,眼裏冒著紅心:“姑、姑娘,這是您跟三少爺新學的招式?”


    沈姝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使——


    她雖然從小就女扮男裝,時不時跟三哥去校場混混,卻隻學了些三腳貓的逃跑功夫。


    剛才那一錯、一跳、一旋、一接,從反應到行動,身體就像自己有知覺似的,根本就沒經過她的腦子。


    沈姝很納悶。


    她把托盤放迴綠桃的手裏,伸手比劃兩下,想把剛才那套動作,再還原一遍。


    卻發現——


    腦子裏竟對剛才的招式沒有半分印象!


    不過……手和腳的協調,卻似比以前更輕盈和靈敏了些。


    沈姝咬唇沉思——


    難道,夢裏的神仙,不止給她開了天眼……


    還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見她資質上佳,給她打通了什麽經脈,讓她能變成武學奇才?!


    這麽一想,沈姝頓時覺得通體舒暢。


    這神仙還挺仗義的嘛,不枉她在夢裏為他做了那麽多年的苦工。


    “姑娘?姑娘?”綠桃伸手在沈姝麵前晃了晃。


    沈姝迴神,指著黑檀木匣子問:“這裏頭裝的什麽?”


    綠桃獻寶似的打開匣子,裏頭整整齊齊放著一摞飄著油墨香氣的書。


    “三少爺知道太太禁了您的足,怕您無聊,特地讓旺喜送來的,朔風齋最新出的話本子!”


    沈姝瞄了一眼,故作深沉的擺手:“收起來,收起來,我以後隻看武學秘籍。”


    她說著,就往外走:“你穿我衣服躺床上去,我去趟明月齋,有重要的事找三哥。”


    綠桃想起昨晚太太交代的話,趕緊伸手攔下:“姑娘,您忘了昨日為的什麽跪的佛堂?太太這迴是真生氣了,若讓她知道您禁足期間還和三少爺見麵,別說是您,就連奴婢們都要吃掛落……”


    沈姝努力迴想——


    她記得好像是因為她偷偷跟三哥去了東市的鬥雞場,賭輸銀子,才會被阿娘發現,攆去跪了佛堂……


    沈姝眉心跳了跳。


    她冷不丁想起,昨夜迷迷糊糊聽見阿娘說的那些話。


    這迴阿娘真動了怒,若她不好好表現表現,以後怕是再難自由出入府裏。


    沈姝收迴了邁出去的腳。


    “去弄點清淡的粥食來,我吃了好去抄書。”


    *


    整整三天,沈姝都老實呆在桃花齋抄書。


    不僅抄了五十遍《女誡》,還抄了整整十遍《藥師經》。


    她覺得自己琢磨得很明白——


    既然是在佛堂跌一跤,開的“天眼”。


    那麽,將她拘在夢裏試藥的,就不是神仙,而應該是藥師殿裏的藥師佛。


    她既得了佛爺的恩賜,總得表示表示。


    金身——她是沒錢塑的。


    就隻能抄《藥師經》供在福雲寺的藥師殿裏,聊表謝意。


    禁足期滿當天,沈姝梳妝打扮完畢,捧著抄好的《女誡》正要去阿娘那裏請安,想做個乖乖女,以求個出門的機會——


    剛踏出房門,就看見一個穿著深藍錦袍、搖著折扇、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走進了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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