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屋更新時間:2010-11-2917:57:19本章字數:3803

    連下三碗,翩然坐至琴畔,抬腕揮灑,一曲《滿江紅》悲涼蕭瑟,悠遠淒壯,催人淚下。

    琴罷處,笑靨幽沉,不用碗,隻攬過酒壇一陣豪飲。

    月色淒迷,蕊兒靜靜地研磨,眸中卻已盈滿淚光——難得她肯如此發泄,可見這心頭的痛和苦已經隱忍得有多麽艱難,醉了也好,至少能換迴短暫的麻木,讓深囚的靈魂可得片刻的舒緩。

    主仆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誰也沒看見院門的幽影下一個挺拔的身形,一雙痛徹的眸正緊緊追隨著那個溫淡淺醉的身影。

    墨已成,俏麗的丫鬟捧硯侍立。

    抱著酒壇,微醺地踱至桃樹之後的粉牆下。

    抬首間,月光照亮淒麗容顏,平日的溫文安忍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疏狂不羈,笑靨中盡是奪魂攝魄的嫵媚張揚。

    羊毫飽蘸,玉臂輕抬,飛揚宛轉,已在壁上寫下:滿江紅,悲花。

    舉壇猛灌一口,抬袖抹去殘酒,邊吟邊書:

    “小徑桃花,”

    “春褪處、浮生無限。”

    “西風起、癡情怠盡,”

    “紅消綠減。”寫到性起處,將酒壇推入蕊兒懷中,抓過另一支羊毫左右開弓雙手同書,衣袖滑落到肘彎處猶自不覺,一雙玉臂斑斑齒痕,筆下文字激蕩飛揚:

    “忍把疏狂成烈酒,”

    “恨噙珠淚書長卷。”

    “無心醉、但攏一掊塵,”

    “芳魂掩。”

    迴身抓過酒壇疾飲一通,輕笑著再次提筆上前,樹影橫斜,身姿綽約,若飄若舞,似吟似唱,卻盡是撩人心痛的淒美。

    “英雄淚,”

    “何其淡。”

    “佳人血,”

    “徒悲歎。”

    “素泠空切切、朔風繚亂。”

    “昔日溫柔含笑看,”

    “今朝清冷何人暖。”

    “飲濃愁、換作夢沉沉,”

    “難相見。”

    詞罷擲筆,心若空絕,隻提過酒壇盯著牆頭飄逸的字跡默飲不語。

    蕊兒正要相勸,忽然瞥見院門口凝立的熟稔身影,心頭一動,故意輕歎一聲道:“姑

    娘既然對王爺有如此的心意,又何苦去沾惹那個羽仍呢?”

    楊柳風聲音晦澀地道:“我何曾沾惹他。”

    蕊兒道:“昨夜那光景蕊兒可也是親見了,若非姑娘屬意又怎肯投懷他人?”

    淒涼一笑:“王爺不信我,連你也……”

    蕊兒忙截口道:“蕊兒自然相信姑娘,隻是那情形任誰見了怕都會起疑,況且王爺又是關心則亂,姑娘難道有什麽隱情不成?”

    楊柳風幽幽地道:“有什麽隱情也都是過去的事了,何必再提?”舉壇隻顧飲酒,卻不願解釋。

    蕊兒心下著急,上前按住酒壇道:“姑娘就說給蕊兒聽,也免得我一直氣悶堵心,姑娘要是不說,我這就去找羽仍,狠狠地罵他一頓,問問他為什麽要恩將仇報如此陷害姑娘。”

    楊柳風蹙眉道:“你又何苦去折騰他。”

    蕊兒不依地按著壇子道:“那你說。”

    終於,她無奈地歎息了一聲道:“你可還記得那次他下棋贏我賭約的事情?”

    “自然記得,他就贏了那麽一迴嘛,非要姑娘答應一個要求……”蕊兒忽然杏眸圓睜輕唿道:“難道,難道他是以賭約要求姑娘……”

    楊柳風頷首道:“是,他說隻想抱抱我。”

    蕊兒已是大怒頓足道:“我就知道這個登徒子沒安好心。”

    楊柳風輕喟一聲道:“你何必罵他?他也是個可憐的人,昨日是他母親的忌日,卻不能稍事祭奠聊盡孝心,心頭的苦痛實在堪憐。”

    蕊兒仍是忿忿地道:“姑娘你就是心太好了,他自傷心他的,又何必要來與你摟摟抱抱?依蕊兒看,他就是故意騙取姑娘的同情,好行非禮之事。”

    “不可胡說。”楊柳風低斥一聲,略略失神地看著酒壇道:“他與我相擁並非出自男女之情,而是出自母子之情。”

    “母子?!”

    幽幽一笑:“他屢受挫磨心頭孤苦,而我又經常提點相助,在他的心裏我或許就如以前的母親一樣值得信任依賴,昨天那樣的日子,他不過是想重溫一下母親懷抱的溫暖安全,並無男女之欲。”

    蕊兒啞然了半晌才找迴聲音:“既如此,姑娘為什麽不向王爺解釋清楚?”

    黯然一笑:“他已親眼所見,若肯信我又何必如此動怒,若不肯信又何必徒費唇舌,況且,這樣的事說出來又有幾人能信?”

    “

    本王能信。”

    詫然迴首,夜色中走來的正是寧王劉珩。

    “王爺。”蕊兒乖巧地上前一禮,飛也似的跑開了。

    “風兒見過王爺。”楊柳風盈盈施禮。

    凝望著月下的纖弱身影,心頭深痛:如此溫馴的外表下卻隱藏著那樣一個驕傲倔強的靈魂,什麽都隻要自己扛,什麽都寧可自己受,不讓他靠近,也隻是不願他分擔她分毫的苦痛。

    抬眸,恰巧牆上“昔日溫柔含笑看,今朝清冷何人暖。”兩行字躍入眼簾——是在恨我絕情嗎?你難過了還有酒可喝有詞可填,而我呢?又該如何排遣心中的痛與苦?

    輕輕扶起她,拎過酒壇沉默地飲盡餘酒。

    甘霖百轉愁腸,神色卻為之一清,擲開酒壇道:“本王今夜就留在這裏好好地陪陪你。”

    煙眉婉轉,低聲應道:“風兒不勝榮寵。”張揚不羈之色早已被溫淡平寧所取代。

    悵然輕歎一聲,緩緩地攏過她的肩向小樓走去……

    安靜而體貼地侍侯他梳洗,之後是奉茶,然後自己也匆匆地梳洗過,再認真鋪好錦被。

    劉珩默默地站在她身後,千言萬語不知從何啟齒。

    整理好被子,抬眸深深看了一眼站在床畔的劉珩,垂首,曼解羅裳。

    衣衫褪處,肩臂項背盡是斑斑淤痕,映著雪白的褻衣分外刺眼。

    皓腕輕抬,已是毫不猶豫地去解褻衣。

    “你這是幹什麽?”劉珩一把按住她的手。

    緩緩抬首,清冷的水眸鍥入他的眼底:“風兒不該為王爺侍寢麽?”

    “你……”心如錐,一把將她拉入自己的懷抱——如果這就是她反抗和報複的方式,那麽,她成功了。

    纖白的背上,昨夜的累累暴行清晰刺目,他疼惜地輕撫,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願用所擁有的一切去抹淨這深刻的傷害。

    “不要這樣。”劉珩的聲音低啞。

    “為王爺侍寢承歡是風兒的本分。”她的聲音依舊平靜淡然。

    無話可說,他隻有緊緊地收攏懷抱,想讓那顆淡漠的心能更靠近自己一些——再靠近一點,你就能明了我的心意,隻要你願意走進來,就可以看到這個世界已完全被你占據,為你而喜,為你而怒,為你而哀,為你而樂。你不能,掌控了一切之後又棄之不顧。

    “本王……”劉珩深深地歎

    息了一聲:“我錯了,要怎樣才能原諒我。”黯啞晦澀的嗓音沉沉地傳來——是我,而不是本王。

    “王爺言重了,風兒豈敢有怪罪之意。”聲音依舊平淡。

    慢慢地分開兩個人的距離,輕握著她孱弱的雙肩,痛然的眸深深凝注:“除了這樣的懲罰,其他任何方式我都願意接受,但是,別再用這樣的傷害折磨我。”再次擁緊她的身軀,苦澀地閡眸道:“求你。”

    如此驕傲的男人,叱吒風雲生死不懼,這一個“求”字,該當用盡多少心力?

    靜默良久,她終於輕輕掙開他的懷抱,緩緩跪落:“風兒死罪。”

    “起來說。”他欲扶。

    她不起:“王爺吩咐三天不許劉羽吃飯,可是風兒今晚已經送了飯去。”

    劉珩釋然一笑:“你做得對,本王錯怪了他,那不過是氣頭上的話,不必認真。”俯身將她扶起。

    楊柳風幽歎一聲:“可是王爺的一句話,卻能要了尋常人的命。”

    擁她在懷,低聲道:“風兒所言極是,掌權者更當冷靜自製。”——隻是,與她有關的事情他卻已漸漸無法把持。

    這一夜,繾綣的擁抱和切切的細語溫暖了輕羅繡帳,沒有情*欲的旖旎,卻猶勝萬千的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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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風寄語:

    她不起:“王爺吩咐三天不許劉羽吃飯,可是風兒今晚已經送了飯去。”

    找準時機坦白遠比刻意隱瞞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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