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到了夜市,滿城的燈火已經熄滅了七七八八。


    不見行人,隻有零星收拾攤位準備歸家的小販,看見有人出現,不知道是離市還是做什麽的,也試探著喊了兩嗓子。


    “花蒸釀咯!又甜又糯的花蒸釀咯!兩位公子小姐可要嚐嚐花蒸釀?不香不軟不要錢嘞!”


    太叔妤這幾日被薛雪的破手藝養得十分雜食動物,半點不挑,聞言就走不動了,一臉期待的看向薛雪。


    薛雪:“……”


    哈,爺像個跑腿的?!


    薛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


    簡直沒想到太叔妤這女人可以有一天作成這樣子,想當年……


    當年什麽?


    他還在迴憶平生,腳上一動,卻不由自主地已經抱迴來了一碗溫熱的小圓子蒸釀。


    上麵飄著幾粒嬌豔欲滴的紅色枸杞子,白色的小圓隨他手掌搖晃,躺在熬得黏軟的透明銀耳裏麵遊動。


    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哈?!


    薛雪捧著小碗,覺得有點幻滅。


    但既然已經捧著小碗了,薛雪半點不浪費體力的附上一個看著就甜絲絲惹人愛憐的小臉,看人的一雙眉眼在花燈下過分流光溢彩,以至於顯出幾分蠱惑。


    他對著太叔妤甜道:“有點點涼了,不過可以先吃點墊墊肚子呢。”


    太叔妤卻沒接小碗過去,而是將手背貼在了他額頭上:沒燒壞腦子啊。


    那怎麽這麽陰陽怪氣?!


    確定完畢,薛大小姐今夜肯定又有圖謀!


    於是她說道:“等我一下。”


    薛雪怔愣一下,就看見太叔妤已經幾步繞進了一條小巷,腳步跟著就要動,但想到她的話,又收了迴來。


    太叔妤本來覺得吃人的嘴軟,想要找點什麽來“禮尚往來”,免得後麵被他算總賬坑得更慘。


    沒想到因為已經太晚了,大多數商販都已經離開,跑了好幾條街才找到一個正收拾最後幾盞孔明燈的老婦人。


    要買了的時候又發現自己兩袖空空,窮得叮當響……


    一分錢逼死一條好漢也不是浪得虛名。


    但好在她最近些日子被生活磋磨著粗糙結實了許多,見狀半點不猶豫,直接央了賣苦力,好半天幫老人家把多餘的燈和物什搬了迴家,才得了一盞贈送的。


    做事的不覺時間流逝,待太叔妤捏著花燈迴去,才發現竟然已經過了這麽久了!


    原本隻是熄滅了七七八八的燈火已經熄滅了幹淨。


    雨早已停歇,隻剩下唿唿的風夜風還在刮,吹得鬧市街頭孤孑纖長的人影更顯單薄,雪色繡金粉菡萏的衣袂飛舞中。


    他垂首不知道在想什麽,手裏還捧著一碗小小的蒸釀。


    太叔妤一愣。


    她緩了緩喘息,慢慢走過去,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話音剛落,就看見少年抬起了頭,烏發逶迤,一張妖美的臉微微蒼白,連唇色也淺淡,嗓音沙沙的:“蒸釀有些涼了,不能吃——”


    了。


    話沒說完,手裏就一空又一滿。


    薛雪捧著懷裏的玄武模樣的孔明燈,愣愣看著麵前女人一個仰首,將一整碗蒸釀吞咽了下去,才想起製止已經晚了!


    薛雪抓住她手腕驚了:“你不是不能吃東西麽!”


    太叔妤手腕有點疼,看他終於卸下了那張膩得人發慌的臉皮,幾分得意。


    然而轉瞬聞言,她放下碗,那雙青黑精致的眉眼看著也有些懵。


    呆呆吐字:“是哦。”


    哪怕這殼子再像活人,也沒有活人該有的能力,食物下去也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腐爛而已。


    故而以往每次不過都是嗅嗅味道聊以慰胃……


    太叔妤想到一團東西正在自己身體裏腐爛,頓時就炸毛了,捂著嘴就一個狂奔!


    速度快得薛雪都差點沒跟上。


    等他終於在護城河邊追上正蹲在河邊狂吐的人,甚至都忽略了去想她這不符合常理的速度,隻顧得上手忙腳亂地去拍撫她的背脊。


    一下一下,壓根忘了控製好力度,差點沒直接把太叔妤拍河裏去了!


    等太叔妤吐完,夜已經深稠得濃鬱。


    太叔妤歪七歪八癱在薛雪身上,那人一臉甜絲絲的假笑,見狀也不過是力道適意地——


    將人從腿上推到土裏,然後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儀冠。


    太叔妤癱在鬆軟清新的河岸上,吐完,感歎一句“今天的夜可真漫長啊。”


    想了想,又爬起了身,宣布:“今夜該有良辰美景,所以我們偷最美的酒、攀最高的山、放最遠的燈!”


    我們?


    薛雪伸手一攥,拉過來太叔妤披散的長發,把人拉攏嗅了嗅。


    “疼疼疼!”太叔妤還在哼唧。


    薛雪把人放開。


    怎麽就買到填了酒心的蒸釀了……


    這真是太好了!


    不就是去偷最美的酒,攀最高的山,放最遠的燈麽,比起能套出點東西觀察出點秘密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薛雪笑眯了眼。


    唯一不同的是“路過”酒家的時候,他看見了間胭脂鋪,也忘了去想為什麽,順便買了一盒胭脂,的確是買,放置了一錠足銀在那兒。


    而沒人管著,有人縱著,再次喝足、醉足了酒的太叔妤也讓他經曆了不同往日的……


    戲子。


    一會兒高嶺之花眉目矜疏:“哦?”


    一會兒幹我屁事:“嗬。”


    再要麽就神神叨叨:“兄弟,我夜觀星象發現你近期有血光之災,不過沒關係,也該你命不該絕遇到了本道,沾染了好運,必能逢兇化吉,一路高升,就是情緣落魄了點,也沒事,專心打怪攻霸業,完美!”


    或者唯我獨尊一把:“本人打遍天下無敵手,爾敢試?”


    再或者,迴憶往事:“剜心之仇,我來日會記得來報的。”


    薛雪聽得一怔一怔的,半晌,盤坐在地上,抬手支著下巴看著大楚聲明赫赫的太師府二姑娘即興表演,不時笑得咯咯響。


    終於,最後安靜了。


    纖美的姑娘摸摸他眼角的一點淚痣,傻傻的笑。


    再一會兒過去,她以天為蓋以地為鋪,微微蜷縮著身子睡了,眉目安靜,幾分乖巧,薛雪拆了發帶,將她頭發散開枕上青草,看了會兒還是又把人抱迴了小屋。


    捏好被角,又坐在床腳支著腰去打開了床邊的竹葉窗,幽幽晨風隨窗隙溜進淡木香的竹屋,一點魚肚白在天角染起。


    薛雪低頭看著床上的姑娘,突然手癢,也不拘著,直接伸手,戳了戳她臉。


    看她闔著眼張口就要咬,及時抽迴,笑了,想了想,又掏出了懷裏的胭脂,輕手輕腳動作了起來。


    ------題外話------


    感情線埋好,後麵才好修羅場齊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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