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吹拂,秋意正濃。在旭日的映照下,遠峰近山紅飛翠舞,宛若多情少女,泛起一片片驚鴻豔影。太叔包生緊了緊懷中的杜姑娘,眉目突然舒展,似笑非笑看著灰衣人,說道:“我將你關押三年,然後迫你立下重誓,要你永遠不離開此山,亦不許殺人,知道是為了什麽嗎?”

    灰衣人一振袍袖,哈哈大笑道:“幸好當年你隻關我三年,若再多給我兩年時間,這小小一個山洞,必會夷為平地。若非我遵守誓言,中原武林亦將從此消失。但你卻是騙得我好苦,如今我要找的人已出現,這個誓言恐怕困不住我了。”

    奴悉諾羅及一眾吐蕃武士、劍衣盟盟眾似塑像一般,呆立不動,並非是被封了穴道,一方麵驚懾於灰衣人的武功,不敢輕舉妄動,另外又覺好奇,想知道灰衣人的來曆。鬼影仍是跪於地上,死灰般的眼珠微微轉動,隻要灰衣人對太叔包生不利,即時便會躍起救護。為了穆芊芊,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太叔包生長歎一聲,說道:“此乃天意,老夫亦料想不到世事竟然會如此奇妙。我之所以將你困住,一則是怕中原武林慘遭滅絕之災,二來亦是為了莫大的私心。我救你,是為私念,但若放你,千萬條性命便因我而起,這種罪名,萬世難脫。之所以迫你立下重誓,騙你一切已不複從前,連馬天佑兄弟亦於人間蒸發,隻不過是不想背上為害江湖之罪名。”

    頓了頓,複又歎道:“但是鬼使神差,十年之後,馬天佑居然會在這裏出現,並且非要見你不可。老夫當年一念之差,情知必將鑄成日後大錯,如今想來,即便時光倒流,老夫一樣會重蹈覆轍,因為再大的錯,亦比不上我這數年間的快活日子。”言畢低頭凝望杜姑娘,臉上蕩漾著柔情與幸福。

    灰衣人冷冷的看著他,說道:“你救我一命,然後騙我困我,算得上是兩相抵消,互不拖欠。杜姑娘已死,你的快活日子也該結束了。”

    太叔包生抬起頭,微微一笑,說道:“人生能擁有這十數年的日子,老夫已然心足。但是細想起來,始終是虧欠於你,隻要你肯答應老夫一件事,即時可以幫你破除重誓,以後海闊天高,任你縱橫。”

    奴悉諾羅從對話中聽出,眼前這個灰衣人武功天下無雙,對中原武林似乎懷有極大仇怨,不禁暗自歡喜。此時又聽太叔包生說隻要灰衣人肯答應他一件事,便幫他解除誓言,一顆心登時又沉了下去,忖道:“莫非他是想讓灰衣人殺了我幫杜姑娘報仇?”

    灰衣人冷笑一聲,說道:“誓言乃你迫我所立,但你非老天爺,豈能說破便破?若你想讓我殺光這些人,盡管說便是,看在杜姑娘的麵子上,我亦不會推辭。”

    太叔包生眼中現出憂色,旋即又笑道:“非也,大家既然為報仇而來,老夫亦不想追究,反而希望你能對他們手下留情。內子已逝,老夫對世間之事不再牽掛,但夫人臨死之前心願未了,在此想請你幫個大忙,老夫與夫人在九泉之下,亦將感激不盡。”他一直對灰衣人以“你”相稱,至此仍不想披露其身份。

    雲遙聽出弦外之音,嚇了一跳,伏下身去,摟住太叔包生手臂,哭道:“義娘因我而死,女兒一定要終生侍奉義父,以報答大恩大德。義父思念義娘之心,女兒當然懂得,但千萬不能輕生,否則剩下女兒孤伶伶一個,以後無依無靠,怎麽過活?”

    太叔包生輕理杜姑娘雲鬢,癡情無限,微笑道:“傻丫頭,你還有馬大哥,現在又多了一個天下無敵的義父,怎麽會無依無靠?你義娘這一生中最疼愛的人就是你,臨死前還念念不忘,義父看得都有些妒嫉。”目光一轉,對灰衣人肅然說道:“隻要你肯答應三日內幫馬天佑與我女兒完婚,老夫便為你解除誓言。”

    雲遙一怔,旋即哭道:“女兒陪伴義父,終生不嫁,也請義父放過馬大哥。”

    太叔包生臉色一沉,說道:“難道你要義娘白死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們情投意合,本該如此,若連這一件小小的心願都無法完成,你義娘豈會瞑目?”

    灰衣人哈哈一笑,說道:“隻要佑兒喜歡,這樁婚事包在我身上。你還有什麽心願,盡管說出來。”

    太叔包生臉上亦露出笑容,說道:“如此甚好。如今你與遙兒已成父女,此乃天意,老夫甚感欣慰,希望日後能好好對待,莫要讓人來欺負她。”

    灰衣人看了一眼雲遙,目光變得溫柔,說道:“這個女兒一片孝心,確實不錯,你放心,日後若有人敢動她一根頭發,老夫將他撕成碎片。”

    太叔包生詭異一笑,說道:“老夫知道你一生最重諾言,聽你這樣說,女兒交給你,便一百個放心了。”

    灰衣人突然拂袖,怒道:“你說幫我破言,如今聽來,似乎是在迫我不斷立誓。”

    太叔包生笑道:“此誓非彼誓,你我皆心甘情願。之前誓言乃因我而起,老夫要幫你破誓,隻有一個方法。”

    “願聞其詳。”灰衣人冷冷說道,眼中亦現出好奇神色。

    太叔包生看著雲遙,柔聲說道:“女兒暫且讓開,我有話要跟你義父說。”

    雲遙極不情願地站起離開三尺,見太叔包生擺手,隻好走出一丈以外,但始終放心不下,目光緊緊盯住太叔包生,怕他自尋短見。

    見太叔包生招手,灰衣人冷冷的站在原地,說道:“你說吧,我聽得見。”

    太叔包生長舒一口氣,說道:“三日之內,務必幫我女兒和馬天佑成親。老夫幫你破誓的方法便是——死。”

    最後一個“死”字,似箭般射入雲遙心內,直嚇得魂飛魄散,身形急掠,纖手疾點,封住太叔包生身上多處穴道,不讓其動彈。

    “太遲了,”灰衣人眼中露出一絲哀色,說道:“以镔鐵神功自盡,縱是大羅神仙,亦阻止不了。”

    奴悉諾羅等人驚得呆了。太叔包生自盡,本在意料之中,令人吃驚的是,他居然學過镔鐵神功。他是如何得到這本神功?莫非,是眼前這個灰衣人傳授給他?這個灰衣人究竟又是什麽來曆?

    遠近群峰,寂寂無聲,隻有雲遙的哭聲,震憾群山,飄蕩於白雲之間。鬼影牽著穆芊芊,已悄悄退入林中,消失不見。灰衣人用手一指奴悉諾羅,說道:“你們不能走。”

    奴悉諾羅緊了緊手中短杖,把心一橫,說道:“閣下武功驚絕天人,世間罕見,但若要留住在下,恐怕亦非易事。能否見告尊姓大名,若在下不死,日後必定再來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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