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日13:00的飛機,我們卻是很早就趕到機場在那裏等候——也許是因為在電影、電視裏看了太多趕飛機的焦急;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坐飛機,內心裏充滿了忐忑與不安;也許是因為急於見到free fly,潛意識中充滿了焦灼之感……好在一切有華哥照應,什麽換登機牌、安檢、安全區等候等等,我們才不至於尷尬得不知所措。

    12:30開始登機了,小女兒高興地手舞足蹈,在隊伍裏鑽來鑽去。妻一邊訓斥她不要亂跑,一邊抓住她的胳膊拉到我身邊,然後挽住我的胳膊一起走。看得出來她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其實我也是。從前聽到新聞裏播報□□航空公司□□客機失事,乘客與機組人員全部遇難,事故原因正在進一步調查中雲雲,總覺得這些離自己很遙遠,沒想到這麽快,我們就要和這一切息息相關了。

    一步步登上舷梯,一點點來時的路已在融化;一步步走近機艙的拱門,一點點三魂六魄正在依次飄離我的身體……“歡迎乘坐□航班機”——一聲聲親切的問候竟是令人膽戰心驚的恐懼;一張張甜美的笑臉竟相垂著媚惑的讒涎……

    “飛機很快就要起飛了,舷梯已經撤去——上了賊船,後悔也來不及了。”

    看妻子緊張地拉著女兒的手,華哥調侃道。

    “我倒不是害怕,就是擔心暈機,因為我既暈車又暈船。”

    妻故做輕鬆地轉移話題。

    “我更不害怕,還覺得挺好玩的!”

    小女兒急忙插嘴,恐怕錯過這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格格真是個勇敢的孩子……其實在所有的交通工具中,飛機的安全性是最高的,也恰恰是因為它的安全性高,偶爾出一次問題才會成為世界新聞——一般的交通事故連縣級電視台的新聞都上不去,更別說世界新聞了!”

    “我們可不想上世界新聞!哈哈……”

    我們開始輕鬆地開玩笑了。

    13:00飛機準時起飛,這時候我又開始緊張起來。據說許多的飛行事故往往出現在起飛與降落的時候——想到這些,我的心緊張得提到了嗓子眼,唿吸也是窒息般的痛苦。忽然感覺身體向後一仰,身體如失重一般飄在空中,接著整個身體仿佛都沒有了,隻有一顆小小的心緊張地縮成一團,萬分驚恐地飄浮在半空中劇烈地跳動——如果在地上害怕了,我們可以蹲下來,或者索性坐在地上;如果在水裏害怕了,我們可以拚命地拍打浪花,讓自己飄起來;可是在半空中害怕了,沒抓沒撓、沒著沒落的,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自救呢,隻有絕望地等待了!看看旁側的妻子和女兒:妻子皺著眉頭,緊張地唿吸著;小女兒也緊緊地閉著一直都沒停過的嘴——她們一定是有些暈機——看著她們痛苦的表情,我內心的痛苦又成倍地增長——這時候我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行事了。如果為了救free fly,明明知道必須搭上妻子、女兒的性命,我還會救嗎?我想不會!因為我的妻子、女兒是無辜的,甚至她們也是受害者,怎麽能夠再搭上她們的性命呢;如果用我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她的生命我會嗎?此時也不會!沒有了我,妻子、女兒怎麽辦,我答應過要照顧她們今生今世;如果時光倒退10年,在我孤身一人幾乎沒有牽掛的時候,用我一個人的生命去換取她的生命我會嗎?這時候我會!關於贍養父母,可以由我的哥哥多做一些,我不再是唯一的了,所以為了換迴她的生命,我可以犧牲自己——看到了沒有,在這種生死抉擇的時候,隻要時間允許,男人還是會用理智去衡量的,所以說女人們啊,對於男人為你所做的犧牲,你可不要輕易地就全部聽信,有時候這可能是他的一箭雙雕或一石三鳥之計。而女子不同,她們是更感性的動物,在情急之下,她們隻用第一感覺,隻靠本能來指揮自己的行動,她們可以為所愛的人犧牲一切而義無返顧、不計得失。所以說男人們啊,對於女人為你所做的犧牲,你要抱以足夠的崇敬之心,千萬不可褻瀆了這份神聖的感情!

    古往今來,有多少為情、為愛而不惜犧牲自己生命的女子啊,而同樣勇敢的男子就少多了。《孔雀東南飛》中男女主人公的雙雙殉情鼓舞了多少癡男怨女啊,然而你仔細品味,兩個人的死又有著顯著的不同:為了矢誌不渝的愛,劉蘭芝很早就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所以,麵對死亡她“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這是怎樣的坦然與決絕;而焦仲卿卻是在庭樹下徘徊了大半個夜晚,隻到天快亮了,才終於橫下一條心“自掛東南枝”,這又是怎樣的生性懦弱而優柔寡斷。

    其實坐飛機並沒有我描述得這麽可怕,隻是在起飛與降落的時候有些失重的感覺而已。就象坐電梯的升升降降,隻是它比坐電梯的失重感稍微強烈一些而已,是普通人都能承受的。等飛機爬升到一定高度,直線向前飛的時候,就非常平穩了。剛才那些所謂的“恐懼”,隻是我內心“不安的幻象”罷了,誰讓我的海南之行是心懷著鬼胎呢!

    “爸爸,咱們的飛機是不是飛得很高呀,是不是比小鳥飛得還要高呀?”

    “當然啦,離地麵有一萬多米呢!”

    “哇!那麽高啊,那掉下去會不會摔得粉身碎骨?”

    小女兒對一萬多米沒有概念,但她知道既然比小鳥飛得高得多,那就一定是很高很高的了;忽然從她的小嘴裏冒出“粉身碎骨“這個詞,讓我悚然一驚——那麽,現在她小小的心裏仍然充滿了恐懼——這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多大的失職啊!所以我急忙寬慰她:

    “肯定不會,你放心好了。每次在飛機飛行之前,許多的叔叔、阿姨都要細心地檢查飛機的每一個零件是否正常,還要檢查多次——它不象汽車,萬一壞了,路邊到處是修理店;飛機在半空中壞了,哪有空中的修理店啊!”

    “哈哈!”

    小女兒放心地笑了,妻子也跟著笑了。

    “還有,開飛機的叔叔、給咱們倒飲料的阿姨跟檢查、修理飛機的叔叔、阿姨都是兄弟姐妹,他們也不希望失去自己的親人,所以檢查時就會格外地小心,肯定不會出問題的。”

    “那我就放心了……”

    小女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有人在看窗戶外麵,我也要看!”

    剛剛消除了恐懼,小女兒就又活躍起來。打開舷窗,伴隨著小女兒“哇……”的一聲驚叫,我們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裏的天空是那種純淨到耀眼的亮藍,還有那一絲絲、一縷縷、一片片、一朵朵、一堆堆的白雲如絹般光潔,棉般柔軟,煙般輕盈,霧般縹緲……就這樣彌漫在我們周圍,就這樣擁著我們在天堂飛翔——在天堂飛翔?我怎麽會想到這樣一個詞!腳下一軟,一下子就從雲端跌落下來,心又緊張地蹙縮到一起,瘋狂地跳動起來……

    這時候,機艙裏已經非常安靜了,除了少數幾個人在低聲細語,或者偶爾有翻翻書報的聲音,就隻能聽見轟隆隆的馬達聲了——多數人在靜靜地坐著,或者閉目養神,或者想自己的心事,隻有我的神經一直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稍微的馬達聲音異常或者稍微的顛簸,我的心就又蹙縮到一起——或許是因為我有一顆感覺太纖敏的心,或許是我有滲透到骨子裏的悲劇情結,總覺得任何事情到了我身上就不可能那麽一帆風順,總覺得今天會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總覺得會有一些百年不遇的倒黴事情正在前方等著我,或者從後邊追上……小女兒提到一個詞叫做“粉身碎骨”,如果真的出了問題,那豈隻是“粉身碎骨”,簡直是“灰飛煙滅”才對:“哄……”一聲巨響,騰起一團火光伴著黑煙,然後大風一吹,就什麽都沒有了……這好象是賈寶玉最理想的死法,隻可惜那個時代沒有條件實現罷了。等有了這個條件之後,有一位詩人認真地踐行了這種死法,這就是現代最具才情的詩人徐誌摩之死——莫非這些有著敏銳感知的精靈們就是這樣向世人展示著他們勇敢追求的完美主義?

    徐誌摩最膾炙人口的詩篇就是他的《再別康橋》,誰也沒想到他那“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灑脫竟成了日後仙逝的讖語。遇難的前夜,他還和朋友們笑談生死之事。第二天有霧,他還是毫不遲疑地登上了可以免費乘坐的“濟南號”郵政班機。據說他這樣做主要是因為惦念著當晚要在北平協和禮堂為外國使節演講中國建築藝術的林徽因——徐誌摩苦苦追求了十年仍未得到的另一位才女,也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初戀情人。午後2時許,飛機在濟南附近的黨家莊突遇漫天大霧,後來誤撞開山山頭而墜毀,徐誌摩與兩名飛機師全部遇難。

    當時我還跟學生們調侃,對於徐誌摩來說,這也許是最適合他的結束方式——轟轟烈烈的愛情與轟轟烈烈的死亡似乎更適合這個浪漫多情的詩人——然而,今天再想起這句不恭的玩笑,忽然內心就充滿了恐慌——文人最是嘴上無德,而有時候曆史會驚人的相似,我便聯想到自己會不會也遭遇同樣的命運:我與free fly也曾經整晚地笑談生死,而後便來乘坐飛機;我飛去也是去看望妻子之外的初戀情人,也是陰差陽錯已經嫁做他人婦的夢中情人;徐誌摩遇到林徽因時,林正好16歲(見林杉著《林徽因傳》),我遇到free fly時,她也是16歲;我雖算不上詩人,倒也是個喜歡寫詩的人,也是同樣的浪漫多情,也是同樣的完美主義者;徐誌摩享年36歲,我也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天啊!我們之間竟然有這麽多的相似點!可是,現在我卻沒有追星的幸福感——許多年輕人拚命地學習明星的做派,希望與他們有更多的相同點,可是此情此景之中,每找到一個相同或相似點,我心中的恐懼就會加重一分。所以,現在最要緊的是努力找出我與他的不同點:

    徐誌摩出生在天下才子出江浙的明山秀水之中;我出身在既無山又無水最平淡無奇的華北平原。徐先後就讀於杭州一中、滬江大學、北洋大學、北京大學這些國內一流名校;我在河北定州一個最普通的農村以並不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小學、初中、高中的學業,然後來到省城一所普通大學讀了兩年大學專科。讀完大學之後,徐又先後留學美、英兩個超級大國,並求學於舉世聞名的劍橋大學;我畢業之後在一個小縣城的中專學校一邊以教書謀生,一邊參加了7年的自學考試,才勉強拿了個假冒偽劣的中文本科文憑。徐迴國後先後在上海光華大學、東吳大學、大夏大學、南京中央大學、北京大學、北京女子大學等國內一流名校任教授;我在這所縣級中專學校十年如一日默默無聞地工作,沒有一年被評為優秀,03年就已經有了講師資格,現在拿的還是助理講師的薪水,而且據現在的形式推測,再過十年能套上講師的工資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徐24歲開始詩歌創作,25歲發表詩文,隨即名滿天下,並先後主編《現代評論》周刊、《晨報》副刊、《新月》月刊、《詩刊》季刊,還曾兼任中華書局編輯,出版詩集《誌摩的詩》、《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及身後陳夢家為之編輯的《雲遊》,散文集《巴黎的鱗爪》、《自剖》、《落葉》,小說集《輪盤》,戲劇《卞昆岡》(與陸小曼合作),日記《愛眉小劄》,譯著《死城》、《曼殊斐爾小說集》等等;我16歲開始寫詩,並整理了《紅豆詩集》至今沒有任何出版的跡象,轉而又攻散文,整理了《藍鳥集》,仍然沒有出版社的垂青,轉而再攻小說,現在是第一部,初長成也罷,人未識也罷,還是一個大大的x。徐先後遊曆了美、英、蘇、德、意、法、日、印諸國;我還在燕趙大地這方熱土築成的圍城中或慷慨悲歌或閉門造車。徐交遊的範圍是胡適、梁啟超、鬱達夫、沈從文、羅素、狄更斯、泰戈爾、曼殊斐兒等社會名流兼文化名人;我接觸過的最高級別的文化名人才是一位在河北還算有點名氣的落魄詩人,還是已經退休多年的大學教授——同樣是炎黃子孫龍的傳人,人與人的差別咋就這樣大呢!

    對了,我就是來找差別的,怎麽又跟人家攀比起來,真是走不出村夫愚婦的套子,不要命了不是!徐誌摩即使是天縱其才,老天還不是很快又把他招迴身邊——享年36歲。其他稍有天賦的詩人們也走不出天妒其才的怪圈:普希金飲彈時38歲,顧城俎醢時37歲,海子臥軌時25歲……而且往往是死於非命,死相很慘;那些寫小說的似乎就幸運多了,列夫托爾斯泰享年82歲,維克多雨果83歲,沈從文86歲,錢鍾書88歲,巴金101歲……似乎是因為寫小說需要更長的時間,所以老天對他們保持了足夠的耐心?現在我不再嫉妒老天對徐誌摩的偏愛;相反,我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固執於詩歌創作,而是及時轉移到小說上來,至少能夠安享天年不是——人啊人!總能為自己的失敗、無能找到借口!

    其實徐誌摩走得一點都不瀟灑,也不飄逸。據有關資料稱,飛機撞山之後,機油四溢,機身訇然起火,墜落於山腳,待村人趕來時,兩位飛機師皆已燒成焦炭。徐誌摩座位靠後,僅衣服著火,皮膚有一部分的傷,但額頭撞開一個大洞,已是致命創傷;又因身體前傾,門牙亦已脫盡。還有資料稱,徐誌摩手腳燒成焦炭,死狀極慘。

    文人最是嘴上無德,喜歡指天斥地、大放厥詞,是不是也恰恰因此徐誌摩才遭到了天譴?趙遐秋的《徐誌摩之死》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11月18日,他乘早車到了南京,住朋友何競武家。晚9時半,他到張歆海家,在那裏,他還遇見了楊杏佛。

    徐誌摩與張歆海的夫人韓湘眉繼續討論了11日夜沒有討論定的題目——人生與戀愛。狂談之間,主人注意到徐誌摩穿了一條又短又小、腰間破著一個窟窿的西裝褲子,他還像螺旋似的轉來轉去,尋一根久已遺失的腰帶,引得大家大笑。他自我解嘲地說,那是臨行倉促中不管好歹抓來穿上的(注:臨行前,徐誌摩剛和陸小曼大吵了一架,這次徐是賭氣離開的)。

    說笑之間,韓湘眉似忽有所感地說:“suppose something happens tomorrow(明天可能要出事),誌摩!”

    徐誌摩頑皮地笑著說:“你怕我死麽?”

    “誌摩!正經話,總是當心點的好。司機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

    “不知道!沒有關係,i always want to fly(我總是要飛的),我以為天氣晴朗,宜於飛行。”

    “你這次乘飛機,小曼說什麽沒有?”

    “小曼說,我若坐飛機死了,她作merry widow(風流寡婦)。”

    這時,楊杏佛接嘴說:“all widow are merry(凡是寡婦皆風流)。”

    說罷,大家都笑起來。他們談朋友,談徐誌摩此後的北平生活,還談一把亂麻似的國事,不覺已是深夜。臨行時,楊杏佛在前,徐誌摩在後,他轉過頭來,極溫柔的,像長兄似的,輕吻了韓湘眉的左頰。沒想到,這是他們之間永訣的表示。

    由這段細節我們可以看到,那個墮入凡間的天使(韓湘眉)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而這些背興的文人們還在肆無忌憚地縱情談論,結果悲劇就如期而至了——文人啊文人,看到徐誌摩的遭天譴而慘死,你們是否想到過要對上天抱以足夠的敬畏之心?至少在大放厥詞時,記著嘴上留德!

    也許你會奇怪,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怎麽忽然又開始相信鬼神了——你不知道,當我們飛行在空中,心中充滿恐懼又無能為力的時候,隻有把生命交給萬能的神,我們的心才能獲得暫時的安寧;相反,這時候隻相信科學的話,科學會告訴你,最安全的飛行器也有一定的事故率,那麽你就會一直處在無法排解的恐懼之中——這也就是為什麽,許多經曆了大災大難、生死考驗的人會忽然墮落成神的信徒的重要原因。

    還有一次,我希望真有所謂的神靈保佑,也是因為處在無法排解的恐懼之中——那是第一次去妻子的老家。她的老家在巍巍太行的深處,需要爬上一條九曲十八彎的盤山公路才能到達。對於山裏的孩子來說,這可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對於一個一直生活在河北大平原,從沒見過大山的我來說,這條草灰蛇線、似有若無的盤山公路就足以引起我對大山的敬畏之心。

    我們在路邊等著搭便車,正好她的一個初中同學開著一輛拖掛車經過。駕駛室隻能再增加一個人,讓她進去了,我就隻能獨自一人站在這個不到半個膝蓋高的空蕩蕩的卡車車廂裏,看它怎樣驚心動魄地盤旋著爬上山頂。一邊是陡峭的山崖,一邊是深不可測的山溝,中間就是這條順著山腰人工開鑿出來的看似隻有三四米寬的公路。這個小夥子開車的技術真是好極了,他長長的拖掛車就如正月裏耍的龍燈一般飛速地遊走在這條盤山公路上:眼看著前方已經無路可走,就要撞上山崖了,他卻絲毫沒有減速,直衝上去……嚇得我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忽然感覺車身一扭,已經拐到了山另一側的路上。一顆懸著的心還未放下,前方又看不到路了,眼看著車就要竄進山溝,閉眼睛都來不及了……車身一甩,又找到了一條路。幸虧是僻靜的山路,隻有這一輛汽車,萬一對麵再來一輛……“嘀……”一聲長鳴,怕什麽就來什麽,果然對麵又有一輛大卡車飛速而下……這次無論如何是躲不過了,這麽窄的山路,這麽快的速度……隻等“轟”地一聲巨響兩車相撞——或者還有別的選擇,我們撞向山崖,他們滾下山溝;或者我們滾下山溝,他們撞向山崖——此外別無選擇!

    老天啊!想不到我尹力僅僅二十幾歲的生命就要斷送在這個無名的小山溝裏,真是不甘心啊!

    就在我絕望地把靈魂捧給上天的時候,奇跡出現了:兩輛拖掛車唿嘯著擦身而過,車廂還摩擦出眩目的火花——這兩輛前世有緣的車啊,差一點就相愛了!

    當然這樣驚險的場麵還沒有結束,因為我們去的並不是什麽偏僻的小山村,而是大山裏一個重要的工業區,所以仍然不斷地有大車唿嘯而下,我們的車也一如既往如遊龍般地盤旋而上。然而,此時的我卻沒有心情激賞他們的車技——我已經嚇得兩股戰戰、幾欲跳車了。

    說真的,如果跟她迴一次老家就要冒一次這樣的生命危險,當時我真的有過想放棄的念頭——我知道你們會嘲笑我的膽小懦弱——安坐華屋之下,誰不會賭咒發誓:我可以為你上刀山、下火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真正需要犧牲的時候,又有幾個可以麵無懼色、挺身而出、無怨無悔?所以誓言不可輕信,哪怕他的表情是怎樣的真誠——尤其現在許多人是無神論者,明明知道誓言不會實現,也不會遭什麽報應,所以才敢輕易就賭咒發誓——哄小女生開心罷了。真正地愛你,不是刻意地小心翼翼地討好,不是花瓣雨中的甜言蜜語,不是背得很流利的錚錚誓言,而是把愛變成一種習慣,滲透到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也是在恐懼的煎熬中,海口美蘭國際機場終於到了。一步步走下舷梯,雙腿還在顫抖、發軟,一腳踩著堅實的水泥地麵,登時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今天我才真正領會了什麽叫做“腳踏實地”!當年造這個詞的先人,一定是在海上漂流了太久或者被吊在高空太長的時間,踏上厚實土地的一刹那,心中靈光一閃,就冒出了這樣一個讓人悲喜交加的詞語。

    這三個小時的飛行,是我人生最漫長的一次旅行,也是一次煉獄的考驗,還是一次心靈的洗禮,讓我認清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崇高、偉大、勇敢,而是也有自己的懦弱、自私、狡黠。我並沒有救世主般悲憫的胸懷,也沒有力挽狂瀾的英雄氣概,隻是不想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至少我努力地去挽救了,也許可以求得一份良心的安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30歲我的初戀在網上繼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萬有引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萬有引力並收藏30歲我的初戀在網上繼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