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牆壁緩緩的向左橫移了一點,露出另一間暗室就夠讓我驚訝的了。當打開的那一點空隙透出明亮的燈光,燈光下一個造型奇特的塑像更是令我目瞪口呆。

    老爸問我話時,我竟然點了點頭,隨即醒悟,趕緊搖頭。老爸笑了,說:“量你小子也不會這麽聰明。”父親長著國字臉,額前一大片黃土高原,頭發往後背去,嚴肅起來很是威嚴,笑起來卻又很是溫情。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得到的是既往不咎,就有了做孩子的心情。表麵上是故作了可愛,可實在是非常高興的。笑了笑,跨步就想踏入剛打開的縫隙,將那個塑像看個究竟。

    可老爸伸手捉住了我。說:“這裏你不用來,等著我。”拍了我一下,轉身進去了。

    我愣了愣,但也不委屈,心中暗笑,想以後還怕沒機會了?真是。

    這麽一想,幹脆轉過身,看到油燈後的畫,頓時鄭重起來,帶了虔誠的心,將手電筒的光慢慢移過去,再次看到畫上豔麗的女子,感受她目光中無限的關懷和慈愛,探索她唇角那一絲笑,以及隱藏著的淒楚。

    也許是因為有父親就在身邊,也許不是初見之下的驚奇,我沒有第一次那樣失態至落淚。但心底感受到的溫暖和親切依然是非常的強烈。

    良久,父親出來了。手中多了一個皮包。是很老土的那種,手電光下顯出棕紅色的皮包,一根單的背帶。老爸的年齡和穿著倒是與之相當配的。我笑了笑,心中再也忍不住的疑問卻脫口而出:“這是誰啊。老爸。”

    老爸將皮包放下,去端石鎖,頭也不抬:“你奶奶啊。”

    我愣了,小時候我見過奶奶。我相信如果畫上的是我奶奶的話,多活一百歲也不會變得我見過的奶奶那麽醜。

    好在老爸及時的補充了一句:“這才是你親生奶奶,那個是假的。”

    “!……!……”

    “你別愣著,來,端那個石鎖。”

    我悲痛欲絕的將在口袋裏剛剛有點溫暖的手拿出來,壯烈的端起冰凍的石鎖跟著他走出地道,到了屋子。老爸卻開門走了出去,然後聽得“噗嗵”一聲,顯然是投進了河裏。我恰好走到門口,他已走迴來,接過我手上的石鎖也毫不猶豫的扔進了河裏。

    我開始懷疑他的舉動。但也不便多問,依舊跟著他進到地下暗室。隻見他手腳麻利的將供桌上的靈牌一一用紙裹好。全部裝進一個編織袋裏。又利索的將牆上的畫取下來卷好,卻遞給了我。

    我一接過,隨即抱在懷裏。心裏感到無比的舒適。可老爸將編織袋也遞給了我。自己卻隻背起那個老土的皮包,匆匆的離開了老屋子。

    這裏可就沒有“慢慢搖”坐了。我們隻好踏著雪,頂著河岸凜冽的寒風一步一滑的走。我在想關於我爺爺的事。用現在的話來說,我的親生奶奶是二奶。可我父親是長子啊!?也就是說我爺爺是先包二奶並了有了兒子再另找女人正式結婚的!

    乖乖,有夠前衛!我想起油燈下爺爺吸鴉片用的那個老煙鬥,迴憶起小時候見過他尖嘴猴腮黑瘦的臉。戴一頂頭頂有一顆小圓球的無沿青灰色的氈布帽子。偶爾會裝模作樣的拿出一本書來,戴上眼鏡,卻叼著一根大旱煙。

    接下來我就琢磨起老爸跟我的叔叔,還有唐成有的母親我的姨娘有什麽不同來。他們應該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人總是有追溯血緣的天性,在得知的自己的血緣真相時,難免不心情激蕩,思緒萬千。盡管我一向吊兒郎當,難免不在其中加入不少的胡思亂想,但心裏的激動還是一樣的。

    雪地裏好不容易上了個小坡到了護城河上的橋,這才算走出了老街。黑暗中行人多了些,但比之來時還是少很多。偶爾也有慢慢搖開過,但每每是已搭了客人的。老爸顯然有些累,不想再走了,不停的招手,然後又看著慢慢搖麵無表情的開過。又偶爾開過一輛達官貴人的小車,一路歡快的蹦唱。潔白的雪在他們的車前被照亮的很是漂亮,可我鞋漸漸就被雪融濕了,冷得痛,就不停的跺著腳罵娘。

    跟老爸說,腳濕了,好凍。他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然後迴過頭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說:“等下就到家啦。這點苦也吃不起?”

    這在我意料中,其實我想說打的吧。知道也不用再說了。老爸身上有很多不可更改的習慣。

    好在這時一輛慢慢搖主動停了下來,我先上了車,老爸才提著皮包上來,便把皮包放下。我明顯的感到車身沉了一下,心裏跳了一下,那皮包看起來相當的不輕。後來爬上五樓迴到家,老爸果然累得氣喘噓噓了。我心裏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看看包裏是什麽。

    因為我想起了唐成有來找我時說過的話,那是什麽?碎瓜子樣的金子!

    可老爸將皮包放在沙發上,坐下來就用一隻手搭在上麵,仰著頭,烤著木碳火閉上眼休息,不說話了。跳動的燭光下,老爸看起來是老了很多了。一會,他對我招招手說:“董理,過來我跟你說說。”老爸第一次這麽叫我,我感覺到有些異樣。看了看招了招即無力垂下的大手,青黑的血管彎曲凸顯。

    我看了他一眼,表示洗耳恭聽。

    “董理,明天,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這些東西。”他拍了拍皮包:“都是別人的,我要去還給人家。你也別住在這了,去姨娘家過年去。”

    這有什麽好說的?去就去唄!我沒吭聲。他接著又說了一大堆小心做人啊,不要惹事生非啊,不要隨便結交陌生人,現在的人很壞啦等等。我也就漫不經心的聽著。最後他拿出一疊錢,不是一千也不是八千,是一萬。

    我從沒見過這麽多錢。當時喜得抓兒搔腮,很想去接,又怕表現不好讓他改變了主意。沒想到老爸見了歎息了一聲,說:“真沒出息,這麽點錢就把嚇成這樣。”說罷一把將錢拍在我手上:“去,睡覺去。”

    我抓著錢一時還真不知放哪裏好。心情激蕩可想而知。哪有半點睡意,但這樣的心情正需要躲起來悄悄消化掉,因此裝得乖乖的進了房間,躲進了被子裏。

    首先當然是想到如何去為自己買一套裝備,扮帥點過年啦,是不是要買個筆記本電腦?或者買一輛酷一點的摩托?這一想,才發現一萬元實在是不算多。心便冷下來,但又想到即使實現一個夢想也是很值得高興的啊!如此起起落落,輾轉反側,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發現尿意實在重得很,隻好提起昏昏沉沉的腦袋鑽進冰冷的衣服,再在外麵套了件羽絨衣。拿著手機照亮,這時突然就想起老爸那個皮包來!

    從廁所出來,當下輕手輕腳走到客廳,心想老爸總不至於將皮抱去床上睡覺了吧?不料手機一晃,隨即看見他竟坐在沙發上睡著了。心裏一驚,更是小心走近一看,隻見火盆的木炭燒得已經奄奄一息,老爸雙腳長伸,夾著火盆,仰頭睡著。雙手卻是搭在腹部,皮包靜靜放在一邊。我在黑暗中齜了齜牙,走過去悄悄將拉鏈拉開,看到一卷一卷黃色牛皮紙包著什麽。輕輕抓著一卷,一提,很重!心裏“咚咚”跳起來!趕緊迴到房間,按捺不住的激動將牛皮紙打開。手機的弱光下,幾粒暗黃色的金屬物無聲無息的溜了出來,落在被子上。正所謂福至心靈,我順勢將牛皮紙卷好,再到客廳裏換了一卷來打開,依舊留下幾粒。如此開了四卷,留下了大約二十粒的黃金。心想應該不會被發覺,而即使被發覺了也應該不是很嚴重的事。可對我而言,就大不一樣啦!嘿嘿!

    如此折騰一番,到了床上自然又好一陣胡思亂想。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睡去,到醒時天已大亮。隨即想起昨晚的事來,刹那間睡意全無。趕忙穿好衣服起床,到客廳一看,父親已經不在了。沙發上卻留下一個黑色的盒子,盒子上一張潔白的紙正在旺盛燃燒的炭火帶動的氣流下,輕輕地一上一下晃動著。

    我一怔,趕緊衝過去拿起來一看,隻見潦潦草草幾句話:兒:我想了一下,留一萬給你可能還少了點。因為我這次去到一個偏遠的地方,恐怕一年左右不能迴來。而這房子我已經賣了。過幾天就有人要來住了,你最好今天就迴到姨娘家去,再給你留一萬,記住這是你一年的生活費,不要買摩托車,那太危險了。也不要買其他東西。這個盒子也留給你,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對於你來說,卻是無價之物,千計千計保管好來。二十好幾的人了,你應該能做到這一點吧!

    父,即日

    我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陣鼻子發酸。卷起紙團一把扔進了火裏。雪後的陽光在陽台外很亮,但絲毫感覺不到溫暖。腳下感到世界好大,卻不知道該如何邁步。茫然了一陣,不知所謂的拿起紙下的黑盒子摳開一看,首先看到小時候老爸教我認那種奇怪文字的書。拿開書,下麵一個筆記本。再沒有其他什麽東西。我既茫然且失落,心中毫不是滋味,不再去看。木然站起來卻看到昨晚我帶迴來的那一副畫,依舊靜靜地斜放在餐桌上。

    我輕輕將它拿著,推開門走到陽台上,再慢慢將它展開。畫上的女子,無比清晰的呈現在陽光下,寒風微微吹過,她眼中的慈愛,仿佛正是看到我此刻心底最深處的孤單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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