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鋪在天都裏有十八家分店,格局都完全一樣,甚至鋪子裏人員的相貌都有著幾分相似,人們時常會混淆,便以一到十八來區分。


    城西的第八易鋪在一條商業街偏盡頭的位置,傳統的木石三層小樓,因年歲久遠,不知塗了多少遍的漆呈現出一種暗色,在這樣的雨夜裏尤不容易發現。


    易鋪的周老板頗高,卻也不瘦,給人感覺像個大型的水缸。這樣的體型給人以壓迫感覺,但其常年掛在臉上的笑意,仍讓人覺得和善。


    黑色的長衫沒有一點雜色,在燈光微弱的情況下,不太好發現這麽一個大人。


    敲門聲響起,周老板應道:“請進。”


    陸九謙不是第一次來易鋪了,卻還是向著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後才看向了周老板。


    “不知客人是典當東西還是贖東西啊?”周老板平和地問道。


    “買東西。”


    周老板審視了一下陸九謙,畢竟來當鋪買東西的還是少數,問道:“不知看上了小店的什麽東西?”


    “一具骸骨。”陸九謙也不想繞來繞去,直接說道。


    周老板略加思考,問道:“骸骨小店倒是有不少,不知……”


    “關於血巫神的。”


    周老板搖了搖頭,賠笑道:“小店沒有客官想要的骸骨,也沒有聽說過什麽血巫神。”


    陸九謙拿出了一塊古樸的玉牌,放在周老板麵前。


    周老板看了一眼玉牌,又看了一眼陸九謙,沒有再多問,轉身向著一處密室走去,說道:“勞煩先生跟我來。”


    通過機關開啟密室,裏麵是書架般的櫃子,上麵封著各式各樣的盒子。再往裏走,周老板打開藏在櫃子上的機關,一麵牆上出現了關於五行八卦的陣盤。周老板先是放上特殊的古銅鑰匙,陣盤一陣轉動後,他再調整陣盤,一扇石門才緩緩打開,露出裏麵的甬道,因為光線太暗,竟看不清裏麵究竟有多長。


    這般繁瑣的打開方式,自然是確保此處的東西不會被盜取。


    “請。”周老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陸九謙隨其走進了甬道。


    隨著人走進甬道,牆壁上鑲嵌著的晶石也漸次亮起,隨後又熄滅,始終照亮著兩步大小的地方。


    周老板走到一處牆壁前,將手放在石壁上,待手的溫度跟石壁溫度一樣後,他竟將手完全伸入了石壁,再伸迴來時,一個同人高的黑盒子隨之出現。


    陸九謙神色沒什麽變化,心裏微微驚奇。四周看起來是個甬道,其實上下左右全部都是儲物格子,隻不過用了特殊的法子封成了牆壁。如此一來,便能夠有效地利用了空間,畢竟挖空半條街就夠張揚的了,絕不能再拓出更多的空間了。


    甬道如此之長,其中存的東西不知多少,可想而知易鋪的生意究竟有多大。而易鋪的周老板竟將陸九謙之間領了進來,也不加以防範,可見易鋪的底氣有多足。這樣一處當鋪都有這般勢力,那些未曾在大眾麵前展現過的勢力更是無從揣摩其的龐大。


    “請。”周老板又繼續往前走,約十步的距離,來到了一處狹隘的石室,將黑盒子放在石桌上,抹掉上麵刻畫的符文,打開了盒子。


    不同於外麵,石室裏的光線很充足,足以讓人看清纖細如發的東西。


    陸九謙看著這副很普通的骸骨,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周老板指尖凝聚起了元氣,形成針狀,刺進了屍骸的指骨裏,將其剔出了一截,放在手中輕輕一撚,成為了粉末。緊接著周老板取出了一個裝滿水的透明瓶,將粉末倒進了水中。不一會,水呈現出了淡淡的紅色。


    “先生是行家,這代表著什麽就不用我多說了吧。”那瓶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可以檢驗血靈的特殊藥水。


    陸九謙盯著那瓶水,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瓶。


    周老板便將那瓶水遞了過去,陸九謙隨即將小瓶裏的粉末倒進了水中。


    頃刻間,水沸騰而起,並在瞬間轉化成了滲人的血紅色。沸騰的水愈演愈烈,直接飛濺出來,好像在下一瞬間就會撐炸小瓶。


    陸九謙手中的元氣一發,小瓶恢複了平靜,隻是血紅色未退去。他看著手中的小瓶,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


    周老板目光裏閃過了一絲異色,說道:“先生果然是行家,用‘微蟲’實驗,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剛才陸九謙倒入瓶中的並非是粉末,而是微小的蟲子,這些蟲子一進入瓶中就收到了骨粉的刺激,便相互吞噬起來,這才有了沸騰的一幕。


    “價錢?”南星說的一點沒錯,要是能夠研究透這具屍骸裏麵蘊藏的力量,的確可以讓“血巫神”更進一步。不論對方開什麽價,陸九謙都勢必會買下來。


    “這是別人暫存在此處之物。”周老板稍微一頓,發現陸九謙的臉色沒有任何的變化,知道言語上的試探沒有任何作用,便直接道:“不過此物的主人說了,隻要有‘蟲巢’的三代蟲,就可以交換。”


    陸九謙的眼睛裏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冷,他笑道:“易鋪真是手眼通天,連‘蟲巢’的事都能打聽的清清楚楚。實不相瞞,三代蟲在下確實有,但在下還有一個條件。”


    周老板聽聞後神色一動,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會拿出三代蟲來交換,心中不由得有了幾分狐疑,卻也笑道:“隻要在小店能力範圍內,有求必應。”


    “我想知道,這具屍骸出自哪裏?”


    “哈哈,這個小店自是不清楚的。想必閣下也很清楚易鋪的規矩,向來不跟主顧打聽東西的來源,隻看東西的價值。”


    陸九謙看著周老板,旋即一笑,不再打聽。他卷起袖子,其手臂內側隨即鼓起了一個長包,一條一寸白蛇樣的蟲子鑽了出來。


    “這就是三代蟲。”


    周老板心中微驚,隨即拿出了一個寒玉盒,將蟲子好好收了起來。


    “客官真是爽快!我最是願意跟客官這樣的人打交道。”


    “勞煩老板給我再次封好這具屍骸。”


    “那是自然!”周老板放好寒玉盒,隨即動手將黒色大盒重新封了起來。隻一刻的時間,便做好了這一切。


    陸九謙背起了黑色大盒,衝周老板點了點頭便離開了易鋪。周老板一路送到門外,想要贈送一把傘卻被拒絕了。


    雨還沒有停,陸九謙背著棺材一般的黑色大盒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周老板依靠在門旁,抄起了雙手,微微眯起了眼睛,顧自說了起來。


    “南國的五境,還隨身帶著‘蟲巢’的三代蟲,想來這位應該就是此次來天都的陸九謙了。以南國的能力,應該很快就會查出屍骸的源頭,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否有意留了這麽個線索。算了,我在這瞎猜什麽,不過是個店鋪的小老板,安安穩穩賺點小錢養家糊口就好了。”


    ……


    陰雨之時,天牢裏的冷加重了無數倍,這是裹多少層棉衣都無濟於事的,除非將自己投身於火海之中,將骨頭都燒成了灰,才能斷絕了這股冷。


    一處普通牢房的鎖鏈被打開,一個穿著黑袍完全隱匿了氣息的人走了進來。


    潘雲起麵容枯槁到看不出人樣,他緊閉著雙眼,時不時地長喘上一口氣,身體止不住地抖動。一個富家子弟,能夠在天牢裏挨這麽久,已經足夠讓獄卒刮目相看了。而此時的潘雲起,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他咬牙堅持的複仇,看來再也沒有什麽希望了。


    黑袍人站了片刻,掰開潘雲起的嘴,喂進了一顆赤紅色的藥丸。片刻後,潘雲起渾身透出了猩紅色,幹枯的肌膚迅速地臌脹起來,如同枯木逢春。


    半個時辰後,通體猩紅的潘雲起睜開了眼,他的視野裏蒙著一層厚厚的紅色,所有的景物都模糊不清。


    “水!”一股異樣的幹渴扼住了潘雲起的喉嚨。


    一碗水送到了潘雲起的嘴邊,他立刻大口吞咽起來。然而不等他喝上兩口,碗就從他的嘴邊拿開。


    “水!”潘雲起發瘋般地向前撲去,然而一股巨力按住了他,他能感覺到水就在嘴邊,卻怎麽努力都喝不到。


    “四月十七,你雇傭老貓去殺誰?”


    潘雲起腦子裏一片猩紅,他根本聽不清對方說什麽,隻想喝水。


    “四月十七,你雇傭老貓去殺誰?”黑袍人一指刺進潘雲起的腦中。


    潘雲起驟然覺得一股巨痛,清醒了半分。


    “四月十七,你雇傭老貓去殺誰?”黑袍人在潘雲起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著,傳到潘雲起腦海裏卻如同天雷。


    潘雲起肝膽俱裂,以為是閻羅審問,下意識地想要說什麽,卻發現喉嚨根本動不了。黑袍人也發現了這一點,隨即將半碗水倒進了對方嘴中。


    “是……”潘雲起突然眼珠迸裂,七竅流血,身體有些爆炸的趨勢。


    黑袍人當即在潘雲起的頸後點了一指。


    “是……”


    砰!


    突然之間,潘雲起周身的肌膚全部炸開,血肉塗滿了牢房,隻剩下了一具在血灘裏的骸骨。


    黑袍人站起身來,囑咐下麵的人打擾幹淨牢房,離開了天牢。


    在密道與街巷中穿梭半個時辰後,黑袍人脫去了遮蓋麵容的袍子,露出了麵容,正是南國的陸九謙。


    離開易鋪後,陸九謙動用了不少力量才查到這具屍骸是天都裏一個名為“老貓”的殺手,修行了點“妖變”,最後是接了溢彩堂的生意,而溢彩堂如今也隻剩下了潘雲起一人。好在沒有白費這麽大的力氣,潘雲起在最後還是說出了一個名字。


    “果然是你——寧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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